27 (1)

祖靈是一種非常特殊的守護靈, 用更容易被理解的方式來稱呼,它可被叫做 “祖先保佑”或者“祖宗顯靈”,即使是在巫師家族裏, 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

羅斯巴特家代代召喚先祖作為守護靈,就是一種低配版的模拟祖靈。

不過班西更願意将祖靈描述為“長輩保護欲的集合體”, 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是“為了你好”的究極體現。

養兒一百歲, 到了一百零一也放不了手。

大致就是以這樣的執念為主體,添加上天時地利人和做輔料, 祖靈往往出現在歷史悠久有聚居傳統的大家族中, 屬于極少數家族性的守護靈。

祖靈的守護對象是家族, 它會守護每一個家族成員,保衛家族的完整性。

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麽譚雅琳在子女長久的殺意與恨意下安安穩穩活到現在——只要譚雅琳自己不動搖,那麽她作為家族中的一員, 并且是家族中的大家長,會一直被祖靈庇佑不受任何惡意的侵害。

只要她不動搖。

但是她偏偏動搖了。

也許從看到譚煜平和譚雪淑這麽多年誰也沒過得有多好開始,她就已經隐約産生了悔意, 只不過依靠着一直以來構築她人生的信條來不斷告訴自己她沒錯,将不幸的原因歸結于子女對她安排的反抗, 潛意識回避了深究這個問題。

她不會有錯。

只要遵循着安排走下去, 她的人生就不會出錯。

譚雅琳用這個邏輯來說服自己,直到站在長子送給她的畫前, 問題的答案擺在了她面前,讓她不得不去面對這個答案。

為什麽明明是為了他們好,最後卻所有人都不幸福?

因為她不是被安排的那一個,而是做出安排的那一個。

以她的經歷和邏輯, 想要為子女安排好一切,想要為子女鋪平所有道路, 這種想法無可指摘,只不過她忽略了這樣的前提是她必須背負起被安排的人的人生。

只有做出安排的人選擇了正确的道路,被安排的人才能夠獲得她所理想的幸福。

她做不到。

所以這場家庭狗血劇的最開始,就是她的錯誤。

她的長子本來可以是個優秀的畫家,浪漫多情縱情于藝術殿堂。

她的次子在游戲制作上的确有些天賦,也許不是公司總裁,可喜歡游戲的人往往都有着孩子般的快樂。

她的小女兒……那和她最像的小女兒……

如果她支持了她……

那些被她扼殺的可能性,重重撞在她的心口。

她都……

她都做些了什麽啊……

“他們都想殺了我。”譚雅琳輕輕說道,眼淚止不住地流下,“我也是。”

心底最深處萌生出的對自己的殺意,連同子女對她長久的殺意與恨意,引來了盤踞在這裏的祖靈。

守護這家族的存在并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自我意識,它僅僅順從着她的意願,她子女的意願,割斷了她的命運線。

只是別人是因為恨她而想殺死她。

她是為了保護自己。

譚雅琳沒有辦法去否認自己一直以來的人生信條,即便她知道自己走在了不正确的道路上,一意孤行地把本可能幸福的子女拖下了水。

所以她選擇用死亡來逃避面對那些事情,逃避自己人生信條的崩潰,就好像一切都可以随着她的死亡而徹底終結。

因而班西看到的死亡印記裏,既有自殺的特征,又有謀殺的痕跡。

她和她的子女一起,殺死了自己。

譚雅琳長久地注視着牆上的畫,她看到海水從畫中洶湧而來,祖靈的陰影沾濕了她的裙擺,緩緩将她淹沒。

死亡之後,譚雅琳能感覺到祖靈的存在,那種冰涼的溫度緊緊纏繞,恍惚她還停留在死亡的那一瞬間,動彈不得,無法呼吸。

“我……”她看向班西,眼淚融化了她的僞裝,其下藏着滿滿的愧疚與思念,“我能問問你父親的情況嗎?”

“不是我的父親。”班西糾正道,“是母親的丈夫。”

譚雅琳眨眨眼,隐約有了點猜測,“有什麽區別嗎?”

“我的父親是個懦弱的逃兵。”班西說道,“但母親的丈夫是她永遠的英雄。”

“我覺得大家應該比較喜歡英雄?”

譚雅琳笑得有些苦澀:“不……他不是英雄,他是跟我最像的那個……”

“我逃避面對錯誤,他逃避困難與恐懼。”

譚雅琳和自己的孩子勢同水火,她也了解自己的每一個孩子。

離家出走聽起來很酷,離家出走三十年建立起自己的事業更酷,但譚雅琳很清楚自己的長子只是在逃避,他不想面對自己追逐夢想所帶來的各種沖突,所以他離家出走,事隔經年後又不敢面對離家出走幾十年後的親人,所以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才會是班西。

她那看起來最堅定最有反抗意識的長子,其實才是心裏最軟弱的那個。他甚至羞怯于說出愛和思念,只能用一幅畫來告訴親人自己過得很好。

因而她一點也不驚訝班西會用逃兵形容譚煜周,但還是輕聲為他辯解道:“他不是對你、不愛你……他只是不太願意面對你。”說完她停了一下,改正道,“應該是,他不敢面對你。”

“時間越是長久,他就越是不敢,只不過裝得雲淡風輕不屑一顧的樣子。”

就像她裝得刻薄冷漠把所有的錯誤推給子女,來掩蓋自己的後悔。

看班西的樣子和提起父親的态度,譚雅琳就能猜出譚煜周是怎麽對孩子的。

歸根究底也許都應當算是她的錯,他的長子才會因為害怕重蹈覆轍,而不敢和自己的孩子親近。

一旦親近起來,他也許就會和母親一樣忍不住對孩子指手畫腳,想要同樣把自己覺得好的東西全部塞給自己的孩子,而不顧這是否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譚煜周太知道那是怎麽樣的煎熬折磨,所以他只敢遠遠地駐足觀望。

“我知道。”班西說道,他的表情在陰影裏看不真切,聲音淡淡的,沒什麽起伏。

祖靈的陰影漸漸将譚雅琳淹沒,她神情恍惚一陣,最後定格在了一個微笑上。

“是的,你和他一樣的聰明。”譚雅琳伸出手撫摸班西的臉頰,譚煜周最終選擇了離家出走的最大原因,大抵是因為他最早對她生出了殺意,又比誰都知曉自己對他的逼迫皆出于愛。

她不由得問道:“你……會原諒他嗎?”

班西後退兩步,躲開自己臉頰上冰涼的溫度,看着譚雅琳的眼睛,認真答道:“我理解他。”

但我不會原諒他。

他沒有資格代替那個形單影只的自己,去原諒把他關在莊園外的父親。

哪怕他同樣知道,父親對自己的疏遠皆出于愛。

“……這樣啊。”

譚雅琳喃喃自語,她的身影徹底淹沒在了祖靈的陰影裏,那不可用言語形容的存在回光返照般又膨脹了幾分,退潮般流淌回牆上的畫裏,寂靜的能量如漣漪般擴散到了整幢老宅。

這幢給班西無限壓抑感的老宅沉寂了下去,一切都安靜得彷如回歸母體。

“你在這兒幹什麽呢?”高明鴻走上樓梯,見班西對着牆上的畫發呆,跟着多看了一眼,奇怪道,“這畫什麽時候挂上的?怎麽看着這麽舊。”

畫上的顏料鮮豔明亮,畫框也很新,但畫面看上去卻有一種斑駁的陳舊感,像是壓箱底了不知道多少年,還沾着沒有擦幹淨的灰塵。

“我也不知道。”班西答道,“只是覺得有些像父親的作品,就多看了一會。”

“嗐,剛走的那位你也知道什麽情況,不會在這裏挂大伯的畫的。”高明鴻沒多想,“律師到了,喊你過去呢。”

下樓前班西回頭看了一眼,走廊裏陰影像是潮水洇濕了地面,整個老宅都彌漫起濕漉漉的潮氣。

律師在茶室裏整理好自己帶來的文件,确認遺産上的繼承人都在場後,開始宣讀譚雅琳的遺囑。

這個儀式并沒有實際上的法律意義,更多是走個形式,畢竟譚雅琳非常有錢,有錢到所有人都覺得他們會為了争遺産打起來。

譚雅琳的遺産主要分給了自己的三個子女,最多的那份給了譚煜平。

現在他手裏家族企業最多的股份,是名正言順的話事人,頭上也沒了一直壓制他的母親。

他會是譚家新一代的大家長。

冥冥中祖靈注視着這場權力更疊,舊的祖靈垂死腐朽,新的力量在陳舊的軀殼中醞釀,不久後新生的祖靈便會破繭而出,繼續守護這個家族。

這是祖靈延續存在的方式,班西也只在書上看到過零星的記載。

包括班西也在祖靈的守護範圍內,譚雅琳的遺囑裏有譚煜周的份,相當于重新承認了譚煜周譚家人的身份,而譚煜平又從一開始就把班西圈進自己人的範圍內,使得班西人不在譚家族譜上,也得到了祖靈給他的眷顧。

這份眷顧對力量的增幅非常明顯,班西在遺囑上簽上字,能明顯感覺到随着能量突然提升他的能量天平開始搖擺不定,出現了女巫們才會有的奇妙第六感征兆。

現實與非現實的邊界在他眼前忽明忽暗地亮着光,他不需要法術或者其他技巧,周遭的信息也在不斷向他聚集。

這樣的力量被增幅到極致,就是所謂的“預言”——現在與過去一覽無餘,于是命運如何向未來編織成了最簡單的推理題。

不過神話時代以後神秘衰退,命運線回歸人類自己手中,也就不會有真正意義上預言未來的巫師了,最多借助水晶球或者塔羅牌之類的道具,獲得對未來模糊的啓示。

但通常情況下男巫連那種程度的第六感都不應該,即使是班西這種破格的男巫也沒有,他從沒體驗過這種被信息幹擾的嘈雜感,嗡鳴像耳邊有幾千只蚊子,攪得他腦袋一陣一陣的發疼。

這種程度頭疼還在班西的忍耐範圍之內,他皺着眉用五芒星穩定住搖擺不定的力量天平,緊急架上精神屏障來過濾信息垃圾,一看就是經常應對意外情況的老司機,從頭到尾臉色都沒變一下,不仔細觀察根本看不出他頭疼得快炸掉。

離開譚家時班西聽到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像是譚雅琳的聲音。

她的靈魂最終選擇了停留,就和她的先祖一樣停留于世間,化為祖靈的一部分,護佑着她的子女。

這一次她沒辦法做出任何安排了,她只能注視着,保護着,目送他們去走自己的路。

高明鴻開車把班西送到了小洋房,又試着詢問班西是否周末願意跟他在家裏約一頓——這段時間想出去耍是不可能的,不然分分鐘狗仔就能送他上熱搜。

班西沒答應也沒明确拒絕,只說看接下來工作安排,轉過頭推開小洋房的大門,才繃不住表情顯出難受的神情。

頭疼能忍住不代表他不難受,耳朵裏嗡嗡作響連帶着反胃想吐,他只想就地一躺原地昏迷,讓身體自行跟第六感磨合。

時律聽見了他的腳步聲虛浮,早早下樓來迎,正好摟住踉跄着沒站穩的班西,緊張地疊聲問他怎麽了需不需要幫助。

怎麽出個門回來臉色都不對了,還眼神恍惚聚不上焦。

時律身上是香火的味道。

班西早上親手點上的香,但其中又摻雜着一種溫厚幹燥的香氣,像是陽光和毛絨絨的毯子給人的感覺,穩穩地裹住他游離飄忽的思緒,攏進了時律懷裏。

班西說不清楚那種感覺,也無法去解釋原因。

突然之間大量的、遠遠超出他所能負荷極限的信息瘋狂地湧了進來,于是他的腦袋裏有什麽聲音轟然炸響。

被摟住的瞬間,他能感覺到的一切驟然陷入了虛無。

什麽都沒有,什麽都不存在,他的自我保護機制緊急啓動,裹挾着他的意識恍惚遠去。

那幾秒鐘班西的印象很模糊,被時律這麽靠近的沖擊好像比剛才接收到的全部信息量還要大,以至于他的意識根本無法負擔,順應着本能躲藏了起來。

巫師都有一個用來躲藏的地方。

在靈魂的最深處,一個封閉堅固的安全屋。

所有學習的第一課都從構築安全屋開始,他們必須先學會躲藏,把自己的靈魂藏好。

只有靈魂屬于自己,才有資格去講其他。

隔着安全屋厚厚的阻隔,班西緩緩從一片虛無裏拼回了自己的意識,香火氣味的包裹中他昏昏沉沉,眼前一片模糊。

信息量過載搞得他眼睛有點故障,班西驚訝于自己還能分出心思感慨果然是日抛的眼睛。

靈魂上殘留了一點感覺,班西品了品,有些像是他剛來到這個國家時進行的土地儀式。那時候他把那塊作為他自身象征的鵝卵石埋進樹下,這塊土地慷慨地接納了他,無邊無際的蓬勃神秘如空氣流淌進他的四肢百骸,他無法抗拒只能淹沒其中。

“……沒事吧?”

班西聽見時律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到耳邊,明明人就在旁邊,但聲音混在心跳聲裏聽不真切。

他想應一聲沒什麽事情,但張張嘴又有點沒辦法順利出聲——他的心髒跳得很快,一下一下撞擊着心口,叫他連呼吸都困難。

好吧,糟透了。

第六感讓他對外界完全敞開,他緊急建立起的精神壁障不足以抵擋時律所帶來的沖擊——他猜測八成是因為時律不是人的緣故,妖怪活得年歲夠長其本身就可視為神秘,靈魂完全敞開着與其接近,那龐大的神秘面前他只是小溪一捧,頃刻就會彙聚于汪洋大海。

大概從最開始介入他父親那攤子事情就是個錯誤,如果班西是個女巫估計當時就會第六感瘋狂報警,告訴他這事不行。

班西心裏嘆氣,自暴自棄地把靈魂徹底塞進安全屋中封死。

他的安全屋漂浮在河流之上,小小的船順着河水起伏,班西其實不确定那是不是河水,他的安全屋裏只有全然的黑暗,任何事物都在這裏化為一片單薄的陰影。

潮水洶湧地拍擊着安全屋的邊界,小小的船只載着他的靈魂颠簸起伏,他的靈魂在這狹窄的空間蜷縮如嬰孩,潮水平複了他被時律所激起的種種情緒。

世界逐漸地,逐漸地,又歸于寧靜。

……

班西從踉跄倒下到失去意識,整個過程都很突然,把時律吓了一跳。好在他最近有好好學習自己的力量使用,握着班西的手腕試探着伸出一絲感知,确認了班西只是疲憊過度睡過去了。

于是時律把班西抱到休息室裏讓他能好好睡一覺,班西這個身高而言抱起來可以說是很輕了,是那種身上沒什麽肉的類型,肌肉和軟肉都沒有,摸着只能摸到骨骼凹凸的觸感,叫人懷疑他平時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

唔……

時律回憶起來,班西好像平時的确是不怎麽好好吃飯,投喂自己的熱情遠不如投喂貓貓的熱情,吃得少還不準時,印象裏最多的是抱着咖啡難舍難分。

而且是那種不加糖不加奶的冰美式,時律光是想起就舌尖到舌根酸苦,他出于好奇嘗過一次班西杯子裏的咖啡,至今也不知道那種比藥還難喝的東西班西是怎麽一杯接一杯地喝下去的。

時律一邊走神,一邊給班西脫了鞋和外套,蓋上被子。班西一到床上就立刻在床單上蹭了蹭抱住枕頭,翻過身微微蜷起身體。他睡着時神情會柔和許多,皺着眉也不顯嚴肅

像是小孩子一樣。

時律腦袋裏轉悠着這個想法,忍不住碰了碰班西的臉頰。雖然班西身上瘦得只能摸到骨頭,臉頰上卻是有一點肉的,戳上去微微凹下去一個小坑,像是個淺淺的酒窩。

有點可愛。

時律不由想起班西被辣得眼睛濕漉漉的樣子,手上又戳了兩下。他的動作輕輕的沒戳出什麽印子,戳完了又有些心虛,擦擦班西的臉頰,左右看看确認沒人看到才放心。

當然不會有人,只有守護靈is watching you。

奧吉莉亞攏着翅膀蹲在床頭,就這麽看着時律戳班西的臉——這場景多看幾眼還有那麽一點點有趣,趁着一方睡着戳臉頰的套路,她感覺似曾相識。

仿佛在哪部或者哪幾部甜甜甜的戀愛劇裏看到過。

噫……現在的年輕人啊……

奧吉莉亞不由得細細打量時律,青年的長相硬挺英氣,星眸劍眉輪廓深邃,比班西高幾公分不說還有肌肉,盤正條順站在班西身邊相當養眼。

奧吉莉亞表示有磕到。

只可惜這位板着臉是德牧,笑起來像金毛。

她記得這位的原型還是“天狗”,簡直沒有比他更根正苗紅的犬系。

而自家大孫子的取向奧吉莉亞還能不知道,那是标準的羅斯巴特審美,以貓系特征為基本導向,犬系毛絨絨根本不在他的好球帶上,換言之這位犬系青年只怕沒什麽希望了。

奧吉莉亞為他搖頭嘆氣,也就沒有跳出來拍開時律放在班西臉上的手。

只是摸了兩下臉頰,就當做是安慰他還沒開始就肯定會結束的愛情吧。

時律收回戳着班西臉頰的手,揉揉鼻子,想打個噴嚏,還沒打出來就被樓上嗷嗚一聲給吓了回去。

肯定是安吉麗娜又寫報告寫得上頭了。

時律在樓下都能清楚聽到惡狼磨爪子和嘎吱嘎吱咬磨牙棒的聲音——讓一頭惡狼安安靜靜坐着寫文件實在是種折磨,最近天氣變化又厲害,安吉麗娜的情緒變動就更加厲害,一篇報告能報廢辦公室裏兩張辦公桌。

還是時律實在看不下去,去門口寵物店給她買了貓抓板和磨牙棒,用來緩解她寫報告時候的焦慮情緒。

除了有點吵,效果還挺好。

時律回憶着自己的法術儲備,不怎麽熟練地調動起力量做了個隔音結界,免得安吉麗娜吵到班西,又從自己的房間拿了點安神香,點燃了放在班西床頭。

淡淡的香味在房間裏擴散,班西把臉埋進枕頭裏,喉嚨裏意義不明地咕哝兩聲,舒展了眉頭。

他的靈魂在封閉的安全屋裏,河水在承載着靈魂的小船邊湧動,一絲一縷的香氣煙霧般蒸騰,溶進流淌的河水中。

确認班西睡熟後,時律關好房門,打了個電話給鐘雙明。

五分鐘內,我要知道班西今天發生的全部事情。

他倒要看看是什麽事能出去一趟人就給累暈了,這還不到半天時間呢。

鐘雙明在電話那邊應道:“行,給我點時間我查查。”

他跟申市的大小妖怪團體都很熟,根據班西的行蹤私敲幾個駐紮在那附近的妖怪,就從他們嘴裏得知了譚家老宅的事情。

“祖靈”是巫師的說法,妖怪們對其也有自己的叫法,但總體将其當成某種特殊的怨魂,還會私底下偷偷議論這家後輩要多不成器,才能讓祖宗死了都不願意走。

“不過我們也只是遠遠看看啦。”跟鐘雙明通話的小妖怪說道,“那家夥兇得很,附近誰都不敢去招惹的。”

但凡是為了看熱鬧靠得太近的妖怪,都被祖靈當成了送上門的加餐,陰影裹進去消化得比人快,一次兩次的妖怪們也就知道這是個不歡迎客人的家夥了。

即使現在祖靈陷入休眠,譚家大宅附近都感受不到它的氣息,附近的妖怪也還是不敢靠近,只隔着老遠對譚雅琳葬禮上的香火發饞。

他們看到了班西進去,裏面發生了什麽不知道,不過班西進去的時候還沒什麽,出來的時候就多了祖靈留下的味道,隐隐震懾着他們不許靠近,而且不是浮在表面的味道,是更深層的,由血緣關系産生的聯系。

他們隔着老遠一聞,就知道這是譚家老宅裏那家夥罩着的,不能惹。

“我們推測,只是推測哦,”小妖怪強調了推測兩個字,“他可能是譚家人,這次認祖歸宗了,不然那個味不會從血裏面出來。”

鐘雙明想想,似乎也沒有什麽其他的解釋。他給小妖怪發了個紅包,把這事轉告給了時律。

至于為什麽認祖歸宗會累得昏過去,鐘雙明也只能再合理推測一下,可能是班西作為巫師跟他們本土老祖宗保佑的力量沒那麽兼容,力量一排斥就給累過去了,得适應幾天才行。

鐘雙明的推測合情合理,并根據這個推測給時律推薦了幾種緩解不适的丹藥,都是溫補的東西有病治病沒病強身,時律之前住的集體宿舍小賣部裏就有賣,價格對他的錢包也很友好。

班西醒過來時,面對的就是時律端來的一碗藥丸。

時律橫跨大半個申市跑去集體宿舍的小賣部買的,花光了他攢了小半年的補貼。

丹藥貨真價實裝了整整一碗,裏面每一個藥丸都有核桃大小,黑漆漆散發着藥材的苦味,吃起來更是完美诠釋了什麽叫良藥苦口,一碗下去硬是把班西給吃懵了。

他在思考是藥劑更難喝還是藥丸更難吃,最後他覺得自己得來杯咖啡冷靜一下。

不過效果的确是好,一碗下去他的頭疼完全消失了,外界湧入的聲音聽上去也少了幾分吵鬧。

班西從倉庫裏挑了把新的儀式劍,手動将第六感壓制到了他能夠承受的敏銳度,重新建立起自己靈魂對外界信息的屏障。

比起杖和盾他其實更經常使用劍與杯來施展法術,杖的攻擊性太強,又過多的強調掌控和創造,很容易把巫師的道路帶偏。

而劍和杯更多關乎于內部的能量平衡,靈魂的穩定與現世自我的實現,更加靠近巫師最本質的東西。

劍是克制,也可以是“鎖”的象征,法術上來說與所有與忍耐克制相關意象的含義相連。

巫師只是略有些不同力量的人類,身體所能承載的神秘是有限的,劍就是用來封鎖承載上限的警示器,限制巫師所能施展的法術效果的同時,也保護他們不被過多的神秘侵蝕同化,以免靈魂被現實排斥,不得不去往另一個世界。

把第六感壓制下來後,班西一下子就覺得耳根清淨了,像是裝了一個過濾器篩掉了那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信息,只将班西需要的傳遞過來。

比如說,時律動不動對他冷着臉不是看他不順眼,而是在色厲內荏虛張聲勢。

班西提升了不少的直覺告訴他,時律應該還挺喜歡他的。

時律:“有事?”

不然怎麽盯着他看了半天,看得他精神緊張又控制不住表情了。

“沒什麽事。”班西搖頭,唇角自然而然地勾起個溫和的弧度,提起個新話題轉移時律的注意力,“我只是在想聖誕節。”

是個借口,但也的确是件正事。

巫師的工作日程表都是跟着節日走的,過了繁忙的萬聖節,聖誕節只會更加、更加的忙碌。

“聖誕節也會有人搞事?”時律疑惑,現在距離聖誕節還有一個多月,他印象裏每年的聖誕節都很平靜地就過去了,他們集體宿舍會搞個聖誕樹感受個氛圍,沒啥驚喜不像萬聖節還能聽到點妖怪鬧事厲鬼作祟的小道消息。

“不是,誰都不會在聖誕節搞事情。”班西答道。

應該說聖誕節是各種神秘生物最安分的時刻才對,那是他們的新年,哪怕狼人吸血鬼僵屍這樣的黑暗系,也一樣把聖誕節當新年過,團圓吃大餐安靜守夜,以及期盼這個節日裏最為不可或缺的存在——

“是聖誕老人。”班西把信箱裏拿出的一封信推給時律,“之前華國一直沒有常駐巫師,也沒有過聖誕節的習俗,所以聖誕老人那邊就一直沒來接洽,但最近這幾年聖誕節華國這邊也流行起來了,就想聯系我幫忙接洽一下拓展業務範圍,在管理中心那邊備個案,沒問題的話從這個聖誕節開始送聖誕禮物了。”

“……等等。”時律伸手制止了班西後面的解釋,重複了一遍令他迷惑的關鍵詞,“聖誕老人?我知道的那種?”

班西推給他的信上敲着個鹿角圖案的火漆,信封信紙上印着可愛的聖誕樹和聖誕襪,還有小雪人對着他微笑。

右上角寫着“華國申市淮清東路864弄58號二樓主卧室內,班西·羅斯巴特先生收”,右下角落款是“北極以北,聖誕老人致以誠摯問候”。

橫平豎直,标準楷體字。

“嗯,聖誕老人。”班西點頭,“你知道的那種。”

那個白胡子老爺爺在聖誕節給孩子送去想要的禮物的傳說,還有麋鹿拉的飛天雪橇。

“不過聖誕老人不是一個,他們是……”班西考慮了一下措辭,“一個種族?組織?或者你知道管水母嗎?”

不同的小個體各司其職,構成了一個誰也不能離開誰單獨計算的大個體。

他們誕生于人類對聖誕節、對聖誕老人的幻想之中,住在極北的地方,比北極更加北邊、終年飄雪不存在于現世的幻想王國。

曾經對于巫師而言聖誕老人也是個傳說故事,從沒有人真的證明過其存在,也從沒有人收到過來自聖誕老人的禮物。

然而誰也不能确定是具體哪一年的哪一天,聖誕麋鹿敲響了巫師的大門。他帶着聖誕節的名單,拖着塞滿的雪橇,向巫師請求幫助。

人類世界的神秘已經衰退到聖誕老人無法離開極北,但只要還有孩子相信聖誕老人的存在,聖誕老人就不應當缺席。

“以前他們是在聖誕節當天工作的,不過我們接手之後就變成了聖誕節前。”

巫師可沒有一夜跑遍全世界的本事。

好在聖誕老人的禮物不是實體的東西,不然怎麽一份份送出去也是個巨大的問題。

班西跟時律解釋巫師在聖誕節要做的工作,“如果管理中心那邊流程走得順利,這個聖誕節就開始送禮物的話,他們那邊會提前給到一份聖誕節的名單,裏面是每個孩子的姓名住址和禮物編號。拿到名單之後我們要把裏面的信息全部核對一遍,沒問題把名單重新排序分區,我會按所在區域将名字和土地的能量循環建立起聯系,來保證每份禮物都能找到它正确的主人。”

以班西以前的經驗,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差不多核對完名單了才對,現在還要扣除管理中心那邊走流程的時間,他已經做好了接下來一個月住在這裏加班的準備。

随聖誕老人的信件寄來的還有很多文件材料,用于和管理中心接洽備案,申請聖誕麋鹿攜帶聖誕禮物進入華國,并進行聖誕禮物分發。

“中文材料我前段時間就在準備,今天差不多能寫完,管理中心那邊的流程就交給你了?”班西和時律協商分工,時律在管理中心那邊辦理手續會更順利一些,只要提供規定的文件材料,一兩天就會有後續反饋,比班西去辦要快很多。

“行。”時律爽快點頭,列了一張需要備案的文件清單,又好奇地問,“那他們會有雪橇嗎?”

“看派哪個麋鹿過來。”班西說道,“也不是所有聖誕麋鹿都拉雪橇,有的會開小皮卡或者騎摩托。”

他真碰上過開小皮卡的聖誕麋鹿,至今都沒想明白那輛吭哧吭哧的紅色皮卡是個什麽名堂,能夠跟聖誕麋鹿的神秘兼容。

時律想象了一下麋鹿搭配小皮卡摩托車,“還是雪橇更好一點。”

班西點頭,贊同了他的觀點。

皮卡再怎麽能裝能跑實用性強,聖誕節也總是跟雪橇更加匹配。

……

班西今天選擇了五點半下班早早回家。

聖誕節的加班地獄已近在咫尺,他怎麽能不好好珍惜自己最後幾天輕松的日子,窩在家裏期盼今天會不會有貓貓造訪。

他家裏只會有兩只貓貓造訪,黑貓來得多一點,火車被奧吉莉亞大鵝硬上弓後好像有了點心理陰影,看見班西出現立刻就跑得沒影,只在家裏沒人的時候過來溜達兩圈,吃個下午茶再霸占着班西的貓爪毛毯睡一覺,難得良心發現給班西帶過幾根野草野花當回報。

花被班西夾在書裏做成書簽,還帶根的野草被班西種了起來,不用怎麽照顧也生命力旺盛地霸占了整個花盆,有時候黑貓來營業時會忍不住啃幾口草尖。

班西在小區門口的店裏準備解決晚飯,轉頭就遇上了帶着孩子出來吃飯的李平。

“下班了?”李平跟班西打了個招呼,他手上牽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李平身後偷看班西。

“嗯,剛下班。”班西在李平的朋友圈裏見到過他,是李平的獨生子,小名好像叫做安安。

“我也是,忙得差點沒接着孩子。”李平端着餐盤坐在班西對面,“來,安安,叫叔叔。”

“叔叔好!”安安坐在李平旁邊晃着小短腿,臉圓圓眼睛圓圓很是可愛。

“你好啊。”班西放下筷子,像模像樣地和安安握了握手。

李平在邊上得意地跟他炫耀兒子,什麽聰明懂事成績好,還是班長和中隊長,這次小學裏的聖誕晚會還要上臺表演,特別讓他這個當爸爸的驕傲。

他說話的時候安安就低頭認認真真地吃飯,紅着耳朵恨不得把頭埋進碗裏。

炫耀完兒子,李平又關心起國際友人:“你今天怎麽外邊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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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話原生種

神話原生種

科學的盡頭是否就是神話?當人族已然如同神族,那是否代表已經探索到了宇宙的盡頭?
人已如神,然神話永無止境。
我們需要的不僅僅是資源,更是文明本身。
封林晩:什麽假?誰敢說我假?我這一生純白無瑕。
裝完哔就跑,嘿嘿,真刺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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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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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