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不及殿下萬分之一。”申屠川不緊不慢道。

季聽嗤了一聲:“別,本宮跟你比可差遠了。”

“殿下不必謙虛。”申屠川回了一句。

季聽似笑非笑:“本宮可沒跟你謙虛。”

扶雲進來時就聽到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于是又默默退了出去,出門後遇到牧與之,立刻高興的跟了過去:“牧哥哥你又要出門嗎?”

“嗯,”牧與之眉頭緊皺,聲音裏也夾雜了些許火氣,“這裏幾家商鋪不查也就算了,一查才知道有那麽多漏洞,我這幾日有的忙了。”

扶雲見他心情不好,頓時後悔同他說話了,正想該怎麽溜走時,牧與之冷着臉橫了他一眼:“你沒事在這兒閑逛什麽?”

“……我沒閑逛啊,方才本來是想去找殿下的,看到她和驸馬在一起,我就出來了。”扶雲讪讪回答。

一聽到季聽同申屠川在一起,牧與之眉頭皺得更深:“既然要去找她,為何見着驸馬就不去了,就是因為你不上進,才會讓驸馬被專寵。”

扶雲:“?”

牧與之橫了他一眼:“既然争寵一事上指望不了你,那你就去讀書吧,今晚我回來檢查功課。”說罷便急匆匆的離開了。

扶雲欲哭無淚的回了自己的廂房,第一萬零一次後悔自己為什麽要叫住牧與之。

長公主府的人在郊縣怡然自得,遠在京都的季聞腦子卻要炸了,他在又一次被季聽拒絕後,終于意識到症結所在,于是當晚盯着好不容易得來的虎符看了一夜,翌日眼睛通紅的重寫聖旨。

當季聽聽小夏子宣讀旨意時,總算是勉強覺着滿意了,但一看虎符沒跟着聖旨過來,又暗罵季聞雞賊。

“殿下,您這下總該跟奴才回京了吧?”小夏子這些日子沒日沒夜的奔波,前日直接累得吐了血,單是站在那雙腿都打擺子。

季聽接過聖旨看向他:“夏公公是不是瘦了?”

“……多謝殿下關心,只求殿下随奴才走吧。”小夏子說着話都要哭了。

季聽嘆了聲氣:“本宮是不會走的,叫皇上不必再費心了。”單一個口頭承諾就要她回去,季聞倒是想得挺美。

“對、對了,奴才這幾日累糊塗了,剛想起來皇上還有一物要奴才交給殿下。”小夏子說着,就從懷中掏出了一個不大的木盒。

季聽頓了一下,猜到裏頭是什麽後一陣無語,心想季聞這也是無恥到一定地步了,先看口頭承諾能不能将她哄回去,如果不能再亮出底牌。

她接過木盒打開,果然看到贗品虎符被端端正正的放在裏頭。季聽勾起唇角,将盒子還給小夏子。

“……殿下。”小夏子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

季聽輕笑一聲:“皇上的好意本宮心領了,你回去轉告皇上,如今本宮心系驸馬,實在無心回京。”

“殿下!”小夏子真給她跪下了。

然而季聽還是還是扭頭就走了。

當小夏子再次把季聽拒絕回京的消息帶給季聞後,季聞連發脾氣的勁兒都沒了,只是頹廢的坐在桌前,雙眼無神的盯着虛空發呆,許久之後喃喃一句:“如今整個凜朝都将朕當成了笑話……”

李全趕緊勸慰,然而見他仿佛什麽都聽不到了一般,只得給小夏子使了眼色,要他去找貴妃娘娘來。小夏子先前險些代替他成了大內總管,自是不滿意他使喚自己,但是這幾日他的差事連連失敗,早已經不像先前那般有底氣了。

他這稍微一猶豫,李全直接一腳踹了過來:“還不趕緊去!沒用的東西,什麽都做不好!”

“你!”小夏子憤怒的要同他吵,結果一擡頭對上季聞陰郁的眼神,立刻屁滾尿流的離開了。

他走了之後,季聞面無表情的問:“你叫他去哪?”

“奴才讓他去請貴妃娘娘,奴才深知自個無法幫皇上解憂,可見皇上這般難受又跟着揪心,唯一想到的法子便是請貴妃娘娘為皇上解憂,”李全說着話便跪下了,“奴才擅自做主,還請皇上責罰!”

季聞淡漠的看了他一眼,并沒有說要責罰他的話,他便識趣的到一旁站着去了。

張貴妃很快就到了看到季聞後眼眶一紅,哽咽着上前行了禮。

季聞眉眼放緩:“見着朕就哭,朕欺負貴妃了?”

“皇上,都什麽時候了您還開玩笑,”張貴妃別開臉,情緒穩定後才看向他,“長公主不肯回京的事小夏子已經告訴臣妾了,她定是還在生皇上的氣,臣妾已經想好了,臣妾親自去請她回來,她向來讨厭臣妾,說不定罵臣妾幾句,她便心裏暢快了,也就回京了。”

張貴妃說着便要走:“臣妾現在就去收拾行李,這就去郊縣。”

“回來,”季聞見她這般着急,竟然笑了出來,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拉到了懷中,“這世上真心對朕好的,也就貴妃你了。”

“皇上。”張貴妃哽咽着抱住他。

許久之後,季聞松開她,冷淡的說一句:“既然皇姐是生朕的氣,那即便是你去了,她也不會消氣,不如朕親自去請。”

他說罷,看向被退回的虎符,許久之後才緩緩道:“這東西也是她的,當初交上來時代帶了氣,所以如今不肯要,也不知朕親自去送,她可會賞臉收下。”

“臣妾同皇上一起去。”張貴妃忙道。

季聞垂眸:“不必,朕自己去便好。”

張貴妃欲言又止,但見他主意已定,便沒有再要求了,只是貼心的說一句:“驸馬如今重傷,長公主獨自照顧确實叫人不放心,皇上這次是請他們回京療養的,是疼惜他們。”

季聞笑了:“你倒是會為朕找臺階。”

“皇上!”張貴妃又是着急又是嗔怪。

季聞嘆了聲氣,面色比先前好了不少:“罷了,就聽貴妃的,朕這次去是請驸馬回京療養。”

“是,皇上。”

張貴妃這才有了點笑模樣,又同季聞說了會兒話,才叫人準備出宮事宜,待将季聞送上馬車,目送禁衛軍離開皇城後,她才猛地跌坐在地上。

“娘娘!”宮女驚慌失措,趕緊沖過來扶她,她卻像塊爛泥一般,怎麽也扶不起來。

“別碰本宮,讓本宮歇歇,”張貴妃有氣無力的遣退宮女,這才雙目失神的低喃一句,“季聽你個混蛋,別再給我鬧幺蛾子了。”

遠在郊縣的季聽打了個噴嚏,扶雲立刻為她披上一件衣裳:“殿下仔細着涼。”

“沒事,這估計是有人罵我。”季聽随口道。

扶雲頓了頓:“誰會罵您?”

“那可多了去了,錢德,皇上,還有滿朝的文官,”季聽啧了一聲,“實在太多,數不過來。”

“那扶雲趕明兒去廟裏求個金剛罩,日後不管誰罵您,都會報應到他自己身上。”扶雲氣哼哼道。

季聽哭笑不得:“廟裏還有這種東西啊?”

“有的有的,專治小人。”扶雲頗為得意。

季聽笑笑:“那好,你日後去廟裏為我求一個來。”

扶雲滿口答應,又陪她閑聊片刻後,終于忍不住了:“殿下,咱們到底什麽時候回京啊?”

“想家了?”季聽問。

扶雲老實的點了點頭。

季聽沉吟片刻:“許是快了,你再等上三日,咱們便能回去了。”

“真的?”扶雲眼睛一亮。

季聽颔首:“嗯,或許要不了三日。”

“那扶雲得先去買點郊縣的特産了,這裏有家糕點不錯,我去給褚宴買點!”扶雲興致勃勃。

季聽含笑應了一聲。

如她猜測的一樣,季聞不出三日便到了郊縣,當聽說皇上來了時,縣丞周前趕緊帶着府衙衆人過去參拜,這些日子聖旨一道一道的往郊縣來,他總覺着事情不太簡單,但長公主一行嘴巴又嚴得很,他如何也探聽不到,只能自個忐忑,如今一看皇上都來了,頓時心慌不已,只求別出什麽事才好。

在他擔心時,季聞已經徑直從他身側走過,直接往客房去了。

季聽正着人為申屠川換藥,季聞一進屋便看到申屠川後背駭人的傷口,雖然如今已經結痂,可部分地方還是黑紅黑紅的,乍一看十分恐怖。

季聞一直覺得申屠川的傷被誇大了,如今看到頓時一怔,當季聽帶衆人跪下時才回過神,見申屠川也要下床,立刻皺起眉頭:“驸馬有傷在身,就不必行禮了。”

“多謝皇上。”申屠川說完咳了兩聲,氣色不好的坐在床上。

季聞将季聽扶起,還未開口說話,季聽的眼眶先紅了:“你還知道過來,申屠川他差點死了!”

申屠川眼皮一跳,默默別開臉。

季聞本來想先低聲下氣的道個歉,不料季聽先用姐弟間說話的語氣抱怨起來了,兩個人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不少,他也沒有先前想象的那般難堪:“朕也是有事要忙,所以才遲遲沒來,京都如今的情況你應當也是知道了,朕實在抽不出身,皇姐近日受苦了。”

“京都的事都是小夏子告訴臣的,臣聽說了一些,但是知道的不多,這些日子一直擔心驸馬的身子,真是什麽都顧不上了。”季聽說着又要哭。

美人垂淚總是惹人憐愛,尤其是這種風情萬種又矜貴氣派的美人,申屠川默默看着她假哭,開始認真思考下次故意弄哭她一次是否可行。

他生得清冷,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季聽完全不知道他腦子裏正在想些什麽不入流的畫面,只是依然哀哀的哭,哭得季聞那些道歉的話順口就說了出來:“都是朕的不是,朕不該為了朝事忽略皇姐,皇姐就別生朕的氣了。”

“皇上你什麽都不必說了,臣知道您如今親自前來,估計是被逼得沒法子了,那些武将也确實不像話,待驸馬好些了,臣一定回京都訓斥他們。”季聽哽咽道。

季聞頭疼:“就別等驸馬好了,如今事态緊急,當早日回去才行。”

“可是……”季聽欲言又止。

季聞沉默一瞬,從懷中掏出虎符。

季聽皺眉:“皇上這是做什麽?”

“這虎符本就是先皇給皇姐的,朕就算再沒出息,也不能碰皇姐的東西,還請皇姐收下。”季聞忙道。

季聽猶豫一瞬,并未伸手去拿,季聞怕她再推辭,立刻補充一句:“當初先皇将虎符交給皇姐,是一片拳拳愛女之心,若皇姐再不收下,可就是不孝了。”

“……你既然都這麽說了,臣又怎麽會不收。”季聽說着眼眶又蓄了淚,哀哀婉婉的将虎符收下了。

季聞沒想到虎符到了自己手上,有朝一日會親手再送出去,更沒想到送出去後反而松一口氣:“既然皇姐收下了,就得回朝做事了,朕會為你官複原職,你也同朕一起回京吧。”

“可是驸馬……”季聽猶豫。

一直沉默的申屠川及時咳了兩聲,有氣無力的說一句:“郊縣雖好,到底不比京都,我還是想同殿下一起回去。”

“那就一同回去,也省得皇姐再往這邊跑,”季聞立刻道,“朕來時特意帶了太醫,路上有太醫的照料,必然是沒什麽事的。”

季聽思索片刻點了點頭:“既然皇上已經安排妥當,那就一同回去吧。”

季聞見她終于答應,一直懸着的心徹底放下,這一放松可好,竟眼前一黑直接暈死過去。他身子往季聽那邊倒時,季聽趕緊往旁邊躲了躲,結果季聞直直的摔到地上,腦門直接摔出一個紅腫的鼓包。

季聽和申屠川親眼看着鼓包起來,頓時沉默了。

許久之後,季聽蹲下探了一下鼻息,半晌确定道:“昏倒了。”

申屠川緩緩道:“再怎麽說,殿下也該扶一下才是。”

“……他倒得急,我吓了一跳,就沒控制住,”季聽對自己也是無語,說完視線環視一周,才微微松一口氣,“幸虧他覺着求饒丢臉,讓奴才們都在外頭候着,沒有人看到我方才的舉動,否則待他醒了,少不了又是一陣扯皮。”

申屠川無言片刻:“是無人看到,可他頭上的傷卻是存在的,你待會兒怕是還要解釋一下,為何自己離得這般近,還沒能将人扶住。”

季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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