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禍水紅顏12
“國師大人,快快接旨吧!”李公公有意提醒,卻對上一雙似笑非笑的眼,心下不由一顫。
他混跡深宮多年,從一個擔水砍柴的小太監做到如今的禦前第一人,靠的正是省時度事與察言觀色的本能。
按照他毒辣的眼光,“愚忠”二字怕是對岚蕪最好的評價。
可這幾個月國師的種種表現……李公公懷疑起了自己一貫的認知。
不容他細想,身邊的人已薄唇微啓,幾乎不帶一絲猶豫:“這道聖旨,請恕臣不能接。”
慕容易寒僵硬的笑容頓時固定在了臉上,扭曲而又滑稽。
他早收買了一些流氓乞丐混進良民的隊伍,讓他們适時煽動氣氛,鼓動百姓,以此恢複自身威望。
費盡心思地安排,就是為了下面的反敗為勝,可岚蕪這個不知好歹的東西,竟然不接!!!
腦中兜兜轉轉,他頗為陰鸷地開口:“佛家雲‘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國師自诩悲天憫人,莫非連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都不願給朕?”
“皇上,不是臣不願,是天不願,民不願,您自己不願,”蕭亦珝平淡的語氣,生生透出嘲諷的意味,“您真的改過了嗎?”
“朕乃九五至尊,說出的話便是聖旨,豈會欺瞞于你?”
“那安平王爺為何會一夜暴斃?德妃為何會一昔之間流産?西山死在兩儀道上的兵士真的是蠻人所為?”蕭亦珝的聲音一下拔高了幾度,讓所有人聽的清清楚楚,“英明的皇上,您真的改過了嗎?”
國師的話就像一個重磅炸、彈,點燃了早已到達沸點的人群。
慕容易笙暴斃一事本就疑點重重,民間對此衆說紛纭,有不少人支持“兄弟阋牆”一說,此刻聽見國師親口證實,竟絲毫不意外,反而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至于德妃,“青樓貴女”的熱度早已過去,百姓忙碌于平常生活,哪裏會記起她是誰、做了什麽,即使被提及,大多數人也只是面面相觑。
如果說前兩件事讓天元國子民對慕容易寒感到失望,那兩儀慘案就是徹底的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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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五月中旬,幾個農民路過兩儀道,在西山山床下發現了大量殘肢和少數完整的屍體。
這些屍體表皮焦黑,以詭異驚悚的姿勢扭曲在一起,鮮血混雜着泥土,幾乎将整個山床染成了黑紅色……
那幾個倒黴鬼登時吓得鬼哭狼嚎,兩個回去後神神唠唠,胡言亂語,其中一個膽子稍大的屁滾尿流地報了官。
官府派人查案,先說是山匪所為,後來又說是蠻人所為,前言不搭後語,這樣大的案子沒過多久竟不了了之。
雖然西山靠近邊境,當地百姓常常遭到蠻人劫掠,抛屍荒野并不稀奇,可蠻人殺人向來簡單粗暴,哪裏會有這等陰毒法子?
現在國師重提這事,三言兩語之間把矛頭對準了皇帝,自然引發了百姓的無限想象。
旁人不知道慘案真相,蕭亦珝和慕容澤卻心知肚明。
那些遇難者是慕容易寒派去開采硫磺礦的兵士,事成後一方面為了滅口,一方面為了測試火、藥的威力,慕容易寒命人将他們全部炸死在西山。
西山地處偏僻,路經行人又少,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覺,若不是有心人揭發,恐怕至今仍無人知曉。
而現在,慕容易寒最見不得光的秘密被當着無數百姓的面捅出,他臉色已然猙獰。
岚蕪分明是故意的!王爺與後妃通奸乃皇家醜聞,怎能向天下人宣告?被他這樣一說反倒成了自己有心謀害,真是有理說不清。
還有西山的硫磺礦,岚蕪,岚蕪……他将這個名字細細咀嚼幾遍,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
眼帶威脅,慕容易寒反問:“國師是受何人挑唆,要血口噴人,對朕咄咄相逼?”
區區一個無實權的國師不可能有如此能耐,天下間能監視自己又不被發現的只有一個人……
“無人挑唆臣,只是皇上不妨問問自己,安平王爺無心皇位,德妃腹中是您親生骨肉,西山兵士對您忠心耿耿,您又何必對他們咄咄相逼?”蕭亦珝淡淡道。
“你放肆,簡直荒謬!”
“是否荒謬,到清泉宮(皇宮密地)一看便知。衆位大臣若是心有疑慮,只管随我來。”
“你,你……”
“皇上!”李公公驚叫道,“快傳太醫,太醫……”一陣兵荒馬亂。
原來慕容易寒指尖發抖,嘴唇哆嗦,直直向坐椅上倒了下去。
他心內無比驚惶,萬萬沒想到岚蕪連清泉宮之事都一清二楚。若再讓他說下去,自己恐怕要被暴民打死在這裏。
蕭亦珝不用看都知道他在裝暈。不過,好戲怎能少了主角?
暗暗向慕容澤使個眼色,慕容澤會意地走上去,食指與中指夾住慕容易寒的人中穴狠狠一掐!
“啊——嗚!”
皇帝的身體猛地彈跳了一下,整張臉痛到扭曲,手背上青筋畢露,背後冷汗幾乎弄濕了整張龍袍。
習武之人的手勁非比尋常,何況慕容澤用的是內勁,在外人看來的輕輕一捏,對慕容易寒而言卻痛到恨不得立刻昏過去,也難為他能忍住。
“太好了,皇上有反應了,”慕容澤勾起欣慰的笑,“再來幾下應該就能醒了。”
還要再來幾下!!!慕容易寒的呼吸聲明顯粗重起來。
“這次按哪裏好呢?”
不不不,別按了!!!慕容易寒內心已幾近崩潰。
“就虎口吧!”
話音剛落,慕容易寒便感到手上傳來一陣鈍痛,像用刀子割神經一般,萬箭穿心。
他閉着眼,想抽手卻抽不出來,只得嘤咛幾聲,假裝自己幽幽轉醒。
睜開眼,便對上慕容澤戲谑的臉。
“皇上,終于肯醒了?”
“皇叔,放、放開朕的手……”慕容易寒笑不出來,連扯開嘴角都覺得人中火辣辣的。
“皇上醒了就好。”慕容澤嘴角弩了弩,示意他看向百姓。
慕容易寒剛轉過頭,鼻尖就迎面貼上了一個雞蛋,黏稠的液體順着臉流下,用手一摸,黃黃白白好不惡心,他兩眼一翻,又往後倒去。
這次是真暈。
身後的百姓卻不停手,菜葉、雞蛋不要錢一樣地往他身上砸……
大臣們幹看着,內侍們想阻止卻無能為力,竟沒有一人膽敢上前,救皇帝于水火之中。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為君之道莫過于此。
蕭亦珝和慕容澤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這一幕後來被載入史冊,成了亦元盛世的開端。
據《天元國史》記載,天元八十九年,群臣聯合上書,要求廢黜易帝慕容易寒。後攝政王于宗室中挑選出一子,令其登基,史稱九八事變。
新帝即位後,改年號為亦元,攝政王慕容澤輔佐其十餘年後退位隐居,新帝不遠萬裏親自相送,兩人的君臣之誼在後世還一度傳為佳話。
新帝統治期間,勵精圖治,不斷改革,大大增強了天元國的軍力、財力,終于在亦元三十三年先後滅掉開元國、聖元國,實現了天下歸一。
蕭亦珝那時已年過半百,他将慕容易寒拉下皇位後,便去大江南北游歷,替岚蕪看看他守護了一輩子的大好河山。沒想到十年後,慕容澤竟随他而來,兩人在天元國最北部的萬鶴山隐居,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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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冷凰是被紅秀閣的女子折磨而死。
當年蕭亦珝收留的青青等人對她恨之入骨,花了整整三十年時間折磨她,才讓她遍體鱗傷地死去。
意識逐漸模糊時,她忽然想起曾經的一切……曾經被人用崇拜的目光追随,曾經被數不清的優秀男子愛慕,曾經活得那麽潇灑自信,可到頭來,怎麽就成了這樣?
到底是哪裏出了錯……
回顧自己的一生,她發現生活裏充斥着背叛、算計,卻從來沒有溫情的影子,或許曾經是有的吧,只是人被欲望左右,也漸漸忽視了自己最寶貴的東西……
眩暈感越來越重,陸冷凰眼神渙散地看着房頂,留下了悔恨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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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易寒活了很久。
他眼睜睜地看着天元國在新帝的統治下越發強大,看着百姓們對新帝贊不絕口,看着天下歸一……
卻沒有人會再想起他。
冷宮牆頭的草一年比一年高,他也一年比一年孤獨。
後來,新帝派人将慕容易笙送來和他作陪,美其名曰“兄弟情深”。
兄弟情深?看着被自己折磨到癱瘓的慕容易笙,慕容易寒諷刺地笑了。
往後餘生,相看兩相厭,何等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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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掉,”蕭亦珝撐着頭,笑意吟吟,“你又輸了。”
慕容澤挑了挑眉:“別人都說落子無悔,你看看你悔了幾次?”
“你在我家,自然得按照我的規矩來,不然煩請你出去,好走不送。”蕭亦珝皮笑肉不笑的說。
“你倒心狠,過河拆橋,”慕容澤暗暗腹诽,沒良心的小東西。
“是又如何?”
“……”
不如何,我甘之如饴,慕容澤低笑起來。
第一個世界,完。
作者有話要說:
嗚哇,要開始軍訓了。
懇請教官溫柔對待蠢作者。
小劇場:
論如何花式虐侄以讨好心上人
慕容澤:人中穴,虎穴,太沖穴,足三裏,哪個最疼掐哪個!
慕容易寒:叔,我是你親侄子麽?
慕容澤:當然……不是。
有了媳婦忘了侄子,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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