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風月無邊3
由于黃毛等人選的地點實在太過偏僻,蕭亦珝等了許久才等來一輛出租車。
頂着出租車司機後視鏡內看深井冰一樣的目光,他淡定地在裸露的胳膊、脖子、臉等扼要部位擰出幾個烏青色的印子,又狠咬舌尖逼出嘴角一絲血跡。
陸衍之皮膚本就白皙,稍微有點痕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逞論烏青,此刻望上去,不免有些觸目驚心。
緊接着,青年淡定的神情一轉,漆黑如墨的瞳孔裏慢慢浮出淚花,神情仿佛帶了點心痛又帶着些許不可置信,就像受到了巨大的傷害般,整個人都黯淡下來。
淚水漸漸打濕他細軟的睫毛,沿面頰滴落。明明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可僅僅坐在那裏,這份憂傷便足以打動世間任何鐵石心腸。
司機突然為自己妄加的揣測感到愧疚,腦補出一系列慘劇後,他打算安慰一下這個看上去極度可憐的年輕人。
誰料滿腹草稿還未出口,青年已重新恢複成冷峻的模樣,所有眼淚、哀傷通通無影無蹤,那些脆弱就像昙花一現,唯獨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像極了一個惡作劇的小孩,變臉速度之快乃司機平生所未見。
懷疑自己遇到高(精)危(神)分(病)子(人)的司機顫顫巍巍地開着車,不敢再往後視鏡看去。
因此他錯過了更驚悚的一幕——
在監控死角,青年粉色透明的指尖輕輕劃過腳裸和褲腿,如微風般一拂,褲子卻裂出一個小口,乍然一看像被利器割出的那樣,腳裸處也浮現一道血痕。
做完這一切,蕭亦珝才一瘸一拐地下了車。
雖然陸家離真正的上流社會還差得遠,但家規比起許多世家大族來卻不逞多讓。這個點,他早誤了陸家的開飯時間,陸老爺子現在想必很生氣。
所以不找個背鍋俠,簡直說不過去。
“大少爺,”身着燕尾服的管家快步迎上來,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又恢複成冷漠。
他微微躬了躬身,語氣不卑不亢道:“家主正在生氣,大少爺作為第一繼承人,希望您今後能注意禮儀,不要給陸家蒙羞。”
這話着實不該由一個老仆說出,蕭亦珝漫不經心地擺擺手,一個眼神都沒遞給他:“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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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麽個玩意兒,說好聽點是管家,說難聽點不過是陸家豢養的一條狗,天底下可沒有主人對狗說“你好”的道理。
往常陸衍之對管家是尊敬甚至有些讨好的,雖然知道管家不喜歡他,不過現在,誰管你喜不喜歡我?
經過的仆人看到他,神情則比管家恭敬得多。人盡皆知,家主有意把位置傳給大少爺,因此有眼力勁兒的人上趕着巴結陸衍之還來不及。
至于管家,他是陸宅裏除陸氏一家外,唯一知道陸衍之身世的人。加上他看着陸父長大,心內對陸老爺子荒唐的不滿,漸漸全轉移到了陸衍之身上。
在他眼裏,陸衍之就該為他母親贖罪,就該理所應當地成為陸錫安的墊腳石。
理都沒理管家鐵青的臉色,蕭亦珝徑直走進燈火通明的大廳,陸老爺子果然坐在主座上,他年事已高,頭發花白,唯獨一雙鷹眼炯炯有神,透出犀利的光來,仿佛能射到人的心裏。陸父陸母則分別坐在他身側,陸錫安輩分最小,位于最末。
看得出,幾人早已吃過了,此刻還在大廳,不過是等着這場“三堂會審”。
“爺爺,父親,母親,弟弟。”
“幾點了,你還知道回來!”陸父冷睨了蕭亦珝一眼,他長得不像老爺子,但中年人該有的威嚴一分不少,“長大了翅膀硬了,這麽多年的家規白背了?”
“就是就是,你這孩子,這麽大了還不懂事,都快接手公司了,怎麽還小孩子心性呢?”陸母笑着圓場,仿佛真的在為陸衍之開托。
可惜她的眼藥功力不到火候,上了這麽多年也沒能敗掉陸老爺子對原身的好感。
旁邊的陸錫安正值年少輕狂,他頂着頭紅毛,戴着耳釘,像極了傳說中中二病與殺馬特的合體,說出的話也流裏流氣:“哥沒準是進了什麽溫柔鄉,出不來了呢!要我說......”
“錫安!”陸母嚴厲地看了他一眼,陸錫安才勉為其難地住嘴。他向蕭亦珝聳聳肩,眼中悄然劃過一抹惡意。
陸老爺子則閉着眼,不去看他。
蕭亦珝冷眼看着幾人自說自話,等到他們都停了,才緩緩開口:“有人要殺我。”
他語氣平靜,說出的幾個字卻讓陸老爺子猛的睜眼:“什麽!”
直到這時,他才用銳利的目光細細打量了“大孫子”一番。
蕭亦珝臉上、胳膊處都是淤青,白襯衣上黑黑紅紅,褲子破爛不堪,細看腳裸處還在流血,明顯就是一副劫後餘生的模樣。
陸老爺子登時就沉了臉,問道:“怎麽回事?”
“下午的課程結束後,突然有幾個人說錫安找我,我就去了,誰知被人從背後打暈,”回憶起不好的事來,蕭亦珝臉色凝重,“等醒來,我發現自己被綁在一個雜物間,外面大概有四個人,正在聊天。”
“他們在聊什麽?”陸老爺子隐晦地向陸錫安瞟了一眼。
陸錫安陰着臉想辯解,卻被陸父攔住。
“沒怎麽聽清楚,只是說什麽‘裏面那小子擋了人的路’,”蕭亦珝搖搖頭,臉上略過一絲掙紮,“爺爺,他們還說......”
“說什麽?”陸老爺子犀利地盯着他,渾濁的老眼裏閃着精光。
“說......‘陸家主生了個好兒子’!”
陸父勃然變色,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城府頗深,此刻并不辯解,只是探究的視線一直徘徊在蕭亦珝身後。
“然後我躲在門背後,趁幾個人進來毫無防備時,把他們打暈了,”蕭亦珝愧疚地垂着眼,“爺爺,是孫兒不孝,給您惹麻煩了。”
陸衍之高中時是跆拳道部的,放倒幾個人在別人眼裏自然沒有問題。
“不是你的錯,”陸老爺子沉思半晌,果然如預期般緩和了神色,對外吩咐道,“王伯,把晚餐給大少爺送上去,再叫個家庭醫生來!”
“還有你,不肖的東西,”他敲敲拐杖,“滾上來!”
陸父沉穩地上樓,餘光卻一直盯着蕭亦珝,似乎感到不可置信。
蕭亦珝感知到他的視線,不禁心道“愚蠢”。剛剛的情形,如陸錫安那般沉不住氣才是陸老爺子樂意看到的局面,陸父自以為不漏破綻,殊不知短短幾秒已讓陸老爺子起了戒心,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描述事情描述得含糊不清,細想更是漏洞百出,陸老爺子當然沒那麽容易相信。但所謂“疑人偷斧”,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掩藏于深處的矛盾也會慢慢浮出水面。
“爺爺,”蕭亦珝再往火上澆了把油,“衍之相信父親,定是有人想離間我們的父子之情,才會做出這種事。”
“況且我與錫安兄弟情深,今日之事想必是個幌子。”
樓梯上的陸父聽到此話,腳下差點沒一個踉跄。
他趁陸老爺子不注意,陰鸷地瞟了蕭亦珝一眼,卻驀地撞入一片猩紅。
短短幾秒,他已經從刀山火海上走了一遭,冷汗撲簌撲簌往下落。一個恍惚,便是天旋地轉......
“父親!”蕭亦珝趕緊沖上前,扶住他,“快叫醫生!”
“老爺從樓梯上滾下來了......”
“快叫醫生......”
陸父嘶嘶地喘着氣,神色篤定:“你、你不是……”
蕭亦珝勾起與陸衍之無二的笑容,笑得純粹、幹淨、一如往昔:“父親……”
他俯下身,在陸父耳邊輕聲道了幾句。
陸父驚恐地瞪大雙眼,想說什麽,喉嚨卻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捏住,半句話都說不出來,直至聲嘶力竭。
陸宅又是一陣兵荒馬亂,被王伯帶來的家庭醫生直接換了服務對象。
陸老爺子卻站在樓梯口,一動不動,給人帶來一種莫大的壓力。
他看着樓下一幕,幾不可見地皺着眉:“衍之,跟我來。”
“可父親......”
“他能有什麽事!”厭惡地往樓下掃去,陸老爺子哼了一聲,“婦人之仁!”
“是。”蕭亦珝低下了頭。
兩人一前一後地踏進了書房。
“爺爺,這一定不是父親做的。”
“他心裏怎麽想,我心裏難道沒點數?”陸老爺子疲憊地揉揉額頭,“你父親他,心大了。”
他說這話時,餘光卻一眨不眨地盯着蕭亦珝,暗中觀察其反應。
蕭亦珝對視線的感知何其敏銳,縱使心裏嗤笑,他面上卻不動聲色:“我相信父親,他不會做出這種事。”
“而且就算真是父親做的,”語氣中多出幾分痛苦,“他終究是我父親。”
陸老爺子嘆了口氣:“是個孝順的。這件事,爺爺一定會派人查清楚,給你個交代。”
“謝謝爺爺。”
“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是。”
蕭亦珝貼心地拉上門,走回陸衍之的房間,迎面卻碰上了陸錫安。
這早過了中二期卻還在中二期的青年眼裏滿是怨毒:“陸衍之,爸爸有什麽事,我叫你百倍償還!”
蕭亦珝報以諷刺一笑,無聲地說道:哦,我等着!
“你......”陸錫安氣急。
以前,陸衍之處處都讓着他,幾乎“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哪裏會像今天這樣富有攻擊性?一時間,他竟想不到什麽方法反駁他。
抛下一句“你給我等着”,陸錫安氣急敗壞地走了。
蕭亦珝心裏反倒乏味起來,本以為陸錫安有幾斤幾兩,才把原主擠兌到從前那個地步,沒想到這麽......傻、逼?
今天這一出,一方面是為了甩鍋,另一方面是為了給陸氏夫婦和陸錫安制造點小麻煩。陸父能把妻子送上父親的床,忍耐力可見一斑,他面上對陸老爺子孝順有加,對陸衍之也還算過得去,因而多年來逐步卸下了陸老爺子的防備。
本來蕭亦珝沒想着騙陸老爺子多久,可陸父那一“暈”真是恰到好處,在陸老爺子眼裏,不就是明晃晃的做賊心虛嗎?
蕭亦珝悠閑地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機卻“叮咚”、“叮咚”響起來。
蘇華?看着屏幕上的兩個大字,蕭亦珝冷笑。這是來探聽消息?或者安慰一下受盡侮辱的好友?
耐心地等手機響了兩遍,他才慢悠悠地按下“接聽”鍵。
作者有話要說:
前幾天開學,事情有點多。
既然上學了,啥時候更新就不能保證了。
畢竟蠢作者不能自己打自己臉。
唉,以前聽別人說上了大學很輕松,輕松毛線!
我的進度可能會有點慢,實在對不起小天使們!
不過不會坑,不會坑,不會坑,重要的事情說三遍!
小劇場:
#每個世界總有那麽幾個綠帽王存在#
慕容易寒:我天天上朝都戴着綠帽子。
陸父:你有我綠嗎?我頭頂上是青青草原!
蕭蕭:我是割草機本機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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