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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家與安平侯府說起來也算是親戚,她與楚霄,也是能算得上一聲表哥表妹。

——雖然是一表十八裏遠的那種。

若非是安平侯夫人此次突然來青陽府,恐怕就連鐘父都不知道自家還能與堂堂的安平侯府扯上關系。

也是因此,安平侯夫人在休整完畢後才會來鐘府走一遭。

就這樣,鐘府還不知引來青陽府多少世家嫉恨的目光。

随着秦氏進入大廳,鐘父笑着介紹道:“這是拙荊,這是小女,”

“——阿滿,還不速速與夫人見禮?”

鐘聞月早已回過神來,聽聞鐘父的話,忙上前一步,站在侯夫人面前,盈盈一拜,聲音清脆:“見過夫人!”

她眼神清亮,容貌精致,躬身行禮間頭上的桃花簪微微露出,再配上那一身桃紅色的衣服,更襯得她一舉一動格外靈動。

端的是嬌俏可愛、天真無邪。

這樣的女孩子,不說多惹長輩喜愛,最起碼也不會讨嫌。

可侯夫人不是。

做了她那麽多年的兒媳,鐘聞月再了解不過她的喜好,她最讨厭的顏色便是桃紅色,最厭惡的花便是桃花。

以致整個侯府,一點桃紅色都無,任何跟桃花有關的物件都沒有。

鐘聞月今日,是大大的犯了她的忌諱!

她擡眸一看,果然便見侯夫人臉上的笑僵了僵,連那精致的眉毛都微微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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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夫人神色稍有些難看,可又不能跟小輩計較,只能溫和道:“早就聽聞鐘姑娘知書達理,美貌無雙,如今一見,果然如此。”

鐘聞月露出羞澀的笑容,道:“夫人過獎了!”

鐘聞月又向鐘父問過安,就走到鐘聞钰旁邊乖巧地坐下。

卻見鐘聞钰輕輕碰了碰她,朝她擠了擠眼睛,鐘聞月不免疑惑,下意識地朝着鐘聞钰示意的方向望去。

這一望,頓時對上一雙複雜中帶着驚豔的眸子。

是楚霄。

鐘聞月一愣。

楚霄心情很複雜,壽終正寝之際,他以為自己會去地下見列祖列宗,還擔心見到了父親該說些什麽、會不會再被家法伺候,可誰知一睜眼,竟然又回到了十七歲,在去鐘府的路上。

本着重活一世是他賺了的想法,楚霄只是一開始慌亂了一會兒,而後就安安穩穩地跟着來了鐘府,他覺得別的不說,鐘聞月這個妻子他還是很滿意的。

——雖然她溫婉端方有些無趣,有時候顯得格外唠叨,甚至一直無所出,沒能給他生下一個嫡子——但她孝順公婆、友愛小姑、人又寬和大度,不是那種妒婦,還是勉強能彌補她的那些缺點。

重活一世,楚霄不介意再娶她當一次侯夫人。

一切都很順利,楚霄想着。

這一次見了鐘聞月之後,母親就會對鐘聞月格外有好感,在之後的半個月裏,他們再培養培養感情,到時候,母親就會來鐘府提親,待到來年開春,便是他們的大喜之日。

說不定這輩子他們再努力努力,還能有嫡子呢,也省的到時候總有人笑話他風流債一大堆,卻子嗣稀缺,唯一的兒子還是小妾生的,沒有一個嫡子。

楚霄想的很美好,可這一切,在見到鐘聞月那一剎那,就消散于無形。

楚霄忽然有些心慌。

他從未見過如此生動活潑的鐘聞月。

在他的印象裏,他的夫人端莊有餘顯得有些無趣;容貌只能用清秀端麗來形容,絕對扯不上美麗。

可面前這個女孩,她明豔活潑,嬌俏可人,明明是一模一樣的容顏此時卻有種說不出來的美。

這讓楚霄驚豔的同時又有些心慌。

就好像有什麽不在他的掌控裏了。

對上楚霄眼神,鐘聞月眸子低垂,不知在想什麽。片刻後,擡起頭,倒是落落大方地沖他露出一抹燦爛的笑。

——那是從前端莊大方的她絕對不會露出的表情。

楚霄的神情又是一僵。

他忍不住摳了摳衣袖。

鐘聞月眼神頓時一凝。

鐘聞钰見此倒是有些不高興,低聲道:“一個色胚,姐姐作甚對他那麽客氣?”

鐘聞月瞥了他一眼,輕叱道:“別胡說八道。”

鐘聞钰撇撇嘴,也沒再說什麽。

鐘聞月垂下頭,暗暗思索着。

按理來說,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楚霄從未見過自己,又為何會表現的那般驚訝?

再說,楚霄每次一緊張或是焦慮的時候,都會下意識的摳一些東西,這個習慣是他日後才養成的,現在還沒有。

方才,楚霄在摳衣袖。

他在焦慮。

他在焦慮什麽?

鐘聞月眼睑輕擡,看着那俊秀的少年郎,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侯夫人正在與鐘父鐘母交談,回首看一眼自家兒子,便見他神思不屬,一臉癡迷的看着鐘聞月。

她皺皺眉,心裏驀得對這個姑娘生起了一絲不喜。

——年紀輕輕便如此會魅惑人心,長大後還了得?

她不着痕跡的搖了搖頭,将來之前心中的想法抛之在腦後。

侯夫人端起茶盞,微微抿了一口,神色頓時便是一僵。

她掀開杯蓋看了看,臉色瞬間就不怎麽好看。

祁門紅茶。

侯夫人最讨厭的茶。

她只覺喉中犯惡心,下意識拿起手邊的一塊甜點咬了一口,而後,又是一頓。

她難以置信地看着手中咬了一小口的點心,幾乎想要暈厥過去。

桃花糕!

一直默默關注着她的鐘聞月嘴角不由勾起一抹笑,眼角滿是得逞的喜色。

不枉她在來的路上還特特吩咐下人們将茶換成祁門紅,将糕點換成桃花糕。

鐘聞月端起茶抿了一口,以此遮掩唇角的笑意。

出閣前出閣後的經歷注定侯夫人是個吃不得虧的,今日這種種事疊加下來,即使礙于面子侯夫人不會說什麽,也絕不會再對鐘家産生什麽好感。

果然,侯夫人面色極其難看,幾乎想甩袖子就走。

偏偏鐘母還在那貼心的問道:“府中沒有什麽好東西,一些小小的吃食,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

侯夫人面色僵硬,面上卻還不得不保持着得體的笑,道:“甚是不錯!”

只是鐘聞月卻注意到她那雙保養良好的手在暗處狠狠地絞着帕子。

鐘聞月心情甚好,也不顧楚霄那灼灼的目光,只一個勁兒地打量自己的幼弟鐘聞钰。

鐘聞钰與她是龍鳳胎,今年十五,已然是個翩翩少年郎。

但他卻沿襲了父母的優良面容,小小年紀精致的五官已初現雛形,眉清目秀,唇紅齒白,與鐘聞月有着七分相似。

不過較之鐘聞月的柔美,他的面孔又多了些英氣,再加上自幼讀書習字,舉手投足間又帶着文人特有的斯文。

前世,在侯府來提親的時候,鐘聞月與楚霄正是熱戀期,自是歡喜不已;鐘父鐘母雖然對愛女遠嫁有些不舍,但終究還是對女兒的幸福表示高興。只有鐘聞钰,從始至終不同意她這門親事,說楚霄不是什麽好人,只怕嫁過去她會受委屈。

姐弟倆自幼就有些不對付,主要表現就是鐘聞钰總是惹得鐘聞月生氣,偏生還裝出一副翩翩公子多麽無辜的樣子,鐘聞月沒少吃暗虧。

因此,對于弟弟的反對,鐘聞月也只當他一慣的口是心非,故意與她作對。

再加上鐘聞钰那時年紀也不大,對鐘聞月的婚事,也沒有多大的話語權。

雖然之後證明,鐘聞钰的話的确是正确的。

但姐弟倆面上再不和,內裏的感情也非普通人能比拟。

鐘聞月出嫁之後,對于學業一向不甚上心的鐘聞钰突然刻苦起來,最後,以十九歲的年級高中探花。

他高中探花的那一天,姐弟倆見過一次,當時鐘聞钰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日後要做大官,成為她娘家的依靠,還要将遠在青陽府的父母接來,好讓她一人不那麽孤單。

後來鐘聞钰的确頗得皇上的寵幸,官也做到了正二品的大官,可卻一直沒能留在京城,對她的承諾,自然也是一直沒有實現。

鐘聞月看着他的目光越發柔和,她想,以後一定要對弟弟好一點,再好一點。

鐘聞钰被她看得寒毛直豎,疑惑地望着她,道:“怎麽了?”

鐘聞月搖搖頭,沒說話,只看着鐘聞钰地眼神愈發和藹。

頂着鐘聞月的目光,鐘聞钰隽秀的面容有一瞬間的扭曲,他張了張嘴,神色複雜道:

“姐姐莫不是氣壞了腦子?”

“?”

鐘聞月一臉茫然。

鐘聞钰笑得無辜,“前些日子我不小心将姐姐琴弦弄斷了……嘶——”

鐘聞钰還沒說完,大腿上就被狠狠地擰了一下,頓時痛得說不出話來。

只見鐘聞月面上依舊笑得得體,眼中卻閃過熊熊怒火,隔着寬大的袖袍揪着鐘聞钰地受愈發用力!

臭小子!

侯夫人與鐘父鐘母在說些什麽鐘聞月也沒用心聽,她只恨不得将鐘聞钰狠狠地抽一頓!

……

青陽府位處江南地區,此處的建築,也多是小橋流水的結構。

鐘聞月繞過重重連廊,氣勢洶洶地朝着自己的清溪院走去,只想回去看看自己的琴是不是真的被鐘聞钰那臭小子霍霍了。

可就此事,後面傳來一道喚聲——

“聞月!”

鐘聞月動作一頓,回頭一看,就見楚霄腳步匆匆,小跑着跟了上來。

她眉頭不自覺地一跳。

“聞、鐘姑娘。”楚霄張嘴便要喚聞月,可看着鐘聞月旁邊侍女冒火的眼神,後知後覺地将到嘴的話變了變。

鐘聞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道:“世下可是有事?”

“啊?我、我……”楚霄我了半天也不知道在我什麽,倒是離得近了,他能更清楚的看着鐘聞月,敏銳地發現她今日的穿戴與他印象中截然不同——

“姑娘喜歡桃花?”

他沒話找話地說。

鐘聞月撫着衣袖上的桃花,眸光輕擡,自然道:“桃花嬌豔無比,又有何人不喜歡?”

楚霄一怔。

他想問既然喜歡桃花,那為何他從未見她穿過。可礙于他們今日是初見,又只好憋在心裏。

鐘聞月輕聲問道:“世子可還有事?”

楚霄搖了搖頭,卻又緊接着道:“只是覺着與鐘姑娘甚是親近,便想與姑娘打個招呼。”

楚霄撓了撓頭,倒是有幾分憨厚嗎,熟料鐘聞月聞言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蘭袖也是氣鼓鼓地道:“世子慎言,我家姑娘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世子可莫要污了她的名聲!”

楚霄也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唐突,紅着一張臉想要向鐘聞月解釋,卻見主仆倆怒氣沖沖地走了。

他一時有些無措。

直到回到清溪院,蘭袖還是一臉憤恨,咬牙切齒道:“那楚世子看着倒是一表人才,誰知內在竟如此浪蕩不堪!”

那些話若是傳出去,不是壞了姑娘的名聲嘛!

鐘聞月笑了一聲,安慰道:“好了,別生氣了,快去把我的琴拿出來。”

蘭袖既苦惱于姑娘的好脾氣,又不能說什麽,只能哼哼兩聲,氣沖沖地去拿琴了。

鐘聞月失笑。

若是沒重生回來的鐘聞月貿然聽見這等虎狼之詞,可能的确會生氣,但現在的鐘聞月倒也沒怎麽在乎,或者說早已習慣。

——畢竟嫁給他十幾年多年,他做的荒唐事又何止這一點?

擡個青樓女子回來做妾不說,在路上碰到賣身葬父的美人都忍不住帶回府中,說是留她暫住,照顧一下可憐人,可照顧着照顧着就照顧到床上去了。惹得無數的女子都學會了那一招,府裏的門檻都差點被踏破,安平侯府也徹底淪為京都的笑話。

若是事事都要生氣,只怕她早就氣死了。

只不過這一世鐘聞月早已打定主意遠離楚霄,遠離侯府,因此,方才會對楚霄做出一副黑臉。

蘭袖很快就把琴拿了過來,放在院中的木桌上。

鐘聞月走近一看,頓時一愣。

只見哪一張檀木制成的琴身上,一根根琴弦晶瑩剔透,沒有絲毫損壞的痕跡。

“這琴弦……不是斷了嗎?”

蘭袖在一旁笑着道:“是斷了,但是後來公子又尋來幾根上好的蠶絲,将整面琴的琴弦都換了呢。”

鐘聞月眸光頓時柔和起來,她搖搖頭,笑罵道:“這小子……”

只是那臉上的笑,卻是怎麽都擋不住。

作者有話要說:  歡喜冤家的一對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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