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江勝臨這幾日一直在忙着研究張參身上的毒, 研究得整個人頭暈眼花,夜半出門透氣,看到院中雪白晶瑩仙氣一蓬, 差點以為自己已經飛升, 又一眨眼睛, 哦,原來是祝公子。

祝燕隐問:“神醫怎麽還沒休息?”

“剛從後院出來。”江勝臨坐在石凳上, “張參的屍體,明日就能燒了。”

祝燕隐差人給他端來熱花茶:“查清楚了?”

“是。”江勝臨活動着脖頸,“萬仞宮的人還沒回來?”

“沒呢。”祝燕隐擡頭看了眼天色, 黑雲沉沉, 山中怕是又要落雨。

……

風涼得刺骨。

潘仕候擔憂道:“不知藍姑娘那頭有沒有消息。”

“沒有信號彈, 就是沒有消息。”厲随看了眼身邊的小老頭, “你先回去吧,我再帶人去東面找找。”

“我與你一道。”潘仕候不肯回去,哪怕已經被熬得眼眶凹陷面容蠟黃, 也放不下心回家睡覺。厲随伸手扶住他的胳膊,一起往另一頭走去。

林木沙沙。

零星雨點飄落,打得火把只剩細細一條光, 半分熱度也感覺不到。到陡峭濕滑時,厲随幾乎是半拖着潘仕候在走, 周圍呼喊聲此起彼伏, 回音陣陣,越發顯得環境空曠寂寥。潘仕候被凍得牙齒打顫,想起兒子便越發擔心,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滑下高坡。

厲随一把拉住他, 默不吭聲将人背了起來。潘仕候心裏五味雜陳,過了好一陣,方才啞聲道:“這回幸虧有你,否則、否則……”

“這個季節山裏還不算冷,又有野果可果腹。”厲随道,“你不必太擔心。”

潘仕候頹然地嘆了口氣,大腦渾噩,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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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得越來越大。

萬仞宮弟子拿了件雨披過來,想替潘仕候遮一遮。

厲随将人放在避風處:“在這裏等着吧,我去看看藍煙那頭。”

潘仕候連連點頭,知道自己腿腳慢,也沒有說要跟。

山林間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火把被雨撲滅,天蛛堂弟子燃了個小火堆,才總算換來半分亮。連野獸都躲去了地底深處,除去萬仞宮與天蛛堂弟子,漫山幾乎見不到別的活物。

厲随突然警覺地停下腳步。

身旁的影衛不解:“宮主?”

一道黑影正在以極快的速度穿過草叢,四肢輕巧極了,連以輕功見長的萬仞宮影衛都毫無察覺,只有厲随一人發現異樣,卻還是稍遲半步。

“小心!”

潘仕候正坐在樹下捶着肩膀,并沒有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聽到厲随提醒自己小心,才憑借習武之人的本能瞬間躍起。黑影卻已在同一時間穿破樹叢,裹着風和殺意迎面朝他撲來!

猙獰扭曲的面目在篝火中被無限放大,潘仕候在倉皇之間看清來人,一時卻連躲都忘了——雖然他原本也不可能躲得過,只震驚地站在原地:“錦華!”

潘錦華完全沒有反應,甚至連視線都沒往親爹身上飄,整個人就如當初失智的張參一般,變成了一具只知道殺人的“屍體”。潘仕候急急伸手想去抓他,潘錦華卻已與他擦肩而過,雙目發直地繼續向前沖去。

厲随合劍回鞘,空手接了潘錦華一招。兩人幼時曾比試過多場,潘錦華每回都是三招必敗,前提還得是厲随願意放水,否則怕是半招都接不住。但這次卻不一樣,潘錦華的內力似乎在一夜之間暴漲十倍不止,甚至連厲随也被他震得小臂發麻,後退半步。

潘仕候急得直跺腳:“錦華!你快回來!”

潘錦華的眼白幾乎已經看不清了,嘴裏發出幹啞的喘氣聲,腦子裏燃起火,只燒着一句話,燒着那隐藏在銀白面具背後的蠱惑——殺了厲随。

殺了厲随。

他再度姿勢詭異地攻上去,像一具僵屍纏住了厲随。

潘仕候被弟子扶着,雙腿站立不穩。他曾夢寐以求,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在武學上取得突破,接住厲随十招、二十招,真有那日,怕是做夢都能笑醒。而現在,他親眼目睹潘錦華與厲随過了将近百招,心裏卻沒有絲毫喜悅,只有巨大的恐懼——這種超出常人極限的暴發內力,往往會跟随着退潮般勢不可擋的衰竭,就像被澆上油的幹柴,要燒成灰燼,只是一瞬間的事。

“錦華!”他跌跌撞撞地撲上去,想要攔住兒子。

厲随也想盡快制服潘錦華,他想要打贏他其實并不難,難的是如何全須全尾地将人交回潘仕候手中。對方現在像瘋子,琉璃燒成的脆弱瘋子,一不小心就會摔得粉身碎骨,為了不傷他,厲随不得不側身躲開一招,潘仕候卻恰在此時跑了過來,潘錦華心中正焦躁,又見有人竟膽敢擋住厲随,心中獸化怒意陡然拔高,單手握成鐵爪,徑直向着親爹的面門襲去。

這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潘錦華“呵呵”地幹笑着,利爪幾乎要穿透潘仕候的眼珠。厲随一把扯住潘仕候的後領,将他拖離原地,身後就是漆黑高崖,眼看潘錦華還在往前沖,厲随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握住了潘錦華的左腕。

潘錦華再次被激怒,反手在空中重重一揮,砸得厲随肩頭發出一聲骨裂悶響,他咬牙将潘仕候丢回遠離懸崖的樹下,騰出手往潘錦華脖頸處斜裏一擊,終于将人打暈了過去。

“宮主!”藍煙也在此時帶着人趕到。

“錦華,錦華?”潘仕候一連聲地叫着兒子,又高聲命令,“快,快,你們都過來,快些扶少爺回城,回城去找江大夫!”

天蛛堂的弟子用外袍做了個簡易擔架,亂哄哄地将潘錦華擡出了山。

潘仕候也一路小跑地跟了過去。

藍煙撇嘴:“可真是親兒子,一找到就什麽都顧不上了,都不跟我們打聲招呼。”

厲随臉上有些水珠,分不清是雨還是冷汗,他将皮腕套丢在一旁,腕上赫然一排滲血齒痕。

藍煙見狀大驚失色:“潘錦華咬的?”

“是。”厲随道,“方才騰不出手,被他趁機咬了一口。”

藍煙跺腳:“那宮主還站在這裏!”潘錦華之所以變成瘋子,不就是被張參活活咬出來的?想到這裏,心中難免着急,拉住他的衣袖就要去找江勝臨,這一拉一扯,厲大魔頭毫無防備,疼得臉色一僵,險些被一波帶走。

藍煙:“……”

厲随指着自己的左肩,面無表情:“輕點,斷了。”

藍煙實在想不明白,為什麽抓區區一個潘錦華,宮主居然能将他自己弄得到處是傷——那天蛛堂的倒黴鬼就真那麽金貴,半點傷都不能受?

厲随短暫調息片刻,站起來道:“走吧,回去。”

藍煙跟在他身後,擔心了整整一路,生怕自家宮主走着走着,就會突然變成悲情老僵屍。

祝燕隐也擔心了大半夜。他先是左等右等不見人,等到月亮隐了天落雨了,管家催促了三四回,才不甘不願地挪回房歇息。慢吞吞地沐浴洗漱完,還沒來得及躺回被窩,院外又傳來鬧哄聲。

“厲宮主回來了嗎?”他從床上坐起來。

祝小穗答,不是厲宮主,是天蛛堂的人回來了,聽說已經找到了潘錦華。

“是嗎?”祝燕隐掀開被子,“我去看看。”

祝小穗一愣,這和我們又沒有關系,和潘錦華完全沒打過交道,也要跑去看熱鬧?

祝燕隐卻已經自己裹着外袍出了門。

“公子,公子你等等我!”祝小穗一路跑。

武林盟裏有聽到動靜的,也紛紛來一探究竟。江勝臨坐在床邊,輕輕翻開潘錦華的眼皮,被那幾乎完全漆黑的瞳仁驚了一驚,潘仕候也看得膽戰心驚:“這……神醫,我兒還有救嗎?”

“姑且一試吧。”江勝臨嘆氣,吩咐藥童将自己的箱子拿了過來。

祝燕隐悄悄溜進屋,見裏頭的人都一臉凝重,氣氛壓抑極了,江勝臨正在替潘錦華施針,額頭也挂着薄汗,一旁的藥童時不時拿着手巾幫忙擦拭,大氣都不出一聲。

看這架勢,潘錦華怕是病得不輕。祝燕隐識趣地沒出聲,退出房門後找了名天蛛堂的弟子,問:“厲宮主呢?”

“還在後頭。”

“怎麽沒有一起回來?”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麽意思,祝燕隐還想問,你們不是一起出去的嗎,怎麽就不知道了,對方卻已經匆匆跑走,大呼小叫着要人替自家少爺燒熱水。祝小穗小聲嘀咕,這麽大聲做什麽,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少爺要生了。

祝燕隐斥責:“事關生死,休要胡言亂語。”

“是,我知錯了。”祝小穗扶住他,“現在潘少主還在昏着,一時半會也醒不了,不如我先送公子回房歇着,咱們明早再來看。”

祝燕隐心想,我看什麽潘少主,我和他又不熟。

他腦子裏飛快盤算着,還能再找個什麽借口繼續留在這裏,院外卻又傳來一陣嘈雜:“厲宮主。”

祝燕隐心裏一喜,跑出去接他。

“你怎麽還沒睡。”厲随扶住他的胳膊,“小心。”

“我睡了,聽到外頭鬧,就起來看看。”祝燕隐答得比較注意,并沒有暴露自己輾轉反側懷春不能寐的小心思,就還是很優雅端莊,又問,“你怎麽現在才回來?”

藍煙來不及同他打招呼,一路擠開人群去找江勝臨。厲随将祝燕隐帶回卧房,道:“沒事,受了些小傷。”

“哪裏?”祝燕隐被吓了一跳,“給我看看。”

厲随坐在椅子上,單手解開腰間皮扣,一邊脫外袍一邊問:“潘錦華怎麽樣了?”

“江神醫還在看,大家都沒說話,我就沒問。”見他單手活動不方便,祝燕隐也上去幫忙,“看情況好像不大好……你肩膀傷了?”

“潘錦華的功夫比張參還要詭異,不過我這傷不要緊,休息十天半個月就能好。”厲随道,“櫃子裏有傷藥,替我取來。”

祝燕隐卻不放心,他湊近觀察了一下厲随淤腫的肩膀,一邊吩咐祝小穗去請自家大夫,一邊用食指輕輕碰了碰:“疼嗎?”

厲随揚揚嘴角:“不疼。”

又問:“你在等我?”

祝燕隐面不改色,沒有沒有,沒等,我都說了,我睡了,是被吵醒的。

厲随又笑,這回大概笑出了半個魯青吧,不再肩膀抖得停不下來,而是很好看的那種笑。

美人要在燈下觀,大魔頭也是一個效果。

反正就搞得江南貴公子很是心神旖旎,心亂如麻的,還要假裝無事發生過。

隔壁房中。

藍煙在江勝臨耳邊低語兩句。

江勝臨眉頭一皺,停下手裏的活:“沒事吧?”

“現在看着倒是不嚴重,可就是那咬傷……”藍煙看了眼昏迷不醒的潘錦華,“這頭什麽時候能結束?”

“潘少主傷得不輕,怕是得到明早。”江勝臨将銀針放回托盤,擦擦手站起來,“我先去看看。”

潘仕候一見江勝臨要走,登時就急了,擋在他面前問:“神醫要去哪?”

“潘堂主,我家宮主也受了傷。”藍煙耐下性子,“神醫過去看一眼,若沒事,立刻就會回來。”

“不行,我兒傷得重,片刻也離不得大夫。”潘仕候匆忙道,“厲宮主,厲宮主那頭,我去給他請別的大夫,我現在就派人去。”

藍煙本來就不怎麽喜歡這小老頭,現在再見他如此自私,更是憋了一股火,全看在厲随的面子上,才強壓住心頭怒意,好聲好氣解釋:“宮主是被潘少主打傷的,還咬得他滿手是血。”誇張也就誇張了,反正你兒子咬人是事實。

按理來說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正常人總該有些表示,潘仕候卻像完全沒聽到一般,還是堅持不讓江勝臨走,一定要先替自己的親兒子看完病。

藍煙不說火冒三丈吧,也差不多兩丈五了。你親眼看見兒子被張參咬成了怪物,現在我家宮主也被你兒子咬了,你卻連大夫都不肯讓他看,這都誰慣出來的毛病?

江勝臨夾在兩人中間,反倒成了最不着急的那個,他對潘仕候道:“我去去就來,潘少主也不缺這一時片刻,先讓他好好休息。”

潘仕候還想說什麽,卻被藍煙擋在眼前。江勝臨趁機去了隔壁,祝府的大夫正在替厲随包紮肩膀,說已經檢查完了,雖有骨傷卻不嚴重,休息一段時間就會痊愈。

厲随問:“潘錦華怎麽樣?”

“不大樂觀,只能盡力一試。”江勝臨拉過他的手腕檢查,“只咬了這裏?”

祝燕隐這才發現他居然還有一處咬傷,想起張參咬潘錦華的事情,臉色頓時一白:“這要怎麽辦?”

“弄些清淤止血的藥粉外敷。”江勝臨叮囑,“咬得不淺,傷口這幾天別沾水。”

厲随點頭:“好。”

祝燕隐聽得不放心:“清淤止血不沾水就行了嗎,是不是得弄些解毒的藥,畢竟潘錦華……還是小心為妙。”

“我這幾天一直在研究張參的屍體。”江勝臨道,“他之所以會瘋癫無狀,是因為被藥物侵蝕了腦子,又曾泡毒浴強行扭轉體內筋脈,以求在短期內功力大增。這法子只是陰毒邪門,但說咬一口就能跟着瘋,實在不大可能。”

祝燕隐聽得将信将疑:“可潘錦華不是活生生的例子?”

“潘錦華究竟是怎麽回事,我還得再細細研究。”江勝臨道,“不過這咬傷确實并無大礙,也就比被蚊子叮嚴重一點吧。”

正說着話,門又被敲得“咚咚”響,潘仕候聽起來相當焦躁:“江神醫,江神醫!”

以及藍煙的聲音:“神醫都說了潘少主不差這一時,潘掌門何必急成這樣。”

厲随道:“去吧。”

江勝臨拍拍他肩膀,轉身打開門。

潘仕候如釋重負,趕忙帶着神醫回到隔壁,自始至終也沒看一眼屋裏的厲随。

兩個時辰前在城外寒林中,那句相互依靠的“幸虧有你”,所留下的溫度短暫到只有一瞬。厲随單手握着茶杯,人懶懶向後靠在椅背上,視線卻低垂下來。

藍煙關上門,“砰”一聲。

厲随問:“誰又惹你生氣了?”

“還能是誰。”藍煙拉過椅子,一屁股坐下,“天蛛堂簡直欺人太甚,宮主何必對他們百般照顧,我看那老頭心裏壓根就只有他兒子,哪裏還有旁人。我方才去請大夫,都說了宮主被他兒子咬得流血,他竟一點反應都沒有。”

“親兒子命在旦夕,他要擔心就擔心吧,人之常情。”厲随活動了一下筋骨,“我又沒事,去弄些熱水來。”

藍煙答應一聲,跑下去準備沐浴用具。

祝燕隐看着大夫替他包紮腕上傷口,雖說還是放心不下,但想起江勝臨的醫術,又覺得沒什麽可擔心,可能真的沒事。

厲随問:“在想什麽?”

“沒什麽。”祝燕隐回過神,“我讓人給你弄點吃的,吃完好早些休息。”

祝府的廚子手腳麻利,蒸了蛋羹煮了湯面,還拌好三四個小菜,一并送了進來。祝燕隐也取了一副碗筷,陪他慢慢吃,外頭還是很鬧騰,各門派的人來了又走,不過門一關,也就不關兩人的事了。

祝燕隐吃了一筷子面,擡眼看看他。

夾了一筷子涼菜,又擡眼看看他。

厲随湊近:“怎麽了?”

祝燕隐心裏有些不痛快,不對,是很不痛快。

厲随伸手過來,輕輕擦掉唇邊一點湯汁:“誰惹了你,說出來,我去殺了他。”

祝燕隐氣呼呼道:“潘仕候!”

厲随啞然失笑:“怎麽你們一個兩個,都看他不順眼了。”

祝燕隐放下筷子,帶着那麽一點賭氣,那麽一點心疼,道:“将來你随我回江南,我最不缺的就是長輩,胖瘦高矮都有,他們怎麽疼我的,就怎麽疼你。”也不稀罕那個潘仕候了,抱着他的兒子過年去吧,就很氣,越想越氣。

厲随這回沒有笑,他的手還停在對方的唇上:“好。”

祝燕隐心裏稍微舒服了一點,把筷子遞回給他:“那你多吃一點,我再找人重新收拾一下你的床鋪。”

厲随不解:“為何要收拾床鋪?”

“你受傷了,要睡得軟和些,不要再躺那硬邦邦的木板了。”祝燕隐站起來,“好好吃飯,其餘的事情別管。”

可能是針對潘仕候的火還沒消,祝二公子的語調還是沖,看起來殺氣騰騰的,像是要找人吵架。

厲宮主:“……好的,你換。”

祝府家丁抱着錦緞鋪蓋棉花褥子,整齊地列隊而入,又整齊地列隊而出,有條不紊。

忙活了差不多小半個時辰吧,還不見結束。

厲随不得不去江勝臨房中沐浴洗漱,單手擦着濕發在院中站了一陣,見屋裏終于消停了,才推門進去。

那叫一個香。

春日裏的花田被雷雨打了滿地殘紅,秦淮河上十八名舞姬同時起舞,宮裏的娘娘焚香祝禱,熏出來的效果也沒有此時厲宮主的卧房香。

床上的鋪蓋已經被全部換了一遍——因為出門沒帶多餘的床具,所以就還是用了祝燕隐常用的雲絲被與錦枕,白得似雪,摸起來更是溜光水滑輕若無物。紗帳上繡着淺綠蘭草,用玉鈎整齊分在兩旁,床頭懸挂着幾個繡着花的安神香囊。踏凳上鋪雪白皮毛軟墊,還放有一雙軟鞋,燈燭換成了藏于暗匣中的南海明珠。床尾還架了一個銅制香爐,熏香袅袅,淡而清幽。

祝燕隐坐在床邊,滿意地拍拍枕頭:“過來。”

一派江南惡霸即将搞洞房的大好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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