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番外2
鈴女從小就被買進宮中為奴,但她性格木讷寡言,不會逢迎拍馬,也不善交際經營,自然分不到好差事。十幾年來她混了大半個皇宮,做着最底層最卑微的差事,沒什麽前途,卻也安分守己。在二十二歲那年,她被派往鳳梧宮伺候六皇子。
六皇子是個不受寵的,還是藥罐子,一年大半的時間躺在床上,動不動就病,從不出自個兒寝宮,過得比鈴女伺候過的冷宮棄妃還要清心寡欲。
不過這也很好了,至少六皇子從不無端打罵下人,鳳梧宮的規矩也少。鈴女覺得,這可能是因為六皇子光要努力活下去就已經很難,實在沒有更多精力關注其他東西的關系。
這日她伺候着六殿下服藥,忽地就聽到有隐隐哭聲傳來。
這哭聲撕心裂肺,傷心至極,聽着是個年幼的孩子。
“好吵……”段涅眉頭輕皺,臉色疲倦又憔悴。
鈴女還是很心疼他家殿下的,本該最意氣風發的年紀,三殿下、五殿下早已在朝堂上混的風生水起,可六殿下卻只能冷清地躺在這座冷宮中孤獨的養病,慢慢消磨着自己年輕的生命。
“聽說隔壁宮前些天遷進來一位小皇子。”
段涅對自家兄弟沒什麽好感,但很好奇是誰同他一樣也被趕到了這偏僻的荒蕪之地。
于是鈴女将她所知道的關于九皇子段姽的事都說與了他家主子聽,未了還加了句:“九殿下這樣小失了母親,陛下只派了幾個嬷嬷照顧他,她們肯定不會盡心的。”
她雖然不聰明,但好歹也在宮裏待了十幾年,某些奴才的嘴臉實在沒有比她更清楚的了。
段涅喝完藥用帕子擦了擦唇角,淡淡道:“各有各命。”聽過就算,他也沒興趣再管。
重新躺回床上,蜷縮進被子裏,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伴随着骨頭縫裏鑽出的酸痛,消耗着段涅的精力,讓他總是很累。
睡眠是他最渴望的,只有睡着了那些疼痛才會暫時遠離他,可是這似乎也成了一種奢望。
九皇子的哭聲連綿不絕,攪動着他敏感的神經,哭得他頭昏腦漲,心煩氣躁。好不容易那邊不哭了,可沒幾個時辰,哭聲又會複起。
段涅從不知道孩子是這樣吵鬧的,他小時候很安靜,并不會這樣哭鬧不休。他本就身體孱弱,再被段姽這樣一吵,根本休息不好,沒兩天病情越發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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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女擔憂地盯着主子年輕蒼白的俊臉,心裏卻是想着,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明年她就又要換主子了。
“你去看看……為何九皇子總是哭,是不是那些老婦玩忽職守,欺負幼主?”段涅虛弱地撐在床邊,吃力地說道。
他方才将喝下去的藥全部吐了,先下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背上更是虛汗不斷。他知道再這樣下去不行,那麽多關闖過來了,怎麽也不能死在一個毛孩子手上。
“哎!奴婢這就去看看!”鈴女領命,飛快出了門,朝隔壁那座不起眼的宮殿跑去。
段涅緩緩倒回床上,呼出的氣都是滾燙的。
他昏昏沉沉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殿門再次被推開,鈴女回來了,可她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段涅睜開眼看到她手裏抱着個吃手的小娃娃,好看的眉一下子蹙了起來。
“我讓你去看看怎麽回事,誰讓你把人抱回來的?”
段姽小臉哭的紅撲撲的,雙眼微腫,頭發也有些淩亂,但還是無損于他精致的容貌,特別是那雙眼睛,又大又黑,眼下一點淚痣,更是我見猶憐。
鈴女忍不住告狀:“殿下不知道那些嬷嬷多可惡,我趕到的時候九殿下哭得都快撅過去了,一直在喊餓。我問她們為什麽不喂殿下吃東西,她們竟然說禦膳房給的配額有限,每天要省着點吃!”她越說越氣,“難度給皇子的配額還不夠吃飽肚子的嗎?那我怎麽沒看到她們餓的面黃肌瘦啊,明明就是克扣了九殿下的吃食!”
段涅一聽竟然有這樣的事,臉色當下便有些難看。
他又看了看鈴女懷裏怯生生盯着他的九皇子,小孩兒似乎聽懂了鈴女是在幫他說話,竟吐出含在嘴裏的手指,沖段涅小聲說:“餓。”
段涅一愣,先前對這九皇弟的惡感頓時去了大半,對鈴女道:“你帶他下去吃些東西吧。”
鈴女其實也是這個打算,但她不敢擅作主張,這會兒六殿下主動提起,那就再好不過了。
她歡快地應了聲,抱着不滿兩歲的段姽離開了藥味濃郁的寝殿。
段姽對他這位哥哥似乎十分好奇,鈴女背對着段涅朝門外走,他看不到了段涅了,就忙換了個姿勢趴在鈴女肩膀上繼續看。
段涅也在看他,這是個非常健康非常有活力的孩子,就算常常吃不飽,哭起來卻仍是中氣十足。
要是換做是他,恐怕早就餓死了吧,段涅想着自嘲一笑。
而見他笑了,段姽雖分不清這笑裏的含義,但還是覺得這抹笑既生動又好看,不自覺也跟着咧開嘴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沒有任何陰霾的笑,在這陰暗皇宮中,哪怕你站在烈日底下都不一定能有這樣的笑。
只有還沒被這冷酷的世道傷害背叛的孩子,才能笑得這樣純淨。再過幾年,這笑也會從他臉上消失,換上麻木冷漠,或者譏诮厭世。
那一刻,段涅不禁有些可憐這個孩子。
他知道,同情最是廉價,憐憫毫無用處,可一想到段姽會如曾經的他一般,懷抱希望地在這宮中痛苦掙紮,最終卻只能一次次失望認命,他便止不住想要嘆息。
罷了,以後能幫則幫吧,怎麽說也是他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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