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藍淮看着蒙聶的神情。

蒙聶的眉頭又皺起來。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 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從藍淮的眼神裏面看到了……同情?

藍淮吸了吸鼻子, 扭臉看了看他的墳墓, 又看了看面前的主人, 雙手慢慢的絞在了一起。

欲言又止。

蒙聶以為他在糾結該不該恨。

“我再哭一會兒, 就抱抱你。”他眼淚汪汪的看着蒙聶, 嘴唇輕輕的蠕動, 聲音又細又輕。

哦, 他在糾結是要繼續哭墳,還是安慰他。

蒙聶沉默了一下, 他撐起膝蓋想站起來, 卻被他一把抱住了脖子, 他猝不及防重新蹲下來,雙手下意識張開, 有些僵硬的看着懷裏的家夥。

“好了,先抱你。”藍淮哄着他說:“別難過,等我們找到了兇手, 就把他交給警|察。”

蒙聶嗤笑一聲。

快三十年了,誰知道那個兇手活着還是死了。

兩個人在蒙聶的墳前呆了一會兒,這邊的河倒是找到了,藍淮哭夠了還跑過去洗了一把臉,完了跑回來扯着他的手對墳裏面的蒙聶道:“我要走了,白白。”

蒙聶默了一下。

他竟然有一種十分詭異的欣喜感。

藍淮一邊走一邊扭頭看,看着看着又要哭,被蒙聶瞪了好幾眼才止住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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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聶扯着他回到了村口,希望對方能夠帶着他們去一趟當時的自己居住的地方,結果這一次沒有人願意帶他們去,一聽說就都紛紛的搖頭,只有一個老太太神神秘秘的說了一句:“那地方哦,鬧鬼嘞。”

蒙聶挑起了眉頭,鬧鬼,鬧什麽鬼?他心中更加的好奇了,沉吟片刻,他道:“那麻煩告訴我們一下大概方位,我們自己去找。”

周圍人紛紛的勸說,最終在蒙聶的堅持下将大概的地方告訴了他們。

藍淮看上去有些雀躍,或許是因為能夠回“家”的緣故。

那個地方距離仙子河不遠,就在那河水的下游處,一間木質的房子,看上去早已腐朽了,蒙聶緩緩地走過去,輕輕一推,那木門便直接開了。

吱呀一聲,木質門發出難聽的呻|吟。

藍淮扯着蒙聶的衣角縮了縮脖子,一雙眼睛有些警惕。

“什麽都沒有。”蒙聶揮了揮手,将屋內的蛛網揮開,陽光透過木門照進來,将屋內的東西照了個大概。

小屋裏面有桌椅一雙,靠牆放着一個青竹床,床上的棉被早已破敗不堪,落着一層厚重的灰塵。屋內滿是長久不透氣的黴味,蒙聶走過去,翻了翻床鋪,用力不大,卻扯得被面直接裂開,發黴的棉絮翻了出來。

這房子很顯然還漏雨,床上發潮,底下濕了好大一塊。

靠窗戶的桌子不知道被誰弄的,破了一個好大的洞,地上堆着發舊的稿紙,上方的字跡,與他本人一模一樣。

蒙聶忽然想到了方才墓碑上面的字,那字跡,竟是有些眼熟。

他死于三十年前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那晚有人敲開了他的門,用的理由是——借宿。

藍淮好奇的看了看那字,伸出手拿過來,認認真真的辨認,過了一會兒,他興奮的仰起頭:“是我的,我的歌。”

蒙聶低下頭看向稿紙,他的神色陡然一震——

稿紙上面的歌名本來叫《仙子河之聲》,後來被人改成了《藍淮水》。

前面的五個字上面劃着一道清晰的線,力透紙背。

藍淮,藍淮……當時的蒙聶為什麽要這麽改?

他已經給藍淮起好了名字嗎?

耳邊忽然傳來了一陣音樂聲,蒙聶下意識朝藍淮看過去,後者急忙擺手:“不是我。”

循聲望去,蒙聶頓時驚住了。

一個人緩緩的從床側漆黑的拐角走了出來,身上發出了陣陣咿咿呀呀的聲音,那聲音有些空靈,甚至有些恐怖。

那個人緩緩經過了一個巨大的櫃子一角,然後緩緩的轉了過來——

“啊啊啊!”藍淮捂住臉大叫了一聲,扭臉跑了出去。

正午的陽光照射在這座小小的房屋上面,發出冷的刺骨的聲音。

藍淮心跳飛快,眼淚啪嗒啪嗒的掉,時不時扭臉飛快的看一眼木屋,雙手捂着冰冷的面孔,他飛快的吸了一下鼻子,身上的音樂驚悚異常,讓人脊背發麻。

蒙聶一直沒有走出來。

藍淮在外面站了一會兒,雙腿發軟的走回去,怯怯的叫他:“主人……?”

裏面沒有任何的聲音。

藍淮心中焦急,鼓足勇氣驀然走了進去,卻猛地一瞬間撞上了一張恐怖的臉上,他陡然臉色一白,朝後倒了過去。

藍淮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四周看了看,他發現那是炕,昏倒前的那張臉陡然再次湧入了腦海,他抱着頭叫道:“主人?!”

跳下床要跑出去找蒙聶的時候,對方突然掀開花布簾子走了進來,一下子跟他撞在了一起,藍淮猛地後退一步,看清楚是蒙聶之後,他立刻撲了過來:“主人……”

“餓了沒?”

蒙聶舉高了盤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道:“我端了飯菜進來,你先吃着。”

藍淮乖乖坐在炕上吃東西,眼睛時不時的看他一下,小聲說:“那裏真有鬼。”

“嗯。”蒙聶給他抹了一下嘴角,道:“是鬼,我已經把它收了。”

藍淮松了口氣,又說:“為什麽會有鬼?”

而且還是那麽可怕的鬼……

藍淮捂着臉十分害怕。

那只鬼臉色蒼白,臉上還帶着一個巨大的洞,眼珠子在臉上垂着,走動間還發出咣當咣當的聲音……千目鬼都比他好看!

蒙聶笑了一下。

藍淮默默的吃飯,沒有注意到他笑臉上的勉強之色。

藍淮當時被吓到沒有看清楚,但是蒙聶卻看清楚了,那只鬼……那其實不是鬼,那是個人偶。藍淮很少會被什麽東西吓到,但是卻被那個人偶給吓到了,是因為那個人偶已經破敗的不成樣子,它身上裝着的播音器因為時間過久而有些啞了,最重要的是,那是藍淮。

一個酷似藍淮,十分逼真的人偶。

誰看到自己的眼珠子掉出來都會被吓得半死。

但是蒙聶不懂,為什麽會有那麽一個人偶存在。

三十年前的蒙聶玩音樂也就算了,難道他還專門下手做等身手辦?這可一點都不好笑。

而且從藍淮的敘述之中,他被殺的時候,藍淮的人設根本都還未曾完善,怎麽可能會出現那麽一個人偶?

……未來的自己和藍淮跑回來做的?

蒙聶敲了敲額頭,無奈的看了看東張西望的藍淮。

他果然被吓到了,晚上睡覺的時候一直朝他懷裏擠,身上的音樂壓的小小聲,發現蒙聶一動便戰栗着發一下抖。

蒙聶看着屋頂的瓦片,嘆了口氣:“你還想參加總決賽嗎?”

“想!”他很好被轉移注意力,立刻揚起小臉兒,見他臉色不快,他又縮了回去,小聲說:“不想也行的。”

“想也可以,但是我肯定不能去當評委了。”

“為什麽?”

“這一點我從首賽的時候就跟節目組說了,總決賽我不會到場。”

“我想讓主人看我奪冠軍……”

他弱弱的期待讓蒙聶的心中微微一跳,他拍了拍藍淮的腦袋,翻身将他抱在了懷裏,柔聲道:“真的那麽想?”

“好想好想好想。”

蒙聶笑了一聲,“如你所願。”

他就那麽輕易的許下了承諾。

看着他的眼睛瞬間亮起來,蒙聶的心也雀躍了一些,道:“睡吧。”

在他有意的拍哄下,藍淮果然很快睡着了,一睡着就天不怕地不怕,在他懷裏拱了拱,又輕輕的滾了出去。

蒙聶在這時掀開被子下了床。

他無聲的離開了房間,再次來到了小木屋前。

人偶乖巧的退到門後,當感覺到了人靠近桌子的時候,它便不分環境和時間的歌唱了起來,啞掉的播音器聽上去十分的奇怪,蒙聶在它走動的時候走過去,伸手把它的眼珠子塞了回去,随即将它按在了桌子上面,直接拉開了他脖子與腦袋的交界處。

音樂戛然而止。

他将人偶翻過來,看了看它臉上的大洞。

這幾天發生的事情漸漸的在他的腦中留下了一連串的印象,所有的設想漸漸的鋪設開來,兇手直指向一個人。

蒙聶站在破敗的桌前,看着面前這張即使破裂卻依然十分出色的面孔——正因為太過美麗,才越發的恐怖。

他心中陡然充滿了焦慮與煩躁。

這簡直,匪夷所思!

他重新将人偶放回去,把播放器裝好。

身影消失在了木屋內。

這個墳修葺的十分的好,字也寫的極好。

村民們說不知道是誰葬了他,他們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人,就好像一下子,那墳便出現了。

蒙聶緩緩的蹲在了墓碑前,手指滑過上方的字體。

他陡然揮手,墓碑拔地而起,被無情的丢在不遠處,落地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蒙聶徒手扒開了墳墓。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怎麽死的……”

藍淮這一覺睡的十分舒适,醒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他摸了摸身邊的溫度,冰涼涼的。

主人那麽早就醒了?藍淮撓了撓頭,換好衣服下了床,打着哈欠走出了門。

今天竟然下了雨,藍淮走出去的時候看到外面有人撐着傘在說話。

這個小招待所外面是一個涼棚,來往躲雨的都擠在下面,藍淮四周看了看,沒有見到蒙聶,心頭疑惑,先要了一碗甜豆漿乖乖在桌前坐了下來。

“這雨好像是清晨剛剛下的,我早上還出去撿柴火呢。”

“說起這個,我看那仙子河邊兒上的墳,好像給人挖啦。”

“說什麽呢?那裏頭死的人就是個光棍漢,裏頭能有什麽好東西?”

“就是,好好的誰挖它呀,那麽邪乎。”

……

村民們你一言我一語,藍淮卻陡然站了起來,他的眼睛慌亂的四周看了看,跑過去問道:“哪個,哪個墳?”

“就是昨兒個俺家娃兒領你們去的那個。”

藍淮立刻傳音道:“主人?主人?”

沒有人回應。

他焦急在原地踏步了兩下,突然沖進了雨裏。

哪個壞蛋敢挖主人的墳!他一定要咬死他!

藍淮跑着不自覺就紅了眼圈兒,覺着主人可真可憐,殺他的兇手還沒抓到,墳就被人挖了。

他跑着跑着忽然就哭出聲,腦袋瓜子上的頭發被淋濕,烏黑黑的,趁着小臉兒分外的白。

在雨裏這麽跑着,不顯得狼狽,反而尤為的可憐。路邊兒好幾個人都紛紛朝他看過去,給那畫兒似的臉蛋迷花了眼,躲雨都給忘了。

藍淮抹着臉趕到地方,一眼看到了丢在一旁的墓碑。

他氣的跺腳,也不知道從哪裏學來的髒話,破口就罵:“大缺德!挖我主人的墳,大混蛋……”

他哭唧唧的跑過去試圖搬動那個墓碑,胳膊都廢了也沒能把那玩意兒搬起來,又氣又急又心疼,眼淚流的更加兇猛。

淚眼朦胧中,他陡然看到那墳土堆裏面伸出了一只充滿污泥的手。

他猛地一咕嚕爬起來,飛快的跑了過去,擡腳就要踩那只手——

“幹什麽?!”

蒙聶坐在棺材裏面,青着臉看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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