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照顧

林白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個樣子。

明明他的本意只是想要跟B市的所有人告別。

或許他确實藏了私心，想要再最後看一眼沈清哲，看到沈清哲被囚在牢籠一般的病房時想要救他。

但是，他實在沒有想過會莫名其妙踏上出國的陸。

此時此刻，窗外的景色美麗，原本高聳入雲的摩天大廈如今變得如同一根小得可憐的棍子一般，所有的建築全都縮小了數十倍。

林白望着窗外的景色，飛機的機翼劃過天空，劃散了厚厚的雲層，也昭示着他，飛機已經起飛，即将離開華國，前往瑞士。

他嘆了一口氣，随後收回目光。

沈清哲躺在他身邊，表情安靜，輕輕閉着眼睛，好像只是睡去一般。

他與沈清哲在一起這麽多年，從來沒有見過沈清哲這樣的模樣，帶着三分的脆弱，七分的落寞。

“你啊你，只有這個時候才像個比我小一歲的人。”林白一邊說一邊将沈清哲身上滑落的毛毯拉上。

江律師是個很靠譜的人。

林白一下飛機便有人負責接機，兩人被一路送到了落腳點。

這是間坐落在瑞士某一個小鎮上的房子。

周圍滿是低矮的建築房，與滿是高樓大廈的B市完全不一樣，也與江南水鄉的H市不一樣。

這裏的景色與電影裏出現的歐洲小鎮一樣，即使剛剛落腳，一股充滿夢幻童話色彩的感覺便噴湧而出。

林白推着沈清哲走進未來一段時間居住的小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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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進門，林白便被裏面的裝飾驚訝到。

這是一間裝修充滿家庭溫暖的房子，不大但是滿滿當當的廚房，蓋滿毛毯的客廳以及随處可見的小孩玩具。

這裏以前一定住了一位優秀的母親，她撫養着不止一位年幼的孩子，就在這一間小小的屋子裏。

林白光是想象便覺得溫馨無比。

一位幼年時缺少親情的原因，林白對于充滿生活氣息的房子沒有抵抗力，尤其是面對眼前這樣的房子，裏面的每一處角落都體現着這位母親對孩子的愛。

房子一共有兩層，第一層主要用作客廳，廚房與娛樂場所，第二層則用作卧室。

自從離開病床，沈清哲一直蜷縮在窄小的輪椅上，即使知道如今沈清哲失去意識感受不到難受，林白依然覺得心疼。

他努力将沈清哲搬到了二樓的卧室中。

二樓一共有兩間卧室，一間裝修溫馨但沒有許多玩具，是那位母親的卧室，另一間卧室裏則放着三張小床，以及比床更占面積的玩具。

沈清哲躺在主卧的軟床上，即使被林白如此折騰仍沒有絲毫皺眉。

林白好不容易将沈清哲搬上了床，氣喘籲籲。

看着往日裏經常對自己皺眉，喜歡斥責自己的沈清哲如今被自己又拉又拽地搬上樓，期間沒發出一聲，林白覺得十分不适應，心裏也隐隐酸澀。

他拍拍自己的臉龐：“有什麽好難受的。等到沈清哲醒了，我就可以離開了。”

林白如此勸說自己。

但是他絲毫沒有想到，若是沈清哲一直醒不過來呢……

林白在沈清哲身邊足足五年，對于如何照顧沈清哲這件事早就輕車熟路，雖然中間有半年時間生疏，但是照顧眼下不會挑剔不會搗亂的沈清哲對于林白來說，實在是個輕松的事情。

一天24小時，早上林白早起給沈清哲翻身，拿着溫熱的毛巾給他擦身。因為無法進食的原因，輸送營養液的事情也需要林白來做。

給沈清哲擦完身子，喂完食物，那位有名的腦部醫生便會上門為沈清哲看診。

這是一位上了年紀的醫生，看着有五十幾歲了，經常提着一個出診箱，看診時一言不發，細細看了半小時後緩緩放下儀器，告訴林白沈清哲今天的情況。

好在，沈清哲來到瑞士以後，他的病沒有惡化，腦袋中血塊沒有壓迫重要神經，反而是在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在變小。

對此，林白很是開心。

下午，林白會先在床上睡一覺，他的床在次卧，随便挑了一張小床。

幸好林白個子不高，小床睡着也不覺得狹窄。

午覺醒來，林白便會将躺在床上的沈清哲背下樓，放在輪椅上推到小院子裏曬太陽。

醫生說，多接觸外界對于病人有好處。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我們兩人之間會有這麽安靜的時候。”

林白将沈清哲推到草坪上，自己則坐在旁邊的秋千上。

他縮着腿，坐在秋千上一晃一晃，笑盈盈地看着一旁的沈清哲。

現在的場面多像是沈清哲在看着自己蕩秋千。

林白望着閉眼的沈清哲認真地問：“你也想蕩秋千嘛？”

沒有人回答他。

但是林白開心地回應：“恩恩，我把秋千讓給你。”

說着他從秋千上站起來，将沈清哲抱起來。因為力氣小，林白着實費了好多力氣，最後才将沒有意識的人搬到秋千上。

因為沈清哲閉着眼睛沒有意識，他無法掌握自己的平衡，所以林白只能一手抓着藤繩一手扶着沈清哲，有些吃力着秋千。

眼下的場景不禁讓林白想起他跟沈清哲小的時候。

“等你醒了，不要讨厭我好不好？”林白湊到沈清哲耳邊親聲說，“以後我們就當兄弟吧。我比你大，你叫我一聲哥哥，我拿你當弟弟。”

這樣的話，我們的感情便不會那麽傷人了吧——

晚飯的時候，小鎮上的人陸陸續續從市中心回家了。

“叮鈴~”門鈴響起。

林白從廚房走出來，挂着溫柔笑容打開門：“約瑟爾夫人。”

“嗨，我的孩子。我聞到香味便知道是你在做中國菜，實在是太香了！”約瑟爾夫人挂着笑容站在門口。

約瑟爾夫人住在隔壁，是一位獨居的老婦人，子女全部都生活在國外，老伴十五年前因為疾病去世。她身邊除了自己，一個人都沒有。

她對于林白這個來自東方的年輕男孩特別有好感。

一個禮拜前，林白剛搬進房子時，約瑟爾夫人作為鄰居帶着姜餅過來問候。

望着面前這個慈祥的老人，林白受寵若驚地收下禮物，為了答謝他拿出自己烤的蛋糕。

兩人一來二去便熟稔起來。

林白看着門口的約瑟爾夫人，臉上的笑容更甚：“約瑟爾夫人，您來得正好。我做了醬排骨，您可以拿走一些。”

“白，你實在是太好了。作為報酬，這是我做的千層餅，雖然不如醬排骨香，但是味道好極了！”

約瑟爾夫人說着遞給林白一個盒子。

林白十分感激：“謝謝，約瑟爾夫人。”

“白，你的弟弟今天如何？”約瑟爾夫人問。

林白向約瑟爾夫人介紹沈清哲時，将他介紹為自己的一個遠方弟弟。因為家中沒有長輩，又得了疾病，只能由自己照顧他。

“好一些了。”林白回答，“醫生說讓他多接觸外界，所以我今天帶他到院子裏，還玩了一會兒秋千。”

約瑟爾夫人說：“白，你真是個好哥哥。”

“既然醫生囑托讓你的弟弟多接觸外界，那麽去市中心玩一會兒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明天市中心會有一個盛大的游行，你可以帶着你弟弟一起去看看。”

林白好奇：“關于什麽的游行？”

約瑟爾夫人面露神秘：“秘密。反正明天正好是你外出采購的日子，帶着你弟弟去看一看也無妨。”

林白不明所以地點點頭：“明天我帶他去看看。”

“是的，去看看。畢竟你還那麽年輕。”約瑟爾夫人說完，提着裝着醬排骨的袋子便離開了。

林白沒有聽懂約瑟爾夫人最後那句話。

不過，游行啊。

林白在電視裏經常能看到歐美國家的人游行，為了很多原因，他們成群結隊地走在大街上，舉着牌子。

對此，林白十分好奇。

晚上的時候，林白先将沈清哲全身擦拭幹淨，然後才去洗漱。

等林白洗漱完後，他來到沈清哲的卧室裏，坐在一旁，拿起一本童話本。

醫生說沈清哲的情況需要有人經常在他耳邊說話，林白明白自己說話總是惹沈清哲不高興，索性從屋子裏找了一本童話本，給沈清哲講睡前故事。

“——有一只小老虎，它出生的時候便沒了媽媽……”

林白聲音溫柔，配着緩慢的語速，如同母親在給自己年幼的孩子講故事。

一想起這樣的設定，林白便忍不住想笑。

沈清哲如同一個孩子，而自己就像是個母親。

母親——

林白原本帶着笑意的臉一下子僵住。

他原本也有一個孩子。

林白下意識地手覆上自己的小腹，這裏曾經有一個小生命，後來因為他的疏忽，孩子不見了。

手裏的童話本被放下。

林白斂着表情，對着床上的沈清哲說了聲：“晚安。”

随後關上燈，腳步有些踉跄地離開了卧室。

在他背後，原本閉着眼睛的沈清哲突然睜開了眼睛。

林白在離開卧室時回頭望了一眼床上的人，此時沈清哲閉着眼睛，好似剛才睜開眼睛只是錯覺。

“晚安了。”

林白在入睡前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