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囚二十八天

莺莺覺得,自己做過最蠢毒的事, 就是在九華行宮使手段逼迫欽容娶了自己。

這是她不願意回憶起來的一段記憶, 倒不是因為灰暗或是什麽,而是因為這段往事實在讓她太過羞恥, 羞恥到她只要想起來就想蜷縮腳趾, 并攏雙腿把自己縮成球。

“怎麽不走了?”

想的太入神, 莺莺走着走着直接停住了。

先她一步的顧淩霄轉過頭看她, 見自家妹妹傻兮兮站着出神, 好笑的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想什麽呢?”

莺莺回過神來, 見顧淩霄望着自己滿眼探究,她用扇子使勁扇了扇風,結結巴巴道:“今天可真熱呀。”

顧淩霄見莺莺‘熱’的臉都紅了,點了點頭,“是挺熱。”

招宣太後的壽宴定在酉時開場, 此時太陽已落下半邊天, 卻還是感受不到一絲涼爽。莺莺跟着顧淩霄進入蓬尊臺,好在這裏面比外面涼爽些, 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有說有笑,距離酉時還有一段時間。

“顧大人。”有官員見到顧淩霄進來, 恭敬行了禮。

顧淩霄客氣回禮,接着推了把身邊的莺莺, “哥哥還有事要做, 你去那邊玩。”

其實他哪裏有什麽事, 只不過殿內多是朝臣們聚集在一起,顧淩霄不可能拉着莺莺和同僚們暢談。莺莺知道顧淩霄這是嫌棄自己礙事了,雖說她比以往懂事,但免不了抱怨一句:“哥哥最讨厭了。”

顧淩霄嗤笑着拿扇子敲了下她的頭,“也不知是哪個跟屁蟲,小時候我出恭都要抱着我的腿說一起 ,那個時候我怎沒聽你哭咧咧說讨厭我?”

何止是沒說過讨厭,那次顧淩霄被她糾纏的不行,就哄着她說恭房太臭她不能進。而莺莺是怎麽說的呢?

她眨巴這一雙含淚的眼睛,又奶又無辜道:“有哥哥在,再臭莺莺都喜歡。”

……可他不喜歡啊。

那次,顧淩霄憋得滿臉通紅,到底是等到顧明致回來才将莺莺從自己身上扯開。這事給顧淩霄留下的記憶實在太深刻了,導致他長大後沒少拿這件事嘲笑莺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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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前世還不把這事當回事,如今再聽顧淩霄提起她羞的不行,生怕顧淩霄再說她更多糗事,莺莺作勢要去捂顧淩霄的嘴,被他拿扇子又敲了一下,“注意儀态。”

莺莺見有人往這邊看,趕緊收了手老老實實站好。

“好了,今日太後壽辰非同小可,哥哥不求你表現出衆,只要別再給爹爹和姑母惹出什麽禍事就好。”又仔細叮囑了幾句,顧淩霄放莺莺離開。

如今朝堂黨派衆多,顧家是唯一在多黨中都能吃得開的一家。原因有二,一是身為皇後的顧曼如名下有太子和欽容二人,皆是黨派兩大頭,二是顧家小女的皇妃名號還未定下。

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莺莺的婚事有了着落,那麽皇後自知站誰,顧家也會跟着站誰,朝堂将會進行大洗牌。

還不知自己處于權勢争奪中心圈的莺莺,這會兒正蹲在角落啃水果。她不如自家哥哥吃的開處事圓滑,莺莺人緣差不說,大多數官家小姐還都被她欺負過,沒被欺負過的也不敢找她過來說話。

看着那紮堆聚在一起說笑的姑娘們,莺莺眼巴巴還真有點羨慕。沒人陪她說話她就喚出了系統,追問剛才的問題:“你為什麽說任務會提前?”

【因為宿主的重生在無形中改變了許多事物發展,今日的悶熱就是預警,此後幾天只會變得更熱。】

武成帝平日裏最受不得熱,比他還受不得熱的就是招宣太後。因為天氣的影響,武成帝很可能提前前往九華行宮,那麽之後的事系統也不必多說了,莺莺自己能懂。

“啊,就一定要去嗎?”莺莺是真的對那九華行宮有了抗拒。

她一個人在角落同系統嘟嘟囔囔,旁人可聽不到系統的聲音。剛踏入宮殿的華樂公主一眼就看到角落的莺莺,她走過去挑眉問道:“你一個人在自言自語什麽呢?”

華樂公主身邊跟着的是燕寧,兩人沒在一起時還沒發現問題,如今他們二人站在一起,莺莺才察覺這華樂公主同燕寧差不多高。

“公主你好高啊。”莺莺由衷感嘆了一句,難怪氣場會這麽強。

燕寧在北域國男子的身高中只能算中等,而女子到達這身高就很不容易了。

華樂雙眸一眯,臉上的笑容瞬間收斂不少,她漫不經心呵了聲,“是你們北域女子太矮了罷。”

莺莺明明說的是誇贊的話,這會兒卻莫名覺得華樂公主生氣了。一旁的燕寧咳了聲,他岔開話題,“時間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入座吧。”

華樂擡步就走,臨走前還瞥了莺莺一眼。

莺莺一臉茫然,等人走後才小聲和系統說:“你說的對,燕姬華真的好奇怪。”

也說不出是哪裏奇怪,總之就是覺得不對勁兒。

“……”

酉時到,壽宴開始。

這次操辦這場壽辰的人是欽容,招宣太後來後笑容不斷,壽辰中途就賞了數人。

往年操辦太後的壽辰都是兆時太子,誰知他行事跳脫、屢次摸不透太後的喜好,連續幾年多多少少都會發生疏漏。有一次,兆時還讓莺莺幫他出主意想壽宴,說實在那是莺莺最喜歡的一場壽宴,而招宣太後全程板着臉極為不滿。

似乎從去年欽容接手操辦太後的壽辰起,太後臉上的笑容才多了些,今日她笑得最為暢快,甚至還當着衆朝臣連連誇贊欽容。

不得不說,欽容在揣測人心上頗有手段,再加上他的生母趙含芙是太後最喜歡的兒媳,所以太後在許多事上偏心于他,很多大臣都心知肚明。

莺莺不由将目光落在兆時身上,在她的記憶中,好似太後從未誇過他用心操辦的壽辰。

有膽子大的官家小姐上去獻舞,歌舞升平中,所有人都在笑,唯有兆時太子一人悶頭喝酒,他的情緒似乎比前兩日更差了,在這種場合也不知犯了什麽渾,武成帝喊他兩次他都沒回應。

“殿下?”

“太子殿下,陛下在叫您呢。”身下的大臣出聲提醒。

兆時太子一個激靈回神,引來招宣太後不悅皺眉,武成帝板着臉訓斥:“你這整天都在想些什麽!”

這畢竟不是家宴,武成帝當着文武百官還有各家世族年輕一輩的面發火,實在是不給太子留臉面。

欽容及時出聲圓場,眼看着這場面就要熱鬧回來,誰知兆時太子不僅不領情反而還輕嗤了聲,欽容話音一停,在微頓的安靜聲中顧曼如察覺不妙,緊跟着出聲替兆時說好話。

“他今天是怎麽了?”莺莺坐在顧明致身邊,小聲喃喃着。

她正餓着,剛要去抓桌上的糕點,就被顧明致瞪了眼,“還吃!”

顧明致另一側坐着的是裘郁,他耳朵是真尖,顧明致這麽小的聲音都讓他聽到了,扭頭瞥了莺莺一眼。

莺莺開始沒把這個當大事,因為兆時一向不喜歡欽容,尤其是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更加不會掩飾自己的情緒。怪就怪在後面,兆時竟然還出聲頂撞了顧曼如,要知道他雖不如欽容去鳳坤宮勤快,但對顧曼如這位母後一直還算尊敬。

“朕看你是吃醉了酒,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武成帝毫無意外更加惱了。

他提高的聲音在蓬尊臺回蕩,似是才讓兆時太子清醒。

兆時臉色一白,這才下跪請罪:“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武成帝閉了閉眼,忍耐着似想說些什麽。莫名中莺莺感覺武成帝看了她一眼,接着強壓下怒火道:“朕知你前些日子病了,既然病還未好,就早些回去休息吧。”

兆時太子哪裏是生了病,是武成帝給他留了個面子,讓他提前下壽辰回去思過。

“兒臣,謝父皇恩典。”昔日風光的太子一瞬間跌下高位,就連身上的華袍都失去光澤。

蓬尊臺大殿中央兆時跪着,欽容站在他身側立着。莺莺坐的近,她感覺兆時在起身離開時腳步微頓,那眨眼間的停頓好似在欽容耳邊說了什麽,欽容面不改色垂着眼睫,鎮定自若像是什麽都沒發生。

“爹,我過去看看。”再怎麽說都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朋友,莺莺見兆時離開的落魄,忍不住過去安慰。

顧明致想攔她都沒攔住,他嘆了口氣朝高位投去一眼,欽容在兆時離開後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那不經意的目光剛好落在莺莺空着的位置。

“……”

“兆時,你等等我!”

莺莺不知道自己追出來到底是對還是不對,因為景兆時的情緒是真的不對勁兒。

他趕走了身邊所有仆從,一個人步伐匆匆十分急躁,聽到莺莺追上來時他也跟着刺:“你跟過來做什麽,難不成也是來看孤的笑話?”

莺莺沒生氣,實話實說道:“你笑話我看的還少嗎?我只是擔心你。”

“你今天是怎麽回事,在太後的壽宴上還敢發呆。”

莺莺可沒忘兆時在離開時對欽容的小動作,正要詢問,她察覺兆時的肩膀微微在抖,匆忙繞到他面前一愣,“你、你怎麽了?”

“孤沒事!”

兆時紅着眼睛別開頭,話才說完他就自己給自己打臉,猝不及防抱住了莺莺。

“莺莺,孤的母妃死了,她死了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知道。”

莺莺僵硬的點了點頭,她想把人推開又無從下手,鼻間全是兆時身上的酒氣,莺莺想這男人是真的喝多了,她當然知道寶霞貴妃已經死了,而且還死了很多年了。

今日兆時不知怎的一直念叨着這句話,莺莺只當他是真醉了,拍了拍他的背想法子将人推開。

莺莺并沒有聽到兆時後面喃喃說出的那句,他說的是:“我母妃死的冤枉。”

兆時今日喝了不少的酒,的确是有些醉了。他向來就不是個會收斂性子的人,醉後更是什麽話都敢說。

“莺莺,你知道嗎?”兆時總算是放開了她,卻緊抓着她的肩膀不放。

雙眸氣的發紅,兆時張了張嘴道:“你嫁給欽容還不如嫁給我,就算我不喜歡你,但我可以護着你,可欽容呢?他不是什麽好東西,你當他利用完你還能留着你不成!”

兆時也是個練家子,他醉酒後發瘋晃得莺莺都快散架了,偏偏嗓門還不知收斂。

“你快別說了。”隔牆有耳,莺莺沒仔細聽他都說了什麽,匆忙中去捂兆時的嘴,可這人好壞不分,竟然還咬了她。

莺莺這會兒是真被兆時折騰不耐煩了,手腕被咬的發疼,她出手快速劈向兆時後頸,随着男人哐當一聲倒地,四周總算安靜下來,然後她就看到欽容提着一盞燈站在不遠處,他身後跟着的是一隊仆從。

除了欽容,他身後的侍從見到莺莺劈暈了太子,都吓得都不敢擡頭,欽容自兆時身邊走過沒往地上落一眼,他牽住莺莺被咬的那只手,平靜吩咐着:“太子醉了,扶他回去休息。”

“是。”侍從領了命,匆匆扶着太子離開。

等人都走了,莺莺的手被欽容擡了起來,看着她手腕上出現的清晰牙印,他拿帕子幫她擦了又擦,問她:“疼嗎?”

莺莺不自在想把手抽回來,說了句,“疼。”

不是兆時咬的疼,是欽容快把她一層皮擦掉了。

“疼就對了。”

欽容把莺莺的手腕擦紅才放開她,輕飄飄笑着道:“不疼你怎麽長記性。”

【疼嗎?】

【疼就對了,不疼你又如何長得了記性。】

莺莺腦子一炸,聽着這熟悉的話僵在原地瞪大眼睛。

她不會記錯,這是她在九華行宮和欽容初次纏綿時他同她說過的話。雖說時間和場景都對不上,但欽容說這話時的語氣和如今一模一樣,而且當時他也咬了她。

“太、太子哥哥?”莺莺有些不敢置信,她往後退了一步,試探着問:“是……你嗎?”

難不成他也重生了?

欽容腳步停的突兀,他扭頭看向身後傻愣愣的姑娘,提在手中的宮燈忽明忽暗,涼涼問她:“你喚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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