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囚三十三天

溪山湖很深, 冰涼的湖水灌入口鼻的瞬間隔絕了外界的聲音。

莺莺是第一個跳下來救人的, 說起來她也不确定掉入湖中的人是不是燕寧, 她只知道自己跳湖前大腦一片空白, 就只是單純的想把人救上來。

湖水晃動,莺莺很快在前面看到漂浮的白衣,她奮力游過去拉住那人的手,使出全部的力氣把他往水面拉。

陽光照入湖水內, 衣衫與發絲全部糾纏在一起, 接二連三的跳水聲引得湖面波動厲害, 随着莺莺露出水面,很快有人過來幫忙。

“快過來看看燕寧殿下怎麽樣了!”

直到莺莺呼吸到新鮮空氣,才知自己救上來的真的是燕寧, 正要往畫舫上爬,一只手迅速将她拉了上來,不等她看清來人眼前就被一件外衫遮住,寬大的衣服将她整個包住,莺莺往下扒了扒露出腦袋。

“還好嗎?”脫下外袍,欽容只穿了一件單薄的錦白緞袍,他屈膝蹲在莺莺面前時領口大敞,露出精致好看的鎖骨。

莺莺坐在地上,頭發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落很快浸濕欽容的衣袍, 她平穩着呼吸甩了甩頭發上的水珠, 咳了幾聲道:“我沒事。”

目光越到欽容的身後, 被救回來的燕寧臉色蒼白嗆了幾口水, 被人攙扶着起身時意識不清。

“去扶殿下回去休息。”華樂公主寒着臉趕來,平日端莊冷豔的她這會兒臉色極為難看,跟在她身側的下人一聲都不敢吭。

因燕寧的情況不明,華樂不便在這久留,她走上前對莺莺道了謝就匆匆離開。不知是不是莺莺敏感了,她感覺華樂臨走時掃她的那一眼帶着滿滿的警惕,讓她很不舒服。

因畫舫引起的躁動聚集了太多人,顧淩霄等人慢了欽容一步,他跑過來見莺莺無事,吓得趕緊跪下來抱了抱她,“吓死哥哥了。”

“你要出了事爹能打死我。”

顧淩霄擔憂過後一陣後怕,接着他放開莺莺開始訓斥:“你這丫頭怎麽這麽沖動,溪山湖你也敢跳,是覺得自己命長不夠你霍霍的是不是!”

莺莺的額頭被顧淩霄戳了好幾下,她吃痛下意識後躲,肩膀被身側的人圈住,莺莺沒察覺小聲反駁道:“我又不是跳下去玩的,這不是為了救人嘛~”

“畫舫上這麽多人,用得着你下去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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莺莺聲音越來越小,“他們反應哪有我快,等他們下去,燕寧早就沉底了……”

“你!”顧淩霄被莺莺噎着,兩種情緒互相交替,他氣是擔心妹妹真的出了事,同時又對自家妹妹救人的舉動感到欣慰。

“下次不能再這般沖動了。”顧淩霄又說了她幾句,畢竟救人也要量力而行。

欽容自顧淩霄來後一直很安靜,他摟着莺莺的肩膀,雖将人大半護入懷中卻未制止顧淩霄的訓斥。顧淩霄畢竟是莺莺的親哥哥,哪怕訓斥莺莺時語氣再嚴厲些也是對的,更何況欽容覺得顧淩霄說的沒錯,莺莺做事實在太沖動了。

溪山湖深不見底,往年也不是沒淹死過會水的人,更何況莺莺怎能保證下去救人時不會出意外?而且落水的還是南音國的皇子。

想到這裏,欽容面色沉了沉,他任由顧淩霄戳着莺莺的額頭教育,直到感覺懷中的人縮了縮身體打出噴嚏。

“好了。”欽容拂開顧淩霄的手将人護住,低眸見莺莺額頭都被戳紅了。

湖上的風泛涼,他罩在莺莺身上的外衫已經半濕。擡手溫柔擦拭幹她臉上的水漬,欽容直接将莺莺打橫抱起,“我先帶她去換衣服。”

顧淩霄愣了愣點頭,直到欽容走出好幾步,他才反應過來啧了一聲。

這算什麽事?

顧淩霄神色複雜,他一個親哥哥就站在眼前,結果自家妹子落了水卻被旁人當着面搶走了?!

欽容就算有着哥哥的身份但畢竟是個男人,莺莺落了水與他接觸多有不便。裘安安一直站在顧淩霄身側,想了想她安慰顧淩霄道:“顧大哥莫擔心,我跟上去看看。”

顧淩霄臉色好了些,點了點頭看向裘安安,“有勞了。”

“……”

燕寧落水不是小事,何況還不知是意外落水還是被人推下去的。

兩艘畫舫相距不遠,這邊出了事武成帝那邊很快察覺,等畫舫靠了岸,以兆時太子為首,欽容等幾位皇子很快收到了傳喚,武成帝冷着臉道:“你們是朕的兒子,是這北域國的皇子。朕只是讓你們看護好一艘畫舫你們都做不到,這北域國又如何能護?”

兩艘畫舫,原本是武成帝和顧皇後分開而行,這樣兩邊都能有個管事的。

這次武成帝特意沒讓顧皇後過去,為了就是看看他的這些兒子能不能鎮住這些世家公子哥,小打小鬧也就算了,這次竟又讓南音國的皇子出了事,而且人還是顧莺莺救上來的。

“太子!”武成帝目光掃過欽容,最後死死盯着兆時太子看。

畫舫上的事武成帝知道的一清二楚,在燕寧和莺莺相繼落水時,欽容反應極快迅速派人下去救,而兆時太子卻在三樓同一衆皇子公子哥宴飲,等人都救上來了才得知出了事。

聞到兆時太子身上的酒氣,武成帝呼吸劇烈起伏着,最後咬着牙只吐出幾個字:“你可真是朕的好太子!”

此話一出,兆時太子白着一張臉跪下,屋內的人随着他一起跪下請罪。

莺莺是被裘安安送回清波居的。

畫舫上有熱水,裘安安派人打來熱水後,還細心為莺莺尋來了換洗的衣物。莺莺本就沒什麽大礙,泡完熱水澡後人更加活蹦亂跳。

期間張淩雪等幾名貴女來看過莺莺,除去那幾名戰戰兢兢被爹娘硬逼着過來刷好感的貴女,也就只有張淩雪落落大方。

她攪着手帕在心口拍了拍,聲音嬌滴滴道,“剛剛真是吓死姐姐了,還好莺莺妹妹無事。”

說起來這張淩雪也是個人物,幾乎全皇城的人都知莺莺看上了欽容,也就只有她一人敢明目張膽同欽容說話。

這還不是最厲害的,早年張淩雪同她的小姐妹在背後說莺莺的壞話被莺莺撞到了,雖說張淩雪并沒直接參與,但莺莺看她不順眼臨走時還扯了她兩巴掌,把人踹到地上時剛好讓路過的欽容等幾名貴公子撞到了。

這種事無論放誰身上都是奇恥大辱,爬起來找莺莺拼命都是有可能的。而張淩雪呢?她當日只是爬起來哭着說自己該罰,說她以後一定會好好約束自己身邊的姐妹,然後再見到莺莺時好似什麽都沒發生過,竟還能對她笑的出來。

這事當時知道的人不少,為此還有不少人對張淩雪抱不平感到委屈,裘安安就是在那時對顧莺莺厭惡到極點,她同這張淩雪關系還算可以,見她來看莺莺還暗贊她肚量好。

“裘姐姐這裏有需要幫忙的嗎?”

同莺莺寒暄完,張淩雪将目光轉移到裘安安身上,她柔聲道:“姐姐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盡管告訴我,莺莺妹妹落了水情緒可能不太穩定,不行的話我來替你照顧她。”

她是知道裘安安讨厭顧莺莺的。

裘安安緊繃的身體放松,她雖驚訝莺莺救人的舉動,但因為二人的矛盾對着莺莺還是有些膈應。

“不用了。”

感激看了眼張淩雪,裘安安正要再說什麽,一旁的莺莺忽然插嘴:“人家裘安安就是好心過來給我送個衣服,怎麽從你嘴裏說出來好似她是我丫鬟。”

莺莺以前就不喜張淩雪說話的口吻,幾句話頂出來,“瞧你這勉強的口吻,還不行的話你來照顧我,你說我落了水心情不好,是不是還覺得裘安安又蠢又閑來我這找氣的?”

張淩雪的話細品之下很有問題,看似放低的姿态其實高高在上話裏話外都是貶低。

裘安安臉色一變,忽然也覺得自己莫名就被張淩雪壓了一頭,張淩雪笑臉一僵沒理會莺莺,拉起裘安安的手親近道:“好些日子沒見裘小公子了,他近日身體如何?”

“我前幾日得了株人參,回去就給你送去。”

莺莺歪了歪頭,又趕在裘安安之前開口:“她在提醒你我欺負了你弟弟,你應該仇視我和她一同對付我。”

張淩雪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眼看着裘安安将自己的手扯了回去,她待不下去了匆匆要走。臨走前,張淩雪還淚眼蒙蒙說了句:“我知道莺莺妹妹一直不喜歡我,以後我不會再自作多情湊過來了。”

張淩雪真的很精明,說完這句話就開門跑了出去,不知道的還當她在這受了天大的委屈,只有莺莺覺得張淩雪是怕自己跑慢了被她抓住打一頓。

等張淩雪走後,房中安靜了好一會兒,裘安安不知該作何反應站在原地沒說話,好在曉黛回來的及時,她面無表情擡步就要出去,卻在推門時聽到莺莺對她說了一句‘謝謝’。

裘安安根本就沒指望莺莺會感激她,扭頭看了莺莺一眼,見她眨了眨眼睛正托着臉頰對她笑,裘安安皺着眉別扭道:“你少招惹我們裘家就算是謝了!”

莺莺無辜道:“我已經好久沒去招惹你弟弟了。”

還真是,畫舫上推牌九時也沒多看裘郁一眼。

裘安安差點就點頭了,反應過來後惡狠狠又瞪了莺莺一眼,她故作兇狠道:“繼續保持,以後也不準招惹!”

在裘安安甩門的聲音中,莺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着笑着她臉上的笑容消失無蹤,等屋內只剩她一人時,她低聲問系統:“你是不是知道,哥哥和裘安安會在這九華行宮發生什麽事?”

不然那日它也不會反問她,‘會發生什麽事你不知道嗎’。

系統似是在遲疑,隔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回:【是。】

“那你為什麽不告訴我?”

系統這次回的很快:【精魄的能力十分強大,我怕提前告訴你會讓你沖動行事。】

“怎麽算是沖動行事?”莺莺冷哼了聲:“就算你不說,我現在也知道了。”

前世莺莺在溪山裏磕了頭,對那段記憶模模糊糊記得不全。再加上從溪山回來後她就一心想着征服欽容,沒心沒肺也沒過多回憶這段往事,是今日在畫舫上看到溪山全景才打開了記憶。

莺莺在溪山受傷不是意外,她是遇到刺殺慌忙中逃跑時磕到了頭。當時幸好顧淩霄趕來的及時,但因為那日下着大雨顧淩霄趕來的又急,護着莺莺離開時他被刺客傷了腿,二人滾落在地一路磕磕碰碰,莺莺疼的發懵,那是她最後的記憶。

那麽多的刺客,受了傷的顧淩霄是怎樣帶着昏迷的她逃離溪山的?

莺莺一直都沒想過這個問題,直到今日她見到了順荷公主,忽然想起前世她去刺殺顧淩霄時,對他尖聲吼出的那句話。

她說:【早知會落得今日結局,你說安安會不會後悔用命救了你們兩兄妹!】

當時順荷的劍就架在顧淩霄的脖子上,所有人都不敢上前。莺莺剛好入顧府,見到眼前這一幕想也不想拔劍刺向順荷,她偷襲成功,順荷也被她一劍穿心。

生怕再有什麽變故,莺莺抽劍抽的毫不留情,順荷的血濺到她的臉上,也濺到顧淩霄的身上。

好似早就料到自己會是這種結局,又或者說順荷根本就沒了活下去的希望,她只是在死前盯着莺莺吃吃的笑,混着血吐出最後的話——

“當初,就應該讓你死在溪山。”

莺莺死不了,早在她入這具身體前系統就說過,她一定會活到原主壽終那一天。所以莺莺那時沒在意順荷的話,而顧淩霄卻像是聽到了什麽最惡毒的詛.咒,顫着身體險些控制不住自己。

聯想起前世發生的種種,重生後莺莺結合如今認識的裘安安,她不由有了推測:“前世是裘安安救了我和哥哥吧。”

莺莺雖不知她昏迷後都發生了什麽,但想來裘安安在裏面遭了罪。

“你所謂的讓我救裘安安和哥哥,是不是說這一世會發生與上一世一樣的事情?”

忽然就變聰明的顧莺莺讓系統招架不住,莺莺也沒在意系統的刻意沉默。

她只是想不出系統為什麽一邊讓她救人,一邊還不告訴她會發生的事,她自己敲定了主意:“前世的源頭在我,這一世只要我不踏足溪山,那麽哥哥和裘安安就是安全的了。”

【就是怕你會有這種想法,所以我才沒告訴你這些。】

想來時機也差不多了,系統打定了主意,加載出001號傳輸的記憶問:【宿主想不想知道,前世在溪山究竟發生了什麽。】

“什麽?”莺莺茫然,身體放松顯然還沒意識到危險。

【想來想去,我還是覺得應該讓你知道你前世都做了什麽孽,這樣你才能拼盡全力去救你哥哥和裘安安。】

預感這事和顧淩霄娶裘安安脫不了幹系,莺莺也沒猶豫,盤腿坐好做出認真傾聽的模樣:“那你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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