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囚三十五天
前世莺莺雖然殺人無數, 但讓她真正起了暴.虐殺心的人只有裘安安一個。
這一世,莺莺忽然生出了更暴戾的殺心,她要的不僅僅是張淩雪死,還要她死的很慘,甚至想拉上她一家人陪葬。
莺莺沒能離開欽容的懷抱, 她被他按在懷中按得死死的, 手中的劍也被曉黛強收了去。在欽容抱着莺莺回去的時候,莺莺直勾勾盯着跪在地上的刺客看,她摟住欽容的脖子, 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道:“我想讓他們死。”
欽容垂眸看了她一眼,安撫的拍了拍她的後背,“好。”
他柔聲安慰着她,“審完就殺。”
說到做到,欽容很清楚莺莺在某些方面的偏執, 與其讓她偷偷摸摸闖下禍事, 倒不如直接應下。
溪山這邊的動靜鬧得不算大, 等到欽容帶着莺莺回到九華行宮, 才有人将這件事告知武成帝。或許是怕莺莺在行宮內看到張淩雪,欽容将她的臉按入懷中,不顧自己的衣衫被莺莺蹭了一身的泥。
暴雨沒有停歇, 欽容帶莺莺回房後一直守在她的屋內, 等她沐浴完又在她胳膊和小腿上了藥, 莺莺的情緒好似已經平靜下來了, 她戳了戳欽容的肩膀, “我哥哥和裘安安怎麽樣了?”
“禦醫已經去看過,休養幾天就好。”欽容将莺莺的雙腿放在自己膝上,等給她包紮好才讓她躺下。
換下那身血衣,洗過澡的莺莺只着寬松寝衣,頭發柔順披在身後。莺莺打了個哈欠,她似乎有些困了,揉了揉眼睛茫然看着欽容,“三哥哥不回去嗎?”
屋內不知何時燃了熏香,欽容平靜看了莺莺許久,他擡手遮住了莺莺的眼睛,傾身靠在她耳邊吐息:“等你睡了,三哥哥就走。”
話落,安靜的房中只餘窗外的雨聲,在封閉的房中熏香迅速濃郁。
等到欽容移開手時,莺莺已經陷入沉睡,房外有人輕輕敲了敲門,“主子,陛下正在找您。”
欽容應了一聲,起身又看了莺莺一眼,很快離開。
“……”
張淩雪愛慕三殿下欽容,這是皇城很多人都知曉的事情。但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張家實則是太子黨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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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刺殺事件看似簡單動靜又小,其實細細查來極為複雜。溪山內進入的并不只是一撥刺客,共有兩撥,一撥是張家派出的私兵,另一撥則是張淩雪自己找的江湖高手。
兩撥殺手,一撥是有目的奔着顧淩霄去,另一撥則是因為私仇奔着莺莺。
前世在顧淩霄帶着莺莺逃出去後,裘安安遇到的是張淩雪的人,那些江湖高手是花錢辦事,只知曉莺莺的大致長相卻不認識,後來這群人被順荷公主全部滅口,而還在尋找顧淩霄的張家私兵則被欽容的人抓個正着。
如此陰差陽錯間,既隐瞞了張淩雪的罪行,又讓顧家私兵也在無形中幫裘安安隐瞞了受.辱之事。
張家族系盤根交錯,家主張春在都察院任右都禦史。他之所以要對顧淩霄下殺手,是因為顧淩霄在雲州清了當地的一窩官匪。
雲州偏遠,又處在邊境,當地的官員正是張家旁支,而那土匪窩一直與張春的親弟勾結,其中一名‘土匪’還是張春的私生子,更要命的是那私生子一直與他國有所交易。張家怕顧淩霄在獄中查出了什麽,這才計劃在溪山對他下手。
前世,兆時太子因張家的事重創根基,而張春為了保全家族,只好把自己的親弟弟推了出來。雖然張淩雪的事情被完美的隐藏了,但随着莺莺與欽容的事出來,兆時太子徹底倒臺,等到欽容稱帝,才一點點将張家拔除。
這樣想想,似乎張家與張淩雪并沒受到應有的懲罰,他們的倒臺全因政.變又站錯了隊。
無論是宮內還是宮外,只要是有權勢聚集的地方朝局就瞬息萬變。莺莺醒來的時候,溪山另一撥刺客落網,經過欽容的連夜審理一切水落石出。
與前世不同,這一世武成帝大怒将張家全部軟禁,莺莺聽曉黛說,武成帝是要将他們押回皇城再繼續審。
不過是借口罷了。
莺莺再不濟也是當過太子妃和皇後的人,她又怎能不清楚,像張氏這種在朝堂紮根的大族,武成帝想要借此一口氣拔除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其中還牽扯到衆多太子黨的勢力。
莺莺不知道前世張淩雪是什麽結局,但她可以幫這一世做主。
雨還未停,期間顧曼如和顧明致都來看過她,戌時欽容忙碌了一天也過來了,只是他沒能待多久就被人叫走。臨出門前,莺莺忽然跑到他面前攔住他,她仰頭看着他問:“那三哥哥一會兒還會過來嗎?”
欽容停住腳步看她,他沒說來也沒說不來,只是道:“三哥哥還有事要忙。”
莺莺‘哦’了一聲,然後在欽容的注視下慢吞吞蹭到他面前,雙臂抱住他的腰身埋入他的懷中。莺莺不是很老實,小臉在他衣服上蹭了很久,她倚靠着欽容把玩着他腰間的令牌,軟綿綿道:“莺莺……就是還有些害怕。”
欽容垂眸望着懷中的人,伸手順了順她的頭發安撫。等到莺莺抱夠了退開,他才溫聲說了句莫名的話:“你乖一點。”
莺莺雙手背在身後點了點頭,卻在他離開後抽出了桌下的劍。
張淩雪做的事畢竟牽扯到莺莺和裘安安兩位姑娘,就算二人都沒事,但她們當時的确和刺客在溪山碰了面,若是此事被公之于衆,她們二人的清譽必毀。
莺莺名聲不好,她倒是不在意旁人怎麽議論自己,但裘安安是無辜的。顧曼如來時就告訴她了,顧爹爹和裘尚書聯名上書武成帝,希望将這件事壓下來,武成帝同意了,這就意味着不會有人知道張淩雪做了什麽肮髒事。
再者莺莺和裘安安都沒受到什麽傷害,顧曼如猜測張淩雪最多會被趕出皇城回老家嫁人。
【宿主你要做什麽?】感受到莺莺的情緒波動,系統聲音有些慌張。
莺莺擦拭着手中的劍,回想着前世與今世的種種,很快她又憶起在她嫁給欽容沒多久,有次偶遇張淩雪,她穿着漂亮的衣裙身邊跟着一衆姐妹,柔柔喊她‘太子妃’。
太惡心了。
莺莺握着劍站起身,“我咽不下這口氣。”
前世的事過去了并不代表什麽事都一筆勾銷,既然莺莺還有前世的記憶,那她就必須給自己和裘安安報仇。
【宿主,你冷靜一點啊!】
系統見莺莺推開門就往外走,它提醒道:【你忘了你在佛祖前立下的誓言了嗎?】
一心向善不再行惡,彌補前世犯下的錯。
莺莺腳步一停,輕聲回:“我記得。”
已經入夜,九華行宮廊上挂滿燈籠,地上的雨水聚集映出燭光。莺莺看着一直未停的大雨,有些茫然道:“難道去報仇就是行惡嗎?”
【前世張淩雪沒受到懲罰,是因為沒人知道她做的惡事,如今她做的事雖然被壓下來了,但陛下已經知曉真相,就算張家有心保她,你們顧家和裘家也定不會放過她。】
見莺莺似有所動搖,系統再接再厲;【剛剛你姑母不是來找過你了嗎?她也說了,就算張淩雪被打發回老家,她也會暗中給張淩雪使絆子讓她一生不好過,有時候活着可比死了難受多了。】
莺莺靜靜聽系統說完才搖頭,“你不懂,有些人只要活着就不會悔改,哪怕吃到的苦頭再多也不會悔改。”
就像她,前世做了那麽多惡事,她哥哥也不是沒委婉告訴過她,是裘安安幫他們在溪山引走了刺客,可莺莺沒有相信,甚至一錯再錯,等到顧淩霄徹底不要她了,她還覺得自己的哥哥是在騙她。
【宿主!】
系統是真有些懼此時的莺莺,【你可要清楚,好人是不會殺心這麽重的,冤冤相報何時了,惡人自有天收呀。】
“原來好人這麽難做。”莺莺皺了皺眉,聽完系統的話竟轉身回了房。
系統還以為自己說動了莺莺,誰知莺莺只是回房間拿了傘。
雨珠落在傘面啪嗒作響,雨水沒一會兒浸濕了莺莺的鞋子。她一手撐傘一手拿劍,很快找到了張淩雪的房間,在這個過程中系統一直試圖勸住莺莺。
莺莺隔着走廊在張淩雪的門口站了會,踏上走廊時輕聲同系統道:“剛剛我一直在想,怪不得總有人說好人難做。”
“原來這個世界上并不是非黑即白,我做不到單純的白,也不想做了。”
【可是……】系統聲音弱了。
莺莺緩慢收了傘,不知是在說服系統還是在說服自己:“若是像你說的那般,做好人就不能殺人,那惡人又該誰來殺?難道你不覺得,最單純的白也最是無情嗎?就像我。”
最後三個字越來越輕,莺莺忽然有些理解,前世欽容為何會那般對她了。
張家的人已全部軟禁在此,張淩雪的門前自然會有人看着。莺莺在靠近時毫無意外被人攔下,她頓了頓舉起手中的令牌,彎起笑容看着侍衛道:“我是奉三殿下的命令,過來審張淩雪的。”
莺莺剛才抱欽容可不是為了撒嬌,她的真正目的是為了偷令牌。
有欽容的令牌在,守在門邊的侍衛不得不放行。他們不是不認識莺莺,掃了眼她手中握着的劍有些猶豫。尤其是聽到莺莺讓他們暫時撤離時,二人對視了一眼,一人想說話又被另一人攔住。
“顧小姐請。”
右邊的侍衛打開了房門,在莺莺握着劍進去後,拉着另一名侍衛迅速走到角落,“快,快去把三殿下請過來!”
那邊欽容走出去很遠,忽然停住了腳步。
遠處悶雷滾滾,幫欽容撐着傘的侍從緊随着停下,他疑惑詢問:“主子,可是有什麽問題?”
欽容不語,靜默看着地面的水窪,等了片刻才原路折返。
“……”
或許莺莺讓張淩雪死,是個正确的決定,有些人不死不休,只要活着就會繼續害人。
哪怕事情敗露被軟禁在此,張淩雪竟還敢對着莺莺演戲。她捏着手帕柔弱哭着,蒼白着面容道:“天地良心,我平日連阿貓阿狗都不忍殺,又怎麽可能會做出害人之事。”
張淩雪不承認溪山的事,哪怕被抓的江湖殺手已經拿出物證,張淩雪仍舊咬死了自己清清白白。
不知是有人教她還是她真聰明到可怕,在這種時候她竟還有意将矛頭對準裘安安,“既然是江湖殺手,他們怎麽可能輕易就供出背後的主人,更何況淩雪一介弱女子,不會武功又怎認得他們。”
“莺莺,你仔細想想裘安安為何會出現在林中,還有那些殺手怎的就将她認成了你,還剛好被你哥哥救了去。”
若不是莺莺有了判斷力,還真信了張淩雪的鬼話。她緩慢抽出手中的劍,用劍尖抵在她的下巴上問:“這件事當真不是你做的?”
張淩雪身形晃了晃,咬牙道:“不是。”
于是莺莺劍尖一抖,在她下巴上劃出一道血痕。張淩雪尖叫一聲跌坐在地,捂着臉哭出聲。
“你真可怕。”莺莺是真被張淩雪的心計和演技吓到了。
張淩雪一直咬死不認,莺莺就把人綁了一直拿劍尖抵着她的臉,後來張淩雪似撐不住了,就抽泣着承認了這件事。她捂着臉一直在抖,失了鎮定哭着道:“顧小姐我錯了,我只是太恨你了。”
“是你先招惹的我,若不是你讓我在皇城沒了臉面,我也不會對你懷恨在心。”
莺莺愣住了,她聽着張淩雪一聲聲的求饒,反問道:“難道不是你先在背後罵的我嗎?”
“你煽動你的好姐妹在背後毀我名聲,我聽到了,打你不應該嗎?怎的你那些好姐妹沒來害我,倒是你笑盈盈在背後對我使陰招?”
張淩雪冷笑一聲:“若他們有我這家世,你試試他們敢不敢來害你!”
“可人家就是沒害我,而被抓的人是你。”
張淩雪又怕又恨,見遲遲沒人來救自己徹底絕望。為了保住性命她對莺莺連磕好幾個頭,莺莺坐在椅子上看着她磕,“你別喊我名字,你真正害的人是裘安安。”
張淩雪滿臉的血,顧不得思考一邊磕着頭一邊對裘安安道歉。
可她再道歉又有什麽用,她心裏還是恨莺莺的,所以當欽容推門進來時,張淩雪哭着喊冤枉,莺莺為防止欽容出手救人迅速動手,手起劍落,張淩雪還是讓她殺了。
轟——
潮濕的風吹進來,滅了屋內的蠟燭。
莺莺在欽容面前殺了張淩雪,随着張淩雪倒地莺莺手中的劍也掉了,她看到欽容出現往後退了一步,她還沒忘前世欽容不喜她殺人。
“三哥哥。”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張淩雪,莺莺有那麽一瞬間的後悔。
她低眸看到張淩雪身上布滿大大小小的傷口,一張臉被鮮血覆蓋,慘狀像極了前世被她推下閣樓的裘安安。
“我做錯了嗎?”
莺莺殺人的那一瞬間大腦空白,殺完人後手抖得厲害,在欽容朝她走來時,她不停地後退,喃喃問着自己和欽容:“三哥哥是不是也覺得莺莺不該殺人,覺得莺莺惡毒該死。”
她殺了人,手上自然沾滿了張淩雪的血,她擦臉時蹭到了臉上,擦手時蹭到了衣裙上。恍恍惚惚她記起前世她殺了順荷公主時,也是以這樣的姿态出現在欽容眼前,欽容沉默将她抱回東宮,幫她擦拭血跡時告訴她:“莺莺的手應該幹幹淨淨,不應該沾染無辜血.腥。”
她的手……本不該沾染血.腥。
莺莺剛才的冷靜失了,右手腕泛起絲絲疼意。她想要跑,卻在轉身時被欽容擁入懷中。
“噓,別怕——”欽容壓住莺莺的尖叫。
外面雨涼風也涼,而欽容的懷抱依舊是暖的。莺莺在靠近他時鼻息間的血氣迅速消散,欽容安撫拍了拍她的後背安慰,“你沒有錯,莺莺在三哥哥這裏一直幹幹淨淨,該死的是他們。”
欽容這麽聰明,又怎能不知莺莺打的是什麽主意,他将莺莺抱回清波居時留下人處理張淩雪的事,莺莺窩在他的懷中緊緊抓着他的衣服,一遍遍問着:“三哥哥真的覺得莺莺是好人嗎?”
“是。”欽容一路将她抱回房間,他摟着她溫柔安慰:“莺莺沒有錯。”
“這個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值得活着,很多人也不配得到你的善良。”
這些話欽容前世都不曾和莺莺講過,莺莺第一次聽到難免發怔。她靠在欽容懷中,清澈的眼睛印出欽容的影子,哪怕臉上沾了血,那雙眼睛仍舊明亮透徹,讓人一眼就能望到盡頭。
欽容沒忍住親了親她的眼睛,莺莺還有些飄忽,不知該怎麽反應只是被動閉上了眼睛。這一晚太過混亂,她大腦一片空白都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她只知醒來時天已經亮了,而欽容正躺在她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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