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囚四十七天

“……”

到達皇城後, 欽容直接将莺莺送到了顧府門口, 她下車時管家等幾名仆人正在外面候着, 看到欽容的馬車紛紛跪拜。

很快, 顧府的馬車緊随着停了下來,莺莺在進府時不知出于什麽心理回了頭, 她看到欽容正撩着車簾看她, 眸色幽暗像是在揣測什麽。

“走罷。”看到莺莺回頭, 欽容薄唇勾起很淺的笑容,随着馬車的駛動放下了車簾。

莺莺站在原地未動,心情下沉說不出是什麽感覺。

“姑娘怎的不進去?”

曉黛從後面的馬車出來, 她拎着大大小小的行囊額上出了汗, 笑嘻嘻開着玩笑:“姑娘是不是在等奴婢呀。”

莺莺被她逗笑了,點了點頭順勢接過一個包袱道:“是呀,在等你。”

“這不生怕你跑丢了嗎。”

曉黛笑得更開心了,作為自幼習武的姑娘力氣比普通女子大很多, 她一手提着幾個包袱一點也不累, 反而還一蹦一跳着:“不可能跑的, 就算是姑娘趕奴婢走奴婢都不走!”

“奴婢就跟着姑娘。”

“這輩子只跟着姑娘!”

莺莺怔了瞬, 想起前世曉黛的結局, 她心中酸澀難言,點了點頭輕聲回:“好呀。”

這一世, 她定會好好護着她。

西北之事耽誤不得, 顧明致和顧淩霄作為朝廷重臣, 回府後都來不及休息, 換了身衣裳就匆匆趕去了皇宮。

莺莺這兩日舟車勞頓,沐浴過後睡了個午覺,醒來已是申時,得知顧爹爹和哥哥還沒回來,她獨自在房內用了膳,之後就擺弄着院內的花花草草想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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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靜山師傅給的藥盒丢失,所以莺莺提前吩咐了曉黛,第二日一早她們啓程前往清光寺。

臨出發前,莺莺帶上了兆時給她的香囊。到了清光寺她捐完香油錢先去拜了佛,然後才去見了靜山師傅。

一段時間不見,靜山師傅又幫她煉制了些解毒.藥丸,但因為草藥稀缺,他煉制的并不多。

莺莺小心翼翼将藥盒收好,細心記下缺失的幾味藥材後,她不好意思道:“這些藥材我來想辦法解決,師傅可否多幫我煉制些解藥?”

若是她的計劃成功,情人喃總歸是一處束縛,遲遲解不了毒的話,她就只能依靠這些壓制.毒.性的解藥過活。

靜山師傅極好說話,問都沒問直接就點頭答應了。莺莺高興之餘沒忘正事,她将兆時送她的香囊拿出來,交予靜山師傅道:“這香囊是莺莺的朋友從異域得來,雖不能解情人喃之毒,但卻能在情人喃發作時緩解痛苦。”

可惜另外一枚能催動.情.欲的香囊被武成帝收了去,不然莺莺就一并要來給靜山師傅看了。

靜山師傅接過細看了番道:“施主可否先将香囊留在老衲這裏?”

兆時送她的香囊香氣濃郁,裏面裝有大量的異域幹花和藥材,對研制情人喃解藥很有幫助。

不用靜山師傅開口,莺莺也有将香囊留在此處的打算,只是在點頭時她心生不忍,于是加了句:“這香囊是莺莺的朋友所贈,若是可以的話,還請靜山師傅保留好它。”

兩世過來了,再怎麽說這也是兆時第一次送她東西,她想好好保留下來。

最近天氣陰晴不定,靜山師傅沒有上山采藥的打算,就算如此,莺莺仍是留下來幫靜山師傅做了些雜事。原本她還想幫靜山師傅曬藥的,但靜山師傅搖了搖頭,看了眼天色道:“施主早些回去吧,今日大概還有一場雨。”

莺莺擡頭看了眼高高懸挂的大太陽,擦了擦臉上的汗點頭。她雖不覺得這天氣會下雨,但還是乖乖下了山。

路行一半,豔烈的太陽轉淡,烏雲上頭頓時黑壓壓鋪了一片。

沒一會兒,這雨果真下了,莺莺坐在馬車裏看了眼窗外,忍不住驚嘆道:“靜山師傅真是比李懷虛還厲害。”

曉黛跟着點頭,翻了翻車內的雜物盒慶幸道:“還好奴婢早有準備。”

因下了雨,悶熱的天氣多了涼意。莺莺見雨下車夫趕車困難,就想着先找個地方避雨。車夫擦了擦臉上的水就近找了個避雨亭,反正莺莺也不着急回去,幾人就在那兒多等了會兒。

雨聲滴答,涼風吹動着樹葉沙沙作響。

眼看着這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轉停的意思,車夫啧了聲安撫拍了拍黑馬,大聲朝亭內喊着:“姑娘,奴才看這雨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了,不然咱們還是繼續趕路吧。”

莺莺穿的單薄,這會兒被風一吹也覺得冷了,當下只能點頭重新上路,冒着雨往皇城趕。

雨下難行,莺莺回府時天色已經不早,她回去時見爹爹和哥哥都在,不等高興,就從顧爹爹口中得知一個驚天噩耗——

婚期良辰已定,莺莺将于欽容在年後成婚。

“這、這麽快嗎?”莺莺原本的好心情消失無蹤,心情就如外面的雨點般亂成一團。

顧淩霄挑了挑眉笑道:“你這丫頭還嫌早呢?”

“要不是西北邊境那邊情況尚不明确,恐怕你這婚期還有的提前。”

莺莺這會兒可笑不出來,蔫蔫兒回了房間。

其實仔細算算時日,如今夏天還沒過去,她還有好些時日可以準備。這麽想着莺莺強迫自己放寬心,一邊幫靜山師傅尋着藥材,一邊想法子給自己擴充小金庫。

自顧家的主母死後,顧爹爹院中倒還有幾名姨娘,不過顧爹爹不喜她們插手管自己兩個孩子的事,也很少讓她們出現在莺莺面前。所以這些日子裏,顧爹爹和顧淩霄不僅要忙于朝堂上的事,婚期定下後,也要開始着手莺莺的大婚。

想到自家女兒馬上就要嫁到東宮去了,顧爹爹越忙碌越是舍不得莺莺,所以最近對莺莺管的寬松,還吩咐管家多支些銀子給莺莺,讓她買首飾衣裳,這剛好合了莺莺心意。

有了銀票,她完成計劃的底氣也就越足,為了防止露出破綻,莺莺買的都是些小巧又貴重的首飾,漂亮的衣裙只有兩三件。

曉黛是莺莺的身邊人,如此時間久了,自然最先發現自家姑娘的不對勁兒。

在莺莺又一次拉着她入銀樓時,曉黛看着認真挑選首飾的莺莺,指了指一旁華貴又精致的金簪道:“姑娘不如試試這支海棠寶珠金簪?”

莺莺只看了一眼就移開目光:“不試了,反正試了也不會買。”

那支海棠寶珠金簪好看是好看,擱在往日莺莺瞧上了也許就收了回去,但今時不同往日,她必須要慎重。

這金簪實在太惹眼了,識不識貨的人都能一眼看出這簪子的金貴,莺莺還是更喜歡一些看着不起眼的小首飾,必要時只要拿去當鋪典當就可。

從銀樓出來,莺莺拉着曉黛就要往其它首飾鋪子去,曉黛抱着莺莺買回來的一盒子首飾,再次提議道:“奴婢聽說彩雲布莊新上了一批貨,不如咱們過去看看?”

曉黛再三的試探已經很明顯了,莺莺知道她察覺出了問題。

莺莺壓根也沒想在她面前隐藏什麽,所以她只是笑了笑拒絕:“今日不去了。”

“可是……”曉黛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又止住。

之後她跟着莺莺逛了一整天,直到二人回了顧府,晚上曉黛幫莺莺梳發時才低聲問:“姑娘是不是有事情瞞着奴婢?”

莺莺從鏡中看着曉黛落寞的面容,突兀吐出一句話:“我準備廢了和欽容的這門親事。”

“什、什麽?”曉黛愣了愣,險些拿不住手中的梳篦。

不給曉黛開口的機會,莺莺直接将自己的打算全盤托出:“我正在進行一個計劃,若是成功,我不僅能讓陛下主動廢了我與欽容的婚事,還能保顧家無憂,順便讓自己擺脫顧莺莺的身份。”

“若是計劃成,之後這世上再無皇城顧莺莺,我會逃離這裏逃得遠遠的,所以你還願意跟着我嗎?”

莺莺把想說的都說完了,說完就靜靜等着曉黛的回答。

房中安靜,一時間只剩低微的呼吸聲。曉黛臉上的笑意消失,她拿着梳篦緩緩垂下手,好似半天才回過神來。

“姑娘把這些全告訴奴婢,就不怕奴婢說出去嗎?”

若是以前,無論莺莺想做什麽,曉黛都只會點頭随着她胡鬧,從不會問出這樣一句話。莺莺眨了眨眼睛,不僅沒覺得奇怪,反而還反問了她一句:“那你會嗎?”

曉黛臉色一白,直接屈膝跪在了地上,肩膀微微發抖。她問道:“姑娘是不是知道了什麽?”

莺莺回:“我什麽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前世曉黛至死都對她忠心耿耿,這樣就足夠了。

很快房內又陷入安靜,這氣氛着實有些詭異。莺莺摸了摸自己順滑的頭發,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曉黛不解:“你跪在地上幹什麽呢。”

“問你呢,你到底願不願意跟着我冒險,你前幾天不還說要跟着我一輩子嗎?”

莺莺歪頭哎了一聲:“難不成你現在反悔了?”

“不會反悔,奴婢至死不悔!”曉黛連忙着急回道,眼眶有些發濕。

“只是、只是……”她欲言又止,抽了抽鼻子小聲:“姑娘還是先聽奴婢說幾句吧。”

曉黛覺得,事到如今有些秘密也該說了,“奴婢其實是陛下的人。”

莺莺還當曉黛說出什麽驚天大秘密,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來:“我知道啊。”

六歲那年,武成帝微服私訪來了顧家,瞧着莺莺伶俐可愛又過分活潑,于是把文武雙全的曉黛賜給了她,這事兒全皇城的人都知曉。

曉黛自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她有些着急道:“奴婢的師父從小就教導我說,不管跟了哪位主子都要一心一意的伺候,為主子生為主子死,不可有二心。”

“可奴婢在來顧府前,陛下曾召見過奴婢,陛下說要讓奴婢跟在姑娘身邊好好護着您,還讓奴婢……”聲音微頓,曉黛好半天才鼓起勇氣:“還要讓奴婢随時往宮裏彙報,您和哪家公子走的近。”

說起來,曉黛還比莺莺小一歲,雖說她比同齡人成熟懂事,但到底也只是個小丫頭。

兒時懵懂無知,曉黛雖心向莺莺但無力拒絕武成帝的要求,只能時不時向宮裏傳着消息。她并不知道莺莺是鳳命,只是發現忽然有一天,陛下更改了命令,直接讓她傳莺莺喜歡哪家的公子。

從皇城各家名門到裘郁,最後是欽容、景兆時和燕寧殿下,這些年來曉黛随着年齡的增長,每往宮裏傳一次信,心中的罪惡感就加重一分。直到莺莺和欽容太子的婚事定下,曉黛才停了往宮裏傳遞消息,但做過了就是做過了,如今不再做不代表之前沒做過。

莺莺聽完曉黛的講述,不僅沒有驚訝反而還有心思發呆,她想她明白前世欽容那句話的意思了,原來他早知曉黛和武成帝之間的秘密。

——你有一個好丫鬟,只是可惜了。

可惜她有事瞞着你,可惜她對你不忠。

事實上,曉黛除了會定時給武成帝彙報莺莺的情況,并未做任何傷害她的事。然而欽容眼裏融不得沙子,再加上曉黛武功高強,總是縱容着莺莺甚至可以帶她逃跑,欽容會殺她是必然。

“姑娘?”曉黛把該說的都說了,她都準備好迎接莺莺的暴怒了,然而等了一會兒莺莺都沒反應,反而還對着她發起了呆。

被曉黛喚回思緒,她‘嗯’了一聲,“所以呢?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走。”

曉黛将這話聽得明明白白,臉上大喜與不解的表情交錯出現,最後她喃喃道:“可是……姑娘不怪奴婢嗎?”

“你若是願意跟我走,那我就不怪。”

曉黛趕緊點頭,生怕莺莺反悔似的,“只要姑娘不厭惡奴婢……不對,不管姑娘還喜不喜奴婢,奴婢都願一直跟随您!”

“行了。”莺莺把人拉起,“那我和你說下我之後的計劃,你快幫我出出主意。”

夜越來越深,窗外樹影斑駁。

其實莺莺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不,其實她是知道的。

重生回來,莺莺開始留心觀察身邊的人或是事,早在她們上清光寺、在曉黛一遍又一遍追問她喜歡誰時,她就有了大致的猜測,等到兆時告知她身為武成帝極為看中的鳳命後,很多事情也都清晰了然起來。

如今她敢把自己的計劃告知曉黛,就是篤定了曉黛會告知她真相,也完全信任曉黛對自己的忠心。

“……”

莺莺沒欽容那般缜密的布局和思考,她想出來的主意很簡單,無非就是假死。

如今賜婚已定,再加上莺莺身上所謂的鳳命,想要靠武成帝或欽容解除婚約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若是從她自己身上下手,在不連累顧家的情況下,唯有意外‘死亡’最簡單有效。

再一次出門,莺莺和曉黛都放松了不少。二人在銀樓挑挑撿撿,選了一些首飾後去了彩雲布莊,在那裏定制了兩身衣裳。

說是兩身衣裳,其實莺莺用自己的名義只定了一條,另一條她是讓曉黛以自身的名義定下的,如此她們就有了兩身一模一樣的衣裙,也好方便之後的假死計劃。

從彩雲布莊出來,莺莺無意與裘安安遇上,二人見了面不由都有些拘謹,裘安安幹咳一聲招呼:“好巧啊。”

莺莺點頭,“是挺巧。”

彩雲布莊人來人往,兩人站在門外寒暄總歸不是一回事,何況二人關系不親密,也沒什麽可說的。很快,兩人一個進布莊一個出布莊,在莺莺與她擦肩而過時,裘安安不太自然道:“春喜廚藝又精湛不少,你……無事可以過來嘗嘗。”

不等莺莺有所反應,她生怕莺莺拒絕似的快步進了布莊。

“姑娘怎麽了?”與裘安安遇見後,莺莺思緒不由有些飄忽。

曉黛喊了她兩聲,“天色還早,咱們是再去別處逛逛,還是回府?”

莺莺正要說回府,擡頭順着景和酒樓的窗口看到屋內的人,咦了一聲拉着曉黛快步跑了進去。

景和酒樓天字號包房內,顧淩霄正無聊把玩着手中的扇子,房門被人大力推開時他疑惑挑了挑眉,看到出現在門口的莺莺時好笑道:“怎麽是你?”

“不是我是誰?”莺莺幾步跑到顧淩霄面前坐下,好奇道:“難不成哥哥是在約見什麽秘密小情人?”

“胡說八道。”顧淩霄拿扇子敲了下她的頭。

很明顯,顧淩霄是在等人。

莺莺知道自家哥哥人緣好朋友也多,無事就會約朋友一起出來吃個飯,但如今西北邊境随時都有變故發生,在這種時候他不會有閑工夫約朋友吃飯,最重要的是——

哪家公子這麽大派頭,敢讓她哥哥這般等人?

想起剛剛遇到的裘安安,莺莺不由就有些想歪了。

“哥哥這麽大歲數了,難不成至今都沒個喜歡的人?”

莺莺想到一種可能,“該不會是你一直藏着掖着,不肯告訴我和爹爹吧?”

“你快給我說實話,你這次是不是來同你的小情人幽會的?”

莺莺想了太多可能,唯獨就是沒想到,在西北邊境異動頻繁的情況下,一個敢把自家哥哥約出來又派頭極大的人,可能并不是他心儀的姑娘,而是——

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背對大門而坐的莺莺并沒有注意到。

直至那人走到她的身旁,坐在莺莺對面的顧淩霄臉色微變站起了身。莺莺這才察覺到異常,擡頭,看到欽容不知何時進了包房,不止他一人,他身邊還跟了裘郁等其它兩名年輕男人。

“原來莺莺也在。”

扭頭看向椅子上的人,欽容面上沒什麽反應,倒是顧淩霄出聲解釋了兩句。

他們今日是出來談正事的,并不是莺莺想的那般喝酒聊天,顧淩霄出聲正要讓自家妹妹離開,欽容擡手按住想要站起來的莺莺,薄唇微勾溫潤道:“沒關系,既然來了就留下罷。”

這麽說着,他直接坐到了莺莺身側。

剩下的幾人迅速對視了一眼,也相繼跟着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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