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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而複得,比劫後重生還讓人珍惜,不是嗎?”

紅花棘扭頭看了白城一眼,笑着湊了上去。

塵嚣笑着開門進屋,換了鞋子,一進去果真看見在廚房忙碌的月蜃。

“将軍回來了。”月蜃端着盤子,面向塵嚣的方向,微笑,眼睛上依舊遮着白布。

“嗯。不要太過操勞,累壞了我會心疼的。”塵嚣走過去幫忙端飯菜。

“将軍,我日日呆在家裏,有什麽勞累的?倒是将軍,不要忙壞了身子。”她将盤子放到餐桌上。

“有你這麽細致的照顧,怎會忙壞?”他将其他兩盤菜放了過去。

月蜃低頭一笑,将盛了飯的碗端過去,塵嚣拿了筷子,兩人坐下。

“将軍,味道如何?”月蜃期待地問到。

塵嚣看向她,笑道:“甚好。”

月蜃開心地笑了,夾菜送到嘴裏,不時往塵嚣的碗裏放東西。

晚飯後,難得有空,塵嚣換了一身灰袍,兩人出了地面,踏着彎彎曲曲的小路,在東邊的樹林裏散步。

塵嚣扭頭盯着她臉上的白布看了片刻,開口道:“蜃兒,眼睛但真治不好了嗎?”

月蜃扭頭微笑。“恐怕是了。将軍不必挂懷,不影響的。”

塵嚣停下腳步,扶着她的肩膀将人扭向自己,伸手去取白布。月蜃一驚,擡手抓住他的手腕。

“蜃兒,就算看不見,也不必遮住,讓我看看你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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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蜃的手緊了緊,沒有松開的意思。

塵嚣停下動作,雙手握住她的手拉下,溫柔道:“蜃兒,我們是夫妻,你不必遮掩什麽。”

月蜃低頭,微微蹙眉,半晌才道:“将軍,不好看。”

塵嚣輕笑,将人摟到懷裏,溫柔地撫摸着她的頭。“蜃兒哪裏都好看。就算不好看,也是我的蜃兒。你不願便罷了。”

月蜃頓了頓,伸手摟住他。兩人牽手繼續往前走,時不時說上幾句話。塵嚣的眼裏終是有些擔憂,不明顯地長吸了一口氣。

兩人依偎在一棵被藤蔓交纏攀爬的大樹下,十指緊扣。

“蜃兒,這裏風景很好。”

“嗯。”

塵嚣沉默片刻,試探地開口道:“那片梨樹林,還記得嗎?”

月蜃一愣,身體有些僵硬,手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塵嚣自然感覺到了。他伸出另一只手将月蜃靠在自己肩膀的頭扶起,無不溫柔地低頭吻了下去,纏綿片刻後微微離開,低聲道:“蜃兒,從前的事,你是不是不記得了?”

月蜃微微張開嘴唇,低下頭,竟顯出委屈,聲音有些哽咽。“嗯。将軍,我,想不起來了。”

塵嚣确定了心裏的猜測,臉上更加溫和,手指輕撫她的臉頰,将她的臉擡起來,對着自己。“蜃兒,忘了便忘了,沒什麽大不了的。只要你在我身邊,足矣。”

月蜃蹙眉,嘴角微動,虛幻的臉上露出痛色。“可是,将軍,我連你的臉,都想不起來了。”

塵嚣一愣,釋然一笑,拉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臉上,語氣誠懇。“反正日日在你旁邊,不記得又何妨?蜃兒,不怕,有夫君在!”

月蜃的嘴角微微顫抖,漸成抽泣,手在塵嚣的臉上輕柔地撫摸,略微顫抖。“可是,我想記得!我想看将軍的臉!”

兩抹鮮紅漫上白布,塵嚣大驚,條件反射地扯開白布,驚慌失措地擦去血紅。“蜃兒,怎麽了?”

月蜃突然感到眼裏的疼痛消失,睜開眼睛,塵嚣的臉清晰地印在眼裏。她面露喜色,跪着直面塵嚣,雙手捧着他的臉,笑了。

塵嚣懵懂地看着她,随後立即捕捉到她左眼裏的字跡,眼裏頓時燦若銀河。

“将軍,我看到你了!”月蜃欣喜地不停撫摸他的臉。

産子後,月蜃的身體退化,她本以為,眼睛看不見也是因為身體的緣故,未曾想過,還能再看見。和塵嚣重逢,她心裏自然是歡喜的,可是什麽都不記得就算了,連他的臉也看不見,她心裏委實一直難受得很。如今收到這意外之喜,滿足地看到了她的将軍,才算是開心地笑了。

塵嚣看着她,雖然不明所以,但結果好便什麽都好。他死死盯着月蜃的左眼,胸口起伏不定,湊過去吻了她的左眼,繼而移到嘴唇,呼吸漸深,吻得也越深。塵嚣脫下外袍丢到月蜃身後,顧不得其他,直接将人壓了下去,伸手去解她的衣服,面帶心疼地吻了吻她胸口的彎月狀刀疤,溫熱的吻不斷下移。

月光皎皎,灑在靜谧的森林裏,蓋在緊緊相貼的兩人身上,仿佛一層細紗,讓畫面染上幾分迷離。草地上的小花堪堪綻放,嬌嫩無比。

次日,三排身着暗紅軍服的人整齊地站在總将辦公室,最前方的三人肩頭三個太陽,三個彎月,中間的三人兩個太陽,四個彎月,最後一排站着五人,塵嚣站在中間,兩邊的四人均是一個太陽,五個彎月,紅花棘緊挨着站在其左側。總将靠在椅子上,尖銳的視線落在十一個人身上。

“魔族的事情已經解決,為什麽把你們召集過來,想必你們也心知肚明。”她頓了頓,身體靠前,雙手交疊虛托下巴,面色凜然。“就算有證據,他們也不會乖乖把所有人交回。所以,直接動手!走海下。你們不必客氣,速戰速決,把我們的人搶回來!”

衆人颔首,等待指令。

她繼續道:“此前已經探查清楚,他們共有十一個據點。樊勝!”

最前一排中間的男人立正。“在!”

“你負責千層島。”

“是!”

“方菲。”

“在!”靠左的中年女人立正。

“你負責聚散島。”

“是!”

“古藤。”

靠右的中年男人立正。“在!”

“酒島。”

“是!”

“霍殇,風鈴島。簡單,繡羅島。季昭華,鼓島。”

中間一排的三人前後應聲。

“金霓霞,華燈島。樂善,黃金島。任涯行,死亡島。”

最後一排的三人應下。

總将将視線停在最後兩人身上。“塵嚣和紅花棘留下,其他人去準備吧!”

“是!”

一行人端正地鞠躬行禮,轉身離開。

“塵嚣,你說你知道總部的位置?”

總部是唯一一個沒有明确地點的據點,唯一奇怪的是送往醉花島的物資和實驗品是已知最大據點千層島的兩倍,而醉花島的據點卻不算大。

“是!”

“有多少把握?”

“九成。”

總将垂眸思忖片刻,擡眼道:“既然你有把握,總部就交由你負責。紅花棘負責醉花島,從旁協助塵嚣。如果有任何突變,不可逞強,立即撤回,我們再行計劃。”

“是!”兩人立正。

“嗯。去準備吧!”

兩人行禮,離開了辦公室。總将靠回座椅後背,點了一支煙,噴出騰騰的白氣,辦公桌後煙霧缭繞。

我無憾

一片巨大的黑影穿行在海底,往邑島群的方向而去。靠近目的地後分道揚镳,去向不同的方向。

一身黑袍的辰宸面色沉沉地走出龐大的冷色建築群,手裏拿着一束潔白的百合,身影一閃消失了。

一道黑影進入總控制室,悄無聲息地放倒所有人,在總控制臺點擊屏幕,控制了所有內部系統,篡改了大将辦公室的防護系統,抽身離開,悄悄進入辦公室,将戴了手膜的右手放到抽屜手柄上,拉開抽屜,拿出大将的手表,從口袋裏拿出設置好的芯片,插入側邊,點開手表,啓動摧毀系統。

手表的屏幕不斷閃動,随即出現一個紅色的三角符號,閃動頻率極快。黃色的眼眸緊緊盯着,十分焦慮。閃動停止,屏幕上變得空空如也。她眉頭一松,被四周而來的電流擊中,硬是憋着沒有叫出聲,跪地急喘,全身顫抖,冷汗直冒。牆壁開出無數洞口,她欲起身,卻重重地再次跪倒。密集的暗器從四面而來,她閉上眼睛,全身一抖,仰頭一聲悶哼,猝然瞪大的雙眼裏瞳孔驟縮,光芒一點點流失。

千瘡百孔的身體往一側倒下,狠狠撞到地上,握着手表的手松開。

“睜開眼睛!睜開眼睛!不能睡!”一個嬌小瘦弱的身軀出現在黃色的眼眸裏,拼命地搖晃躺在地上一臉死相的小女孩。

“睜開眼睛!快睜開!”他一直不停地呼喚,周圍是一地的廢棄實驗品,個個形容憔悴,枯瘦如柴,瞪圓的眼睛突兀地凹陷或是爆出,血絲滿布,臉色詭異,死狀可怖。

是啊!是他一直堅持下來,喂給她那些人留下的最後的水,給了她求生的勇氣。兩人相依為命,以腐爛的人肉為食,惡臭的血水為飲,縱使惡心地幹嘔不止,也一直挺到來清理丢屍場的人出現。兩個瘦弱的身軀站在那群人面前時,他們眼裏驚喜交加的神态,顯得那麽諷刺和可笑。

“活下去!”他一直對自己說。

面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眼底冒出晶瑩。拉線已斷,掙紮的風筝乘風而去。

一起活!一起死!

她笑着閉上雙眼,兩滴淚水滑出眼角。

躺在休息室的半鬼猛然睜開雙眼,看向身旁的梁醫生。

“紙鳶争取的時間。要做嗎?”桌上擺着一個盤子,裏面躺着一把身軀極其細長的鉗子、同樣細長的探入器和一個縫合器。

“多謝!”他毫不猶豫地坐到凳子上。

梁醫生摸上他的後腦,找到那個舊傷疤,拿起探入器,深入。半鬼雙手緊握,全身青筋暴起,臉上繃得死緊,眉頭緊蹙,滲出一層冷汗,身體卻一動不動。

探入器的手柄上亮起綠燈,梁醫生收回探入針,将鑷子伸了進去,緩慢移除,夾出一片極小的芯片。他拿過縫合器,抵住開口,按下按鈕。

梁義的表情一松,看了一眼整個過程一聲不吭的半鬼,眼裏露出敬意。“控制系統被毀,但會很快自動修複。時間不多,要快!她在一號冷藏室。”

“大恩不言謝!”半鬼鄭重地一鞠躬,風一樣地出了門,表情凝重,眼裏是無底的沉痛。

半鬼虛化,飛身撞向鋼制的大門,砸出一個坑。他連撞數次,大門終于轟然倒向內側。潔白的臺面刺入他的眼睛,瘦弱的身軀安詳地躺在那兒,手臂上連了多條管道,殷紅的血不斷流出。仍赫赫插在她胸口的那把匕首仿佛利劍,直穿他的胸膛。

他嘴唇緊閉,身體微微顫抖,眼裏痛苦萬分。他沖進去,小心地拔掉針頭,取下罩在胸口的取血裝置,扯出一個笑臉,聲音顫抖道:“對不起,我來晚了。放心,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說完沉下臉,視線冷若冰霜,揮劍将冷藏室裏的裝置劈了個稀巴爛。殷紅的鮮血灑了一地,滲入下方,堅固的地面裂開,堪堪冒出一片綠意盎然。半鬼動作輕柔地抱起葉晚夕,冷着臉往門口走去。聞聲而來的醫生和士兵堵在走廊上,看到半鬼具是恐懼地退了退。

他抱着葉晚夕,腳步沉沉地往前走,一衆人竟是生生地不斷往後退。

那可是最強的半鬼啊!

走出那棟建築物後,嚴陣以待的将士已經将那裏圍得水洩不通。他冷冷地看了一眼,在槍聲響起的同時躍身向上,化作一只青黑色的巨龍,龍爪輕輕夾着瘦弱的身軀,雙翅猛扇,狂風夾着風刃掃向地面,慘叫聲和破裂聲四下而起,一整片建築轟然倒塌。節節生長的綠意蔓延開來,在斷壁殘垣中破土而出,泉水冒出的叮咚聲四處升起,漸成潺潺的聲勢。

他帶着葉晚夕飛身離開,追來的人無不例外地被他絞殺。他沖向那個葉晚夕說要一直守着的地獄口,化回人形,抱着她出現在昙花山的別墅前。

因葉晚夕設的結界而畫面交錯的昙花山顯現出大批的黑影,獨獨為首的塵嚣看到了兩個情景,還有突然出現的半鬼和葉晚夕。

他驚訝地看向兩人,視線掃過葉晚夕的臉時更是一驚。

半鬼什麽也沒說,抱着葉晚夕進了別墅。

塵嚣算是明白了眼前異景出現的原因,掃了一眼灑了一地的鮮血,竟然長出一路的花草,鮮嫩嬌豔。他帶着大隊人馬踏過那株白色的蘭花,進了孤族歷代相傳的“桃源”。

半鬼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到床上,滿目柔光地吻了吻她額頭。

紙鳶手裏的手表亮起,系統修複成功。

蟄伏在心髒裏的銀針一動,直擊心髒要害。

半鬼渾身一抖,臉上漲紅,筋脈突起,腦袋裏一陣混沌,頓覺天旋地轉,撐在葉晚夕上方的身體晃了晃,倒在她身上。半鬼艱難地呼吸着,輕咳了幾聲,鮮紅漫出嘴角。他左手顫抖着伸向那把自己親手捅進去的匕首,眼裏淚光閃爍,心疼不已。

他閉上眼睛,緩緩拔出匕首,嘴裏發出幾聲哭腔,無措地丢了匕首去捂傷口,睜眼時已是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他靠近葉晚夕的耳側,嘴唇貼在她的耳廓上,揚起嘴角,艱難喘息,眼裏波光閃爍,斷斷續續地說到:“我,有悔。沒有,和,你,就地,成親!但我,無憾!”

言畢,笑着閉上了眼睛。

還好你也不是什麽好人,不然去的地方不一樣,可就見不到你了……

一身淡藍色長袍的月蜃半個身子露出水面,在遠處的海面上遙遙望着,看到半山腰上的青黑色元體點點消散。

塵嚣帶着大隊人馬沖入建築群,天上地下地湧入,絲毫不隐藏,一陣猛攻,在總控制室又放倒了補入的一批人,解了所有防護系統和囚禁系統,無差別地開了所有的房間。滿頭霧水的實驗品們迷茫地看着突然大開的門,死寂的眼裏湧上希望,紛紛探頭探腦地朝外面張望。

各種猛獸的嘶吼聲響起,驚變中紛紛沖出牢籠,撲向外面的工作人員,撕咬逃竄,慘叫聲久久回蕩,遍地的殘肢斷骸,鮮血四濺。整裝待發的魔都将士将湧出的困獸團團圍住,驅趕到裝載車內,注入麻醉散。嘶吼聲變成低吟,最後只剩沉重的呼吸。

“繁島軍隊在此,不論種族身份,所有受困人員随我們撤離!”塵嚣的聲音從各個音響傳出。

将士很快遍布了整個建築群,一個個身穿白衣的人員魚貫而出,在護送部隊的指引下往出口跑去。塵嚣不斷變換監控,查看撤離情況,眼睛突然一亮。

“佐将!”他擡起佩戴軍用手表的左手,在早已備好的地圖上點擊,發送位置。

“在!”

“去我發給你的位置,把人帶走。切記,必須安全帶回!”

“是!”

塵嚣釋然地輕笑一聲,繼續翻看監控。

建築群內外亂作一團,攻擊部隊各自就位,和異族駐軍陷入混戰,護送部隊帶着人員繞道撤出。然而駐軍裏的能人異士衆多,可以返祖的人跟菜市場的大白菜似的,一抓一把,攻擊部隊陷入被動,護送部隊也頻頻受阻,不得已加入戰鬥。

塵嚣檢查完所有監控後出了總控制室,破窗而出,化身巨狼,撲向一衆返祖的敵軍,撕咬狠鬥,很快扭轉了局面。攻擊部隊緩了一口氣,集中攻擊僅能虛化的敵軍,從旁輔助塵嚣。

昏暗的別墅內,葉晚夕胸口的血流漸漸止住,傷口開始愈合。沉寂的胸口微微起伏,耳朵裏沖入嘈雜的打鬥聲。她不耐煩地蹙了蹙眉,因胸口的疼痛而張嘴喘氣舒緩,睫毛顫動,狹長的眼睛慢慢睜開,一片空洞。

我,沒死嗎?

她失焦地看着上方,因為視線模糊不清而眯了眯眼,逐漸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感覺到壓在身上的身體後她扭頭看去,正正地撞在那張殘留着笑意卻蒼白得如同死屍的臉上。

葉晚夕身體一緊,眼神一凝,混沌的大腦頓時一清,清醒得如同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呼吸變得急促。她咽了咽口水,輕喚一聲:“半鬼?”

沒有回應。

她又喚:“恒夕,恒夕,恒夕!”

還是沒有回應。

近在咫尺的臉龐沒有任何鼻息。她心口一顫,顱內猶如轟雷劈下,一片焦黑。

她的身體開始細細密密地顫抖,被壓着的右手摟到半鬼的背上,艱難地擡起沒有被壓的左手,伸向他的頸部,頓時一僵,停止了呼吸。

蹙緊的眉頭抖了兩下,眼睛不安分地狂眨幾下,半晌才重重地吐吸着氣,血氣上湧,蒼白的臉漲紅一片。她難以置信地盯着那張臉,心髒瘋了一般往外撞,讓她一片混亂。

“恒夕!”她的左手微微加重按下,仿佛這樣就能探得他的呼吸。

然而,什麽都沒有。

葉晚夕悲痛地閉上眼睛,姣好的五官被哭相扭曲,狼狽不堪。她将人牢牢摟住,額頭相抵,無聲抽泣,顫抖不止。

許久後,她的顫抖才慢慢止住,睜開微紅的雙眼,在一片濕潤中看着眼前的人,滿目柔情。她微微扭身,将下巴搭在半鬼的肩窩,手裏流出水流,将他的身體包裹住。

她柔聲道:“南邊有一片紅森林,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一個放蕩不羁的笑容綻放,燦爛無比,卻滿眼淚光。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去去就回。等我回來,我們就一起去看看,挺美的!”

她慢慢退回,小心地将半鬼放平,拉過被子蓋好,溫柔無限地低頭看着他,左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戴着銀戒的右手輕輕撫摸他的臉龐,俯身在冰冷的唇上吻了一下。“我馬上回來。”

人從出生開始就在練習死亡

從災難和病痛中

從認識和不認識的他人的離世

練習面對死亡

練習接受死亡

練習承受死亡

卻往往到自己時

也學不會

我總覺得死亡不該是件悲傷的事

畢竟是自然規律

畢竟是無法規避

畢竟出生時

有多多少少的喜極而泣

來時哭着笑

去時為何要哭着痛

所以我希望我死的時候

自己抑或他人

都盛裝出席

沒有一片暗沉的黑色

沒有人哭泣

或許有三兩個至愛之人會來送我最後一程

聊聊曾經的美好

像從前一樣打打鬧鬧開開玩笑

然後敬我一杯最烈也最甜的酒

無論我的人生是否過得如意

無論我是否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

無論我最後一刻是否了無遺憾

只一杯酒

敬過往

敬今朝

敬沒有我的以後

可是

我終究學不會

我要你活着

至少我活着的時候

不允許

也絕不讓你死

我知道

這世上從沒有那麽多理所當然的美好結局

活着便是最好的

我要把最好的都給你

情郎哥哥

雙生潭

葉晚夕笑着轉身,表情瞬間凝結成冰,血紅漫過眼白,剎那間覆蓋了整雙眼睛。她飛身穿過別墅,幻了一身紅衣,沖入旁邊的結界,越過建築群,紮入後方山谷的雙生潭,筆直向下,從另一頭破水而出。

潭水的另一邊是另一番天地,十分寧靜祥和,聽不到半點外界的聲音,終日如同白晝,只是夜間不見太陽,只有清淡的明亮,顯得一片绮麗的風光仿若幻境。

一出水潭,左側是高山流水,溪流淙淙滾過下方的鵝卵石,攜着幾片黃葉彙入水潭。右側是無邊平原,不遠處是排排墓碑,坐在最前方的辰宸聞聲而起,驚訝地回頭看過來,看到徐徐靠近的身影時雙目一瞪,警惕地拔出佩劍,擺好架勢。

葉晚夕不緊不慢地往他的方向走去,故意走得很慢,好似十分享受這個過程。辰宸沒有貿然出手,他深知一旦動手,他是無法活着離開的。他大概猜到了外面的變故,心裏已經涼徹,只是最後的驕傲讓他沒有放棄等死。

她走到近處時,突然笑了,燦如夏花,左手緩緩擡起,仿佛掐上什麽東西,然後将那東西高高舉起。

辰宸迷惑地看着她,直到水流從她的左手流出,包裹着那個未知物現出形來,辰宸才心裏咯噔一下,仿佛早已放棄活動的心髒突然有力地跳了起來,讓他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

葉晚夕的左手,正正地掐在一個紅發女子的脖子上,指尖微微用力,些許嵌入她的脖頸,滲出鮮血。痛苦的年輕女子雙手直掰她比通常女人更大更長的手,雙腿條件反射地掙紮擺動,原本沒有呼吸的元體竟感到陣陣可怕的窒息,眼裏驚訝多過惶恐。

辰宸身形不穩地晃了晃,手裏的劍掉落在地。

她的身上,穿的,正是火化時他親手選的白裙,腹部微微隆起,将裙身帶向前方。她,一直都在?看着我,一步步走到現在?

永遠老謀深算的人突然在一瞬間什麽都忘了,像是被發現偷糖吃的孩子,滿眼驚恐和忏愧,整個人顫顫巍巍,蹒跚着靠近兩人。

“我求你,放了她!我什麽都願意做!她,都已經去了。”他苦苦哀求,不可一世的臉上淚眼婆娑,再無半點往日的威嚴,精神已然崩潰,老态畢露。

葉晚夕不說話,只是笑着,一雙血紅的眼睛緊緊盯着他的表情,不願意錯過任何一個瞬間。手上的力度相應的放松又加深,放松又加深,看着他崩潰的表情,玩得不亦樂乎。

辰宸看到落入他人手中的愛人死後還要受盡折磨,終于跪倒在地,老淚縱橫,閉着眼睛狠狠地磕頭,不斷哀求。

葉晚夕仿佛滿意了,将人輕輕放下。就在辰宸滿懷希望地想要起身去觸碰分別已久的妻子時,葉晚夕的嘴角突然揚得更高了,手裏一用力,年輕女人瞪大了眼睛,火紅的眼眸裏印着一個顯眼的“宸”字。一陣風襲來,元體消散而去。

辰宸耳邊轟鳴,表情呆滞地跪在原地,一動不動,淚水還在上湧,如死灰般的臉上連絕望和痛苦都攢不起來了。

葉晚夕信步走向他,因為步伐緩慢,又是一身紅袍,顯得異常婀娜多姿。離辰宸只有一步之遙時,她停下腳步,蹲下身,左手拂過他的臉頰,往下右移,停在心髒的位置。辰宸沒有抵抗,木然閉上雙眼。

葉晚夕收了笑容,仿佛對他的反應不甚滿意,眯着眼輕吸一口氣,仿佛在考慮什麽,伸手攜來方才辰宸丢下的佩劍,右手輕輕擦過劍身,雙手一松,佩劍被一道水流握住,在他身上緩緩切割。

辰宸蹙眉,死死繃着身體,咬緊牙關。兩條水流扯開他的眼皮,擡起下巴,看向葉晚夕的上方。十一個據點的畫面閃現,一個不剩地被攻破。

縱然心死,但那是他一生的心血,是他為了異族抛棄良善,抛棄人性,抛棄生活,用盡陰謀、不折手段才辛苦建立起來的一座座城池。幾天前,他才剛剛知道這樣暗無天日的日子終于要到頭了,如今卻功敗垂成,一切都沒了。

他想要閉眼不看,卻動彈不得,徒留一腔苦悶,心如刀絞。

葉晚夕看着他的表情,再次揚起笑容,擡起左手,一彈響指,還有兩方人在的據點爆了一個,化為灰燼。

辰宸瞪大了眼睛,張嘴大口地喘氣。

葉晚夕輕笑一聲,再一彈,又毀了一個。就這樣,她逼着辰宸看着他一生的心血一個個化為塵土飄散,臉上的表情随着辰宸的反應變得越發張揚。

到最後一個時,畫面中人員已撤了大半,但還有不少人在混戰,巨狼長嘯一聲,所有人員跳到他的背上,一躍出了結界。他的人正要追趕,令他戰栗的響指聲再起,所有建築一瞬化為塵土。

辰宸的脖頸和臉上青紫交加,悲憤糾纏,被迫睜着的眼睛看向下方的葉晚夕,因為擡着下巴而像在睥睨。葉晚夕一眯眼,水流拉着下巴往下一墜,傳來骨骼斷裂的聲音。她擡手拿過一直在辰宸身上割劃的佩劍,歪着頭一臉淡漠地将劍慢慢地推入辰宸的腹部。

辰宸劇烈地顫抖着,仍是咬着牙不出聲。

葉晚夕将左手伸向他的下巴,撐起他斷了的脖子,逼他看着自己,笑着幻成方才那個女人的模樣。辰宸戰栗不止,嘴角終于開始抽動,發出抽泣聲。

她溫婉一笑,水流入體,扯着心髒血管裏的銀針破身而出。她拿着銀針端詳了片刻,面露陰鸷,猛地推入辰宸的心髒。辰宸終于忍受不住,大叫了一聲。白皙的右手極其緩慢地插入他的胸口,血紅的雙眼盯着辰宸生不如死的表情,手裏不斷加力,握住整顆心髒,猛地一拽。辰宸斷裂的脖頸往後一仰,腦袋不住地晃了晃,眼睛最後眨了幾下,徹底失焦。

葉晚夕将手裏的心髒慢慢地捏碎,那根刺入的銀針連灰都沒剩。

葉晚夕散漫地站起身,擡着下巴俯視了一眼保持跪地姿勢的人,轉身走了,自始至終,一個字都不曾說過。

她蹲在潭水邊将手和身上的血清理幹淨,縱身躍了下去,回了別墅。

眼裏的血紅褪盡,看向半鬼的雙眼柔情似水。他将人抱起,往南邊去了。月蜃看了一眼安全退回的塵嚣和紅花棘,跟了過去。

她看着前方那個看似冷清卻絕望至極的背影,摟着那人的雙手是那麽的輕。

月蜃微微蹙眉。那場景,實在太熟悉了。所以有多痛,她知道。

“兄長,裏面剛剛被毀,萬一還有危險怎麽辦?”花棘拉住塵嚣,其他人員已經全部上了潛艇,前後沉入水下等候。

“不會有事的,放心。幾分鐘而已,你在這兒等我。”塵嚣急速躍上昙花山,再次進入結界。

紅花棘無奈嘆氣,原地等待。

塵嚣躍入雙生潭。此潭為淡水,由兩邊流下的泉水彙聚而成,清冽幽深,是桃源裏最美的地方。他從另一頭躍出,看到辰宸時一驚,嘆了一口氣,将人放倒平躺,脫下軍裝外套,蓋住他雙目圓瞪突出的頭部,掩去空空如也的胸口。

塵嚣往墓碑群走去,不斷深入,在靠後的位置停住腳步。靠後的墓碑具是被歲月打磨過的模樣,唯獨四個嶄新如故。上面雕刻的是月蜃的字跡,碑角的留名卻是“辰逍”。

辰逍溫柔地摸了摸上面的字跡,端正地跪下,肅穆地拜了三次。起身駐足片刻,轉身離開。

黑夜裏現出一片暗紅,葉晚夕帶着半鬼落到她幻出的小舟上,小心翼翼地讓他靠到自己的胸口。

“我知道你跟來了。”她輕聲說到。

月蜃靠近,落在兩人身旁,蹲下。葉晚夕看向她,揚起笑容。

月蜃一愣。

“我大概知道你為什麽不記得了。”葉晚夕左手上的手套消失,黑線已蔓延至手腕。

她伸手握住月蜃的左手,月蜃沒有閃躲。黑線從手腕上移,延伸到手肘處。同時,月蜃身上的黑線下移,同樣停在了手肘處。

混沌的大腦漸漸變得輕松,身體的沉重和疲憊感大幅減弱,潮水般的記憶奔湧而回。月蜃愣神片刻,會心一笑。

她擡起手,一股水流流入半鬼的身體,将銀針卷出,落入海中,複又流回,在葉晚夕的水流外面又裹了一層。“情況有變,交易內容恐怕要更改。只是我現在,還不能……”

月蜃垂下眼眸。

“我知道。殺生或是救回瀕臨死亡的生物,不過受些不痛不癢的罪,強行逆轉生死,卻要沉睡百年。”葉晚夕看向懷裏的人,溫情脈脈。“到時候就勞煩你了。”

“抱歉。”

月蜃目光如流。她輕描淡寫的“不痛不癢”有多疼,她是知道的。

“無妨。”

“到時候,塵嚣,也麻煩你了。”

“嗯,應該的。交易嘛,互利互惠。”她看向月蜃,笑得灑脫。

“北邊最養身體。”

“我去過那個地方。等帶他看完日出就過去。”

“嗯。那我走了,相逢之時,我定會履行承諾。”

“嗯。多謝!”

月蜃微笑,轉身欲走。

“對了,我有個問題想問你。”

月蜃轉身。“什麽問題?”

葉晚夕輕挑眉毛。“什麽情況下,會失去對身體的控制能力?”

月蜃嘴唇微張,頓時明白了她要問的是什麽,笑道:“你既有心,那便只有一種可能。在你完全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毫無保留,所以全然接受,潛意識自然會走神。”

葉晚夕無奈一笑,低頭看向懷裏的人。“真狗血,也真要命。”

月蜃溫柔一笑。“保重!”

葉晚夕仰頭看她,露出不羁的笑容。“再會!”

月蜃躍入海中,眉心靠右的水滴狀圖案閃現,流出。年輕的空萦跟在她身側,輕喚一聲“王上”。

月蜃對她微微一笑,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那兩個身影,淡漠的臉上現出感同身受的憐惜,還有絲絲羨慕。

“王上?”空萦沿着她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

月蜃扭回頭,輕輕揚起嘴角。“我不如她。”

空萦輕笑。“王上,她便是你,你便是她。她是活在另一個世界的你。能這樣相聚,是無上的緣分。豈有高低之分?”

月蜃笑容更甚,加快速度往紅花棘的所在而去。

葉晚夕摟着半鬼冰涼的身體,一直低頭看着,嘴角帶笑。黑夜被點點明亮驅散,朝陽染紅天邊,露出一角。葉晚夕擡頭,柔和的光照在瘦削的臉上,好不溫柔。

她笑着低頭。“情郎哥哥,這地方很美,沒騙你吧!”

待太陽完全冒出海面,葉晚夕抱着半鬼往北邊而去,右手無名指上的銀圈在朝陽裏熠熠生輝。海中飄出一具女人的屍體,被水膜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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