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一念妄動

“此物便與你，若有不測之時，也可護得一二，你可善用。”

青琅說着，随手一揮，那珠子滴溜溜轉着，便飛到了林君溪面前。

未待林君溪反應過來，青琅廣袖一拂，卷起一道清風，将林君溪送出這方夢境。

“且去。”

一股冷意突然不知從何而來，林君溪悠悠轉醒，看着手中的玉珠，卻是不免苦笑。

雖然他的确原本存了些許小心思，但被一個非親非故的人這般對待，又如何會不生出感觸？

“也不知道師父怎麽樣了……”

眼眶一酸，林君溪聽青琅說現世有變，便立即擔心起了玄明真人。

可惜他現在也是自身難保，只能壓下複雜的心緒。

玄明真人到底已是人仙七重境的高手，何況身邊還有一個修為比起自家師父只高不低的玄耀，想來自當安然無恙。

這麽安慰着自己，林君溪從已經開始變冷的水中起身，擦幹水珠後，一件件将衣服換上。

心裏卻是在不停思考，到底如何才能俗緣斬斷糾纏？

“少爺，東西已經收拾妥當。”

子文已經在外邊等候了半天，此時見林君溪推門而出，便迎了上去。

“嗯。”

林君溪随意應了一聲，心神仍在反複推敲細節。

“少爺……您是不是有何心事？”

子文盯着林君溪陰晴不定的神色，顯得很是擔憂。

原本像他們這樣的仆從，是沒有資格對主人說這話的，可子文乃林盛尋來給自家兒子當書童的人，與林君溪感情也極深。

他雙親已不在世，被視作恩人的老爺與夫人也都仙去。

子文便只跟着林君溪，對其而言，自家少爺已不單單是一個主人，更像子文存在的意義。

面對子文這副神色，林君溪回過神來，卻是心下突然一悸，不由輕聲道：“若我并非你的少爺呢？”

“砰——”

文子剛給林君溪倒了一杯清水，還未奉上，聽了自家少爺的話，手便一抖，茶盞也掉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他笑得有些難看，仍道：“少爺……您別吓我。”

林君溪沒有說話，天樞星自其背後緩緩升起，祥瑞紫氣在星光之中将林君溪拱衛。

伸手一指，林君溪幫他開了陰陽眼，讓子文可以看見自己真身。

“為什麽……連您都要走。”

看着眼前這副景象，子文終于再也忍受不了，眼中的淚水一下子紛紛落了下來。

林君溪閉上眼，搖了搖頭，随即手一揮，點點星光化作一個虛幻的人影。

“君溪少爺……”

子文看見了那人影，止住了哭聲，想要撲上去，卻穿過了那人虛幻的身體。

閉着眼，林君溪神色平靜，“你所看見的，只是我記憶之中的幻影。”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您可否知告我？”

紅着眼，子文看着與自家少爺容貌一般無二的林君溪，不由再度悲從中來。

他其實早已感覺到了，畢竟林君溪與原身再怎麽相像，性格習慣上也總不同之處。

這些劉氏等人不曾察覺，是因與原身不親之故。

可又如何？

這能夠瞞得住與原主朝夕相處的子文？

何況林君溪平時并未刻意僞裝，起初子文還能夠以為“歷經大悲，性格大變”來解釋。

然而心裏還是有所發現，子文不說，只不過是在自欺欺人。

他明白，也許自家少爺已經去了，可他卻不知自己能夠做什麽。

“先坐下吧。”林君溪點點頭，想将人拉起，卻被子文一躲，當下表情有些僵硬。

但他已經不想再隐瞞下去了，倒不如說破。

“我乃現世修士，因身染紅塵濁，故而元神自降此世，歷劫明心。”

“您說……‘現世’？”

子文一邊聽着，卻是不太明白。

“修士”并不難理解，料想不是神仙之輩，便是佛道之流。

可“現世”又是什麽？

林君溪眼神閃了眼，卻是暗嘆一聲，仍如實道：“你眼前一切，皆為紅塵幻化而生。”

“您……”

子文聽了一臉茫然，正要反駁。

又聽林君溪繼續道：“我被紅塵之氣糾纏，故而身染塵緣。然而，此處雖為幻境，于你等來說，亦是‘現世’如此可曾明白？”

被林君溪這番解釋，子文又如何還未聽明白？

原來……他們不過一境幻化而生。

臉色一片青白，子文不由凝視了林君溪那張與他少爺一般的相貌，最後還是開口問林君溪：“那不知……我家少爺如何了？”

林君溪閉上眼，口中輕誦：“識破機關歸去也。十洲三島任意游。”

“還請您不要瞞我。”

子文雖然臉色難看，卻目光炯炯，盯着林君溪非要從其中中得到一個明确的回答。

“唉……”林君溪一聲長嘆，揮手一拂，那幻虛的人影頓時融入子文身體，“你且自己看吧。”

子文一動不動，卻是神色複雜，似喜似悲。

半晌，終于回過神來，朝着林君溪行了一禮，便無聲走了出去。

“我到底是不是錯了呢……”

林君溪獨自一人坐在房內，神色變幻無常，緊握的玉珠傳來一陣溫涼，最終恢複一片平靜。

屋外火光沖天，宅院之中衆人哭喊聲不絕于耳，林君溪仍舊盤膝而坐。

這一夜，大火自桐芝院而起，随即連綿至整個林家大宅。

這場火來的古怪，且任憑家中仆人如何救火，都無法潑滅，最終燒了一夜。

……

“哎！你們聽說了沒有，那林家昨晚走水了，一家上下三百餘口都葬身火海呢……”

“可不是麽……瞧着都說，是那嫡孫少爺所帶來的禍害，你看看，先是雙親，随後祖父也是，這會子更連一家都給克死了。”

“噓噓噓……都別再說了！”

站在雲端，林君溪看着子文，“我當如何回報。”

“您不必記挂……我不過是幫少爺完成他的願望罷了。”

子文說着突然笑了，随即便用盡全身力氣躍下雲端。

林君溪在此站了很久，直至玉兔自東海而升，前來交替金烏。

“青琅……”

“三毒皆源自一念而生，以至無明火起。”

話音落下，一點火苗突然自林君溪足下開始焚燒，瞬息間化作雄雄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