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暈血

沉默了許久,嚴恺邺仔細想了想:睡裙嘛,平時也不需要穿出門。只在家裏,穿給愛人看,又有什麽不可以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于是嚴恺邺一咬牙,狠狠地下定決心道:“……可以。”

江鳴恩得逞了,一勾唇角,笑得見牙不見眼,“那就說定咯!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騙人是小狗!”

他用小指頭勾住嚴恺邺的,又用力地摁了一下對方的大拇指,進行“蓋章”。

嚴恺邺見大局已定,與其悶悶不樂,不如好好享受其中的樂趣。

他反拽着江鳴恩,走到紡紗蠶絲布料區,擡手一指某一款大紅色的布料,詢問道:“這個顏色,你喜不喜歡?多做幾套吧?”

江鳴恩将腦袋往嚴恺邺的肩膀上一擱,嘟起嘴來,輕輕啄了一下這人的耳尖,膩膩歪歪地說道:“都行,邺哥哥眼光真好。”

其實他剛進店裏的時候,就被這顏色吸引住了,沒想到還真有人能懂他。

“那行,你喜歡就好。”嚴恺邺挺滿意地颔首,招來服務員,鄭重地說,“就用這個布料,做個……嗯,五套睡裙吧,花紋、樣式都不要重複。”

服務員上前一步,恭敬地應聲:“好的,先生。花紋保證是本店的全新設計哦,絕對不會跟別人家的衣服相撞!”

江鳴恩倏然一愣:“???”

不是說好裙子只穿一次的嗎?

咋還連續一周不重樣了?

這?怎麽跟他想象得不大一樣啊?

難道是他走錯片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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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嚴恺邺回過頭來,看了江鳴恩一眼,語氣聽起來有些沉悶,“怎麽了?‘甜美小O’為他帥氣多金的老公,多穿幾次裙子都不願意的嗎?唉,有點難過了。”

說罷,他佯裝出一副受傷的神情。

江鳴恩被這人的自誇給“惡心”住,不過自己創的梗,黑鍋也得自己背。

他嗫嚅半晌,才小聲地說:“行、行吧,我同意了……好了好了,整一個小委屈的表情幹嘛呢?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來着!嘿,你不準扁嘴巴,給我笑!”

他兩手舉起,快速地掐住了嚴恺邺的臉頰。

嚴恺邺輕哼一聲,順勢湊了過來,親在江鳴恩的唇上,又輕得不能再輕地咬了一口。

“早這麽乖不好嗎?”

與“正經嚴肅、萬事萬物無所畏懼的外表”完全不同的是,嚴恺邺暈血。

不僅如此,他還是一個“救命啊!就算我從窗外跳下去,就算吃藥沒用,發高燒而死,我也絕對不要打針啊啊啊!求求了,放過我吧?”星人。

最令嚴恺邺恐懼的是,懷孕四個月的孕夫不得不産檢,産檢不得不抽血,而抽血,又不得不使用粗粗的針管。

嚴恺邺感覺自己距離原地去世,只有那麽一點點——小小邁上一步,就可以達到的距離。

泰恐怖遼。

他學着江鳴恩平日裏看鬼片時,吐槽的語氣,在心裏抱怨道。

方一踏進醫院,空氣中彌漫着濃重的消毒水味,令嚴恺邺感到萬分不适。

其他的項目三下五除二搞定,最後只剩下……

千拖萬拖,可惜時間冷漠至極,完全不受嚴恺邺一人掌控,“最終危難時刻”還是一樣會來臨。

前面的孕婦們都抽完血了,她們臉上的表情鎮定依舊,不見半分驚慌,按着胳膊上的止血片,坐在等候區的椅子上休息。

下一個就是嚴恺邺。

“……”

要抽三大管的血。

想吐。

一瞥見那些玻璃管裏的紅色液體,針管尚未紮進去——

嚴恺邺已經開始頭暈眼花了,還附帶着生理性的眼淚,無可避免地犯惡心。

“……”

想吐。

非常想吐。

嚴恺邺面色蒼白,薄唇毫無血色。

他默默地,從前排移動到江鳴恩身後,無力地将臉頰,貼在伴侶的背上。

江鳴恩被他的動作吓了一大跳,趕緊轉過身來,将人摟進懷裏,輕輕地拍着嚴恺邺的後背,一連聲問道:

“我的天,你的臉色怎麽差成這樣?是不是暈血?你怎麽從來沒跟我說過呢?寶貝兒,你現在感覺怎麽樣?要不我們先不抽了吧?去旁邊坐着休息一會兒,好不好?實在不行的話,今天就算了……”

嚴恺邺任由江鳴恩抱着自己,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着,嘴唇發白,哆哆嗦嗦好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這位太太,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先生身體不太舒服,所以您先抽血可以嗎?給您添麻煩了。”

江鳴恩回頭,沖排在自己後面的孕婦道了個歉,然後扶着嚴恺邺坐到候診區。

Alpha溫和地釋放出薄荷香信息素,柔柔地包裹住他的愛人,用盡全力安撫對方,告訴他:

‘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

叫他不必再害怕。

一口又一口,灌了好幾杯熱水下去,又坐着歇了好一會兒,嚴恺邺的臉色,總算恢複了一點。

他腿上的肌肉,此刻依舊是發酸發軟。

嚴恺邺抿緊唇角,強行坐直了身子,明顯還處在恐懼之中,卻低聲說道:“小鳴,你、你先去抽……吧,我沒事了,不用一直陪着我。”

“這怎麽行!你在說什麽呢!”

江鳴恩劍眉一豎,立馬反駁,再次把嚴恺邺摟進懷裏,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

“嚴先生,我當然會陪着你啊!要是我半道跑掉,自己忙自己的事情去,那不就是純種渣A本人了?”

江鳴恩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是:‘比起肚裏的胎兒,我更擔心你。’

可是他溫柔的眼神,早已将他的真實想法,表達了出來。

“……”

嚴恺邺沉默了片刻,疲憊不堪地笑了一下,虛弱地縮進江鳴恩的懷抱。

然而這麽一直等下去,并非是個好辦法。

就算別的項目檢查完了,指标都正常,并不意味着——

“抽血”這一項,就能跳過了。

漸漸地,別的孕婦抽血完畢,一一離開。

候診區這邊,就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嚴恺邺的臉色依舊難看得緊,但他還是強忍着身體的不适,推了推江鳴恩。

如果不是如今的身體條件不允許,江鳴恩真想把愛人打橫抱起來,揣在懷裏,走到哪都帶着。

“好吧——那我先去……那什麽了,你在這兒等我一下,好嗎?”

江鳴恩現在都不敢明白地說出“抽血”這兩個字,生怕會再次刺激到,自家心理狀态異常脆弱的Alpha。

“嗯。”嚴恺邺輕聲應道,在江鳴恩手心勾了一下,然後放開了他的手。

江鳴恩依依不舍,一步三回頭地走到護士前面,也不坐下,就這麽袖子一撸,再一伸手臂,示意快點完事兒。

護士覺得有些好笑,手腳利落地抽完了三管血。

短短的兩分鐘內,江鳴恩的頭就沒有轉正過。

他沖着嚴恺邺的方向,又是噘嘴,又是飛吻的……

好一通示愛,忙活個不停。

“行了行了,抽個血而已,要不要這麽你侬我侬?”護士一邊打趣道,一邊拔出針管,給江鳴恩的手臂貼了個止血貼。

“謝啦。”

江鳴恩找護士借了一個眼罩,立馬轉回身,快步走到候診區。

嚴恺邺兩只眼睛都被遮住了,看不見,恐懼便減弱了些許。

然而,尖銳即将刺進皮膚所帶來的強烈恐懼感,依舊無法抹去。坐在板凳上,他的身體仍然在不受控制地微顫着。

江鳴恩心疼壞了,把人用力摁進懷裏,手一下下輕輕摸着他的腦袋。

護士沖江鳴恩使了個眼色,針管毫不留情地刺破皮膚的同時——

不打一聲招呼,江鳴恩猛地俯下身來,咬破嚴恺邺後脖子的腺體。

“……?”

這太過突然了,嚴恺邺猛地一抖。

手臂上的痛感已然覺察不到,只有一股子電流,從他的脖頸處,噼裏啪啦帶着火花向前沖來,沖破毛細血管,沖進大腦皮層,最後徹底沖散了……他的恐懼。

——他被人擁抱住了。

濃厚的愛意,藏在信息素裏面,肆意張揚,耀武揚威。飄散在空氣當中,到處都是。

它兇猛地撲面而來,避無可避。不到一秒鐘,薄荷味的信息素就席卷了嚴恺邺的全身,他完全能明确自己的存在。

就在此時。就在這裏。就在愛人的懷抱裏。

嚴恺邺心跳如雷,害怕、擔心、畏懼……全部消失了,只剩下唯一一個念頭,那就是:

‘快點,回抱他。’

江鳴恩松了嘴上的力道,輕而又輕地親吻嚴恺邺的腺體,舔舐細微的傷口。

“搞定啦!”

護士為嚴恺邺貼上止血貼,至于針管是什麽時候拔出去的……他不知道,這顯然已經無關緊要。

嚴恺邺用另一只手扯下眼罩,徒然之間,萌生出一種想要流淚的沖動,身體卻已經不聽他的話——

先腦子一步,他轉過身去,死命地抱住了江鳴恩。

因為太過使勁,臂彎的傷口有些發痛,卻一點兒也不重要了。

兩人微凸的肚子緊緊貼在一起,堵得厲害,可是誰也不願意退開,哪怕一步也不行。

嚴恺邺忽而想道:全世界都不重要了,真的。

‘只有在這裏,我才是活着的。’

他深深地埋進江鳴恩的肩窩裏。

肩頭的衣服悄無聲息地濕了,江鳴恩感覺得到,但他假裝什麽也不知,只是輕柔地說:

“別擔心啦……小邺,我會永遠保護你的。”

他許下一個鄭重的承諾,沒有半點後悔。

——确認無疑了,嚴恺邺就是他的軟肋,唯一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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