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慈父眼中淚
“嘻嘻~爸爸, 我難道沒有跟你說過嗎?弟弟是我的好朋友!”
方才鄭重許下承諾的江之妍,這會兒甜甜地笑出聲來。她似乎是真的覺得,“保護弟弟”這件事情又好玩, 又具有莫大的挑戰性。
而她, 就是一個必須要突破難關、解救公主的小小騎士,就像動畫片裏面演的那樣。
随後, 江之妍眨了眨兩只黑曜石般的大眼睛, 瘋狂動用她的“萌”之力, 以此發動攻擊。
露出了一個乖巧可愛的笑容來,江之妍一張精致的小臉上面,明晃晃地寫着“爸爸, 我現在能不能走啦?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去玩了!”幾個大字。
被小姑娘此刻的乖順模樣晃花了眼,江鳴恩略微一怔,差點就忘記了,小小魔女的真實面目——突然裝乖,必有所圖。
江鳴恩故作鎮定地輕咳一聲, 旋即垂下頭, 看了看嚴之玹, 試圖征求一下, 這一位小朋友的意見。
與此同時,他正好瞥見了,小男孩兒那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竟然帶上了幾分往日從未有過的, 興奮與向往。
嚴之玹歪了歪小腦袋, 眼巴巴地看着眼前那棟蛋糕式的房子, 其上點綴着的幾顆黑色巧克力,糖漿好像正順着邊沿流下來……徹徹底底地迷住了他。
‘是誰的小肚子, 在咕嚕嚕作響?是我嗎?’
江鳴恩仿佛聽見了嚴之玹心底的吶喊聲,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半晌,無奈地伸手,摸了摸小男孩兒的發頂,輕聲詢問道。
“球球,你是不是想吃蛋糕了?是黑森林蛋糕嗎?”
“嗯!它,很嚎次!”
嚴之玹用力地點了點頭,态度認真至極,難得洩露出來一點兒小激動。
小腦袋悠悠哉哉地晃悠着,他忽然間瞥到了什麽,一雙圓溜溜的眼睛微動。下一秒,嚴之玹不由得看向了蛋糕房子後面的,那一間甜甜圈小屋。
粉色的,非常吸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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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兒控制不住地,往前邁了一小步。
——眼中的渴望,幾乎在一瞬間,化成了實質。
‘看來,驚喜的小禮物可以安排上了。要不……就當做是他們今天勇敢上學的獎勵?’
江鳴恩默默思忖着。
沖這倆崽急匆匆的架勢來看,老父親自然是……沒有了繼續挽留的立場。
——別人家都是小孩兒離不開父母,一哭二鬧三上吊,用盡方法磨人、撒嬌、想回家。到了他們家這邊,角色倒是完全颠倒了過來。
江鳴恩幾乎想反悔了,想趁人不注意,快速把兩個小朋友塞進懷裏,轉身就跑。
讀什麽幼兒園?不讀了!他和嚴恺邺自己教算了!
江鳴恩已然忘記了——
“哎呀,到年齡了,就得塞去學堂,我小時候不也這樣嗎?有啥舍不得的啊?早晚都得經歷!
“‘慈母多敗兒’,難道沒聽過嗎?小孩子是不能一味慣着的!慣壞了,誰負責?
“放家裏,六個大人一塊兒寵,那豈不是無法無天了?兩個混世小魔王,當真是不得了啊!……”
不假思索地說出這些話的選手,正是他本人。
“老師在教室前面等你們了,快去吧。”
最後,江鳴恩強迫自己偏開視線,努力憋住了心頭不舍的情緒,佯裝輕飄飄地說道。
他希望有人,能一眼看破他的“堅強”,一言道出他的“不易”。
可偏偏,兩個小朋友沒能get到親爸的意思。他們自顧自地,在原地高興地蹦了兩下,而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準确來說,是用跑的。四條白嫩嫩的小短腿倒騰得挺快,小小的步伐裏,透着分明的急切。
不知不覺變成“望崽石”的江鳴恩:“……”
伸出的手,不得不收了回來。
聽,是什麽東西碎裂的聲音。
江鳴恩和嚴恺邺曾經思量了許久,甚至還考慮過——幹脆等嚴之玹大一點,再把他送去幼兒園。
畢竟身為親爹,他們念子心切,總是免不了擔心,脾氣軟軟糯糯、不争不搶的球球,會不會被其他小朋友排擠。
如果嚴之玹在外面受了委屈,又會不會主動跟家長提起呢?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
奶團子一樣的小崽崽,心地善良,或許根本感受不到外界的惡意。一雙澄澈的眼睛,就能看見同樣幹淨、美好的世界。
嚴之玹只以為所有人都是溫和、友善的,經常暖呼呼地沖着大家笑。
更何況,“外有狼,內有虎”,江鳴恩也不止一次看到過,江之妍把她親弟弟按在地上,強勢地捏臉。
而嚴之玹,翻來覆去只會一句話:“節節,奏凱。”
這軟綿綿的話語,更能惹得人蠢蠢欲動。
想必接下來,不只是“捏臉頰”那麽簡單了,撓癢癢、捏小肚子等活動,也可同時展開……
雖說這只是小孩子之間的打打鬧鬧,壓根算不上是一件大事,可老父親心裏的擔憂,終歸是擋也擋不住的。
江鳴恩有時候會借着牆體的遮掩,悄悄地旁觀。觀着觀着,他就忍不住想沖上去,立刻“展開救援”,卻在第一時間,被旁邊的嚴恺邺攔住。
他家男人,嚴先生,手裏舉着一臺相機,快門驟響。一邊拍攝姐弟倆嬉戲打鬧的絕美場景,一邊語重心長地說:
“皇上不急,太監急。鹹吃蘿蔔,淡操心。你看看人家球球的表情,他有不開心嗎?小孩子玩樂而已,你一個大人插什麽手?”
江鳴恩當時很想反駁一句:“你看球球,每天都樂呵呵的,根本就不會表達負面情緒好嗎?說不定,他心裏正委屈着呢!”
又怕這話一說出來,馬上會成為現實。
江鳴恩的心理變化,可謂是一波三折。
如今,順利地得了家中“小霸主”江之妍的口頭應允之後,江鳴恩多少有些欣慰,心裏的大石頭終于放下了一半。
有姐姐護着,大概……他也不用再擔心有的沒的了。
父母不可能庇護孩子一輩子,有些風風雨雨,還需要他們自己來面對。
這些道理,江鳴恩都懂,但情感上仍然很難接受。
“哎……”
負手而立,望着兩個小朋友手牽着手離開的背影,江鳴恩倍感難過。
各種數不盡的、酸酸澀澀的滋味,全部交融在一起,萦繞在他的心頭,眼眶慢慢地泛起濕意。
果然做父母的,總是躲不過如此糾結的境地——
既想讓小朋友們學到新知識,交到新朋友,開開心心地玩耍,又怕他們在外邊會磕磕碰碰,一不小心跌倒,弄傷了自己。
落在他們身上,也許是一道微不可見的細小劃痕。落在父母眼裏,那無異于是一次當頭重擊。
江鳴恩魂不守舍地站在瀾宏幼兒園的門口,頗為認真地思考着:
‘市面上,到底有沒有賣可以讓人迅速變小的藥劑,最好是能讓體型回到三四歲的那種……’
嚴恺邺聽見了江鳴恩老人家似的唉聲嘆氣,忍不住斜睨他一眼,有些無語。
“拜托,兩個小寶貝就是去上個幼兒園啊,也沒有到很遠的地方去。幼兒園離我們家這麽近,坐飛車只用五分鐘——
“另外,之前口口聲聲說‘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義。’的人,究竟是哪位啊?
“你要是實在舍不得,可以站在門口圍觀。要是他們剛好在操場上做游戲,你也能可憐巴巴地看上兩眼。
“現在都快十點鐘了,下午五點就能來接他們放學,幾個小時都熬不過去嗎?江鳴恩同志,說真的,你完全用不着這麽……”
“依依不舍”四個字,嚴恺邺尚未說出口,就被江鳴恩一揮手,強勢打斷了。
嚴恺邺順勢停了下來,聳聳肩,而後兩手攤開,平放在身前,語氣裏帶着調侃的意味,“江領導,請問您,有何高見啊?請說。”
江鳴恩艱難地收回眺望遠方的視線,動作略顯僵硬地擡起手,用衣袖一抹眼睛,自暴自棄道:
“你不懂!嚴恺邺,你這個冷血的男人!怎麽能說出這種冷漠的話來?難道你就不難受嗎?我承認,我就是舍不得他們,怎麽了!”
“……”
嚴恺邺靜默片刻,似是被“冷血”二字戳中心口。
他不再與某位“大孩童”進行口舌之争,臉上溫溫柔柔的表情倏地一變,凜然的氣場随即蔓延開來。
空氣中,若有似無地飄出了煙草味的信息素。
嚴恺邺冷笑一聲,不容抗拒地捏了一下江鳴恩的後脖頸,力道大得驚人,那一小片白皙的肌膚似在顫栗,頃刻間便泛紅。
半摟半抱地将人帶走,目标直抵他們家那輛寬敞的飛車。
直到被按在車裏柔軟的墊子上,江鳴恩頭腦發蒙,耳邊嗡鳴聲不斷,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只是總有一種……莫名而來的不祥的預感。
車門“滴”的一聲合上,外面吵雜、紛擾的聲音全部被隔絕,車內的氣氛頓時凝固了,場面安靜得可怕。
江鳴恩的心髒狂跳,手臂一動,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挪了挪,突然感受到了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不安。
嚴恺邺像一只找準獵物的野獸,猛地欺身而上,壓制得對方動彈不得。
他彎唇一笑,冷冰冰地吐字道:“我冷血?江鳴恩,你真這麽想的,是嗎?”
一旦這人收了調笑,周身的氣勢就會變得無比迫人。
“不不不,我那是順嘴一說……”
突如其來的求生欲,讓江鳴恩快速地否認道。他無意識地吞咽了一下,鋒銳的喉結上下滾動着,燥熱感鎖住了他的四肢。
嚴恺邺但笑不語,反手從身後的置物袋裏,掏出了一樣東西。兩手打開,輕輕一拽,是一條絲質的領帶,用來蒙眼睛……正好。
江鳴恩看得是清清楚楚,一抖,喉頭發澀,“小、小邺,你……你想幹嘛?這在飛車上,別、別沖動……”
“想求饒?不好意思,晚了。”
嚴恺邺捏起領帶,放在眼睛的正前方,隔着側邊,斂眸凝視着他的獵物。
他故意呼氣一吹,輕薄的布料立刻飛了起來,一秒過後,又無助地垂了下來。
“就讓你見識一下,什麽叫做——‘冷血之人’,給你帶來的‘熱血沸騰’吧。”
下一瞬,嚴恺邺的手落下,毫不留情地剝奪了江鳴恩眼中的所有光明。
飛車內,只餘一聲聲嗚咽。
作者有話要說:
咳,收!
讓一切歸零在這聲巨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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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