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沙子築的城堡
骨節分明的手指上, 有一小個淡綠色的戒指。
嚴恺邺此刻低垂的眉眼盡顯溫柔,脖頸因為微微彎曲的緣故,劃出一道流暢的弧度, 顯得頸部更加修長。
他無聲又認真地注視着, 戴在無名指上的那個小圓圈。
——他仿佛是被江鳴恩親手給鎖住了,要是能鎖一輩子, 那就更好了。
濃烈的滿足感, 充斥在嚴恺邺的內心, 并且正在持續不斷地遞增着,幾乎多到快要溢出來了。
嚴恺邺的唇邊,不由自主地勾出了一抹微笑。他用手指輕輕地撥弄了一下小圓環, 輕盈的海草戒指便順着他的力道,轉了一整圈,又回到原點的位置上。
不管是幾歲的人,在收到一件非常喜愛的禮物時,總是忍不住想多擺弄、研究一下, 甚至會愛不釋手地摸上好幾遍。
這點難得的幼稚, 更是能體現出, 嚴恺邺此刻極佳的心情。
一個用海草編出來的戒指, 本身的價值并不高,嚴格一點來說,可以算得上是廉價無比。
可真正值錢的地方,不在于“海草戒指”本身, 而是其背後所蘊藏的情感。
它是江鳴恩費了心思去編纏的, 小心翼翼地, 把每一條細韌的草根纏繞到一處去。
不管開頭是在哪,最後都會被綁在一處——“殊途同歸”, 大抵就是這麽個意思吧。
每一個微小的細節,皆是飽含了江鳴恩對嚴恺邺的滿腔愛意。
那些精美的鑽戒、飾品……難道就不昂貴嗎?
它們自然是價值連城的,也可以說得上是“一般人根本買不起”,但是嚴恺邺對于這些東西,完全不感興趣。
他和江鳴恩,如今也算是小有積蓄的人了。如果真想得到,嚴恺邺随時可以買一把回來,多餘的留給兩個小朋友當玩具玩,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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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江鳴恩僅僅是用金錢,“堆出來”一個禮物,嚴恺邺怕是也不會像這樣,如此歡欣雀躍了——
因為“制作禮物”的過程,對方并未參與其中,沒有花費時間和精力。只不過是在最後,随手付上了報酬而已,自然可以解釋成“應付了事”。
追根究底,這禮物的本質是“金錢”,而嚴恺邺最不想從愛人手上得到的,正是這樣東西。他不想讓彼此之間的關系,變得可以用精确的數額來定義。
嚴恺邺禁不住側過頭,瞥了身邊的人一眼。他有些惡趣味地想看看,江鳴恩的臉上是何種神情——
是暗自竊喜,眼神卻藏不住笑意的那種嗎?
還是帶了點兒小小的得意、在等待誇獎呢?
不論是哪一種,嚴恺邺都會覺得很可愛。
只是嚴恺邺沒想到的是,江鳴恩的表情,自己是沒有機會看見了。落在他眼底的,是對方落荒而逃一般的背影。
嚴恺邺頗為無奈地失笑,不由得嘀咕了一聲:“怎麽了?我有這麽吓人嗎?居然還直接跑了……”
早在嚴恺邺仔細欣賞禮物的時候,江鳴恩就已經害羞地轉過身,不敢再直視自家伴侶的樣子了。
江鳴恩是一個實打實的手工新手,而且還是一個“語言上的巨人,行動上的矮子”。
那些各種各樣的教程,他看了n次,基本上是看到會背了,但實際動手操作,今天還是頭一回。
他編纏的技術,一定很糟糕!什麽戒指啊……怎麽能送得出手呢?實在是丢死人了!
江鳴恩此時的心情,大概就是……“自己非常嫌棄的作品,卻被心上人當作寶貝”,那一刻的複雜感情。
江鳴恩越想,越有些後悔。方才腦子一熱,也沒有思考清楚,便直接把自己的“失敗作品”送了出去。
偏偏嚴恺邺還很是喜歡,惹得江鳴恩愈發感到不好意思。
想自鯊了。
等江鳴恩沿着海岸線,走出去老遠,恍然間感覺到,自己手上空空的,似乎是少了點什麽。
再低頭一看,江鳴恩迅速地反應了過來——自己着急開溜,竟然忘記了,把飛車上的行李一并拿下來。
江鳴恩暗啐自己兩口,迫不得已地轉回了身,繃緊了一張俊臉,像一只即将奔向大貓懷裏的小老鼠。
回頭的那一瞬,他正好對上了嚴恺邺似笑非笑的眼神。
江鳴恩:“……”
究竟在哪裏,能買到那種……随心意而動,想隐身的時候,就能立刻從原地消失的手環?
哪怕只有一次性的效果也好,他一定會買上一整箱,以備不時之需。
一腳踏上淡黃色的細沙,腳底的觸感柔軟,比起用棕榈、乳膠制作的軟墊來說,也差不了多少。
江鳴恩索性踩掉了人字拖,光着腳丫子,站到了沙灘上面。
沙子經過了太陽長時間的照射之後,這會兒暖呼呼的,甚至還有點發燙。
當它們完全包裹住腳背的時候,微動一下,便會覺得皮膚有些發癢。
江鳴恩像個剛找到新玩具的小孩兒一樣,在沙灘上興奮地踩來踩去。
盯着地面沉思了一會兒,江鳴恩的年齡,似乎真的飛速倒退到了四五歲的時候。他突然想用沙子蓋一座城堡了,或許會很有意思。
只不過他沒有半點經驗,要想成功地弄出一個“作品”來,肯定需要找個幫手過來搭把手,兩個臭皮匠……也好歹有那麽一丁點點的用處吧!
這裏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在,江鳴恩不趁機坑一把自家伴侶也說不過去。于是他轉過了頭,沖嚴恺邺招了招手,“小邺,邺哥哥!你快點過來啊!我有事找你!”
嚴恺邺與江鳴恩隔着一小段的距離,站在這人的後面,不清楚他又在搞什麽小動作。
因為從來不對江鳴恩設防,嚴恺邺經歷過好幾次,對方有意無意準備的,突如其來、一聲招呼也不打的“惡作劇”——就比如先前,乘坐飛摩的那一次,容易暈車的嚴恺邺,差點被自己的親老公當場送走。
嚴恺邺這會兒輕擰眉頭,不明所以地上前幾步,有些警惕地問道:
“咳,你喊得這麽好聽,為什麽我這心裏……很是不安呢?不行,你得先說清楚。叫我過來,是想幹嘛啊?”
盡管現在已經到了九月份,但此處的烈日依舊“忠于職守”,時刻炙烤着大地,不放過每一寸陰涼的地帶。游客到這兒來,大概也是在不知不覺中,成為了巨大“烤盤”上面的一片片“培根”。
江鳴恩蹲在地上,嘿嘿一笑,仰頭看向嚴恺邺。
他用雙手捧起了一捧沙子,有不少細小的沙粒,從他的指縫中偷偷跑掉。很快,只剩下手掌心中間,那一點點的細沙留存着。
江鳴恩無意識地蜷縮起手指,頓時便感受到了,從皮膚處傳來的癢意。
這些沙子仿佛有了靈性,争先恐後地,要逃離出他的“掌控”,急急忙忙地要回歸大地的懷抱。
江鳴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索性拍了拍手,放棄了與沙子的親密接觸。
他面上帶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被陽光一照,帶了點兒琥珀色,更顯明亮,很是好看。
“小邺,你會用沙子蓋城堡嗎?不對……應該這麽說,你小時候玩過嗎?如果你會的話,教教我呗?我想嘗試一下!”
倘若手心流汗了,沙子就會全部黏到皮膚上面去,嚴恺邺以前最讨厭這些東西,總覺得髒,自然是沒有玩過。
他與江鳴恩對視了半晌,在對方的灼灼目光之下,不出意料地落敗了,配合地蹲到了江鳴恩的身邊。
“怎麽弄?這些沙子又細又軟的,就算真能搭起來,也很容易散架的吧?”
江鳴恩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很是無語地白了嚴恺邺一眼,眼中寫着明晃晃的“你好傻”三個大字,然後才說道。
“小邺,你太沒有常識了吧?有誰能直接用幹沙子堆東西的?你怎麽連這都不懂啊……那肯定是要沾水的好嗎?而且還不能太濕,微潮的就差不多了。”
“……行,你說得很有道理。”
嚴恺邺被說得啞口無言,又尋不到反駁的話來,只能是僵硬地點點頭。
他任由江鳴恩一把拽着自己,兩人一塊兒走到了海浪剛好能打到的地方。
挑選了一個不前不後的位置,他們幹脆席地而坐。
手邊的沙子早前被海水浸泡過,摸上去的觸感是滑膩膩的,卻不再像原先那般,脆弱易散。人只要用點力氣,便能輕松地團出一個個沙球來。
江鳴恩的眼睛亮亮的,盯着眼前的“材料”,情緒高漲,摩拳擦掌。他大手一揮,将一些貝殼、大石子……全部扔回到海裏去,清出身前的一片空地來。
他決定,先從城堡的底座開始安排起,依次将團好的球按到地面上,再按照順時針的順序,圍成一個圓圈。
地基要穩,上層才不會倒。
江鳴恩這麽想着,手掌毫不留情地往下一壓,沙球擠作一團,差點碎裂開來。
嚴恺邺坐在江鳴恩的邊上,默默地觀察了一會兒他的動作,淩空比劃了幾下,然後才笨手笨腳地,跟着一塊兒進行“加工”。
熟能生巧,兩人配合默契,一來二去,很快将城堡最下面的兩層構建完畢,底座穩穩當當地立在沙灘上。任風胡亂地吹,它自巍峨不動。
只不過,這玩意兒的外表,看上去就有些……
不忍直視。
極度醜陋。
慘不忍睹。
“……”
江鳴恩雙目無神,靜默了瞬。
在做出“海草戒指”之後,他又整出了眼前這個歪歪斜斜、園胖圓胖的不明物體。
就這“四不像”的城堡……
他還不如,在一開始,去做些規整又簡單的茅草屋。萬一弄毀了,還能用“茅草屋并不堅固,所以塌了”的借口糊弄過去。
江鳴恩迅速打消了,原先想要拍照留念的計劃。他強忍着不适,盯着破城堡看了一會兒,随即便挪開了視線,實在是辣眼睛,他又何必折磨自己呢。
連他這個“設計師”本人,都不願意再看這破城堡,哪怕一眼。
“這他媽也太醜了吧?我簡直不敢相信,這居然是我的真實水平……”
江鳴恩絕望且羞愧地捂住了臉。
坐在一旁的嚴恺邺強忍笑意,趁着人轉開了頭,悄咪咪地摸出了兜裏的手機——
“咔嚓”一聲,将他們二人合力完成的處女作拍了下來,存進了私密相冊當中,再弄了個備份。
“江鳴恩同志,不要灰心喪氣了啊。畢竟,這是我們頭一回進行此類挑戰,做不好也是很正常的嘛。只要吸取了教訓,下次……”再接再厲。
嚴恺邺的話音未落,海浪似是忍受不了,有一個醜陋的“擺件”占領了自己的領地,旋即氣勢洶洶地沖了上來。
在兩秒鐘之內,洶湧澎湃的浪潮翻了個身,對着沙灘撲過來,迅速瓦解了殘破、扭曲的城堡。
所有的沙子,完完全全地溶于海水之中。而“被主人嫌棄得不得了”的作品,也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江鳴恩只顧着愣神,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心血毀于一旦。他躲閃不及時,整個下半身都被海水打濕,沙灘褲更是濕透了,一擰就能嘩啦啦地淌水。
“……”
聽說,這是浪漫約會?
就這???
無可言說的情緒劃過心頭,江鳴恩露出了一個慘兮兮的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江之妍:【冷漠】?所以我們不配出場?
嚴之玹:【傷心】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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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