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五音十二律
轟!轟!
如平地炸雷之聲,頓時在街道上響徹開來。街道兩旁早就已經了無人影,趕來的兩撥人全部緊緊拉着缰繩。
“什麽——”
兩個華服青年橫眉冷對,彼此周身都升騰着刺眼的罡芒。拳腳交錯之間,沒有絲毫的留手。那透體而出的罡氣,掃的周遭一些酒家都破亂不堪!
“侯君集,你找死!”
“長孫輔涼,這就是你勸架的手段嗎?出手如此狠辣,究竟是何居心!”侯君集面若寒霜,嚴詞振振:“身為長孫世子,行事就可以這般毫無顧忌嗎?”
“哼!侯君集,你少站在那教訓我。身為世家子弟,哪有半分潔身自好。居然還和這些寒門纨绔私混在一起,不覺得丢人嘛!”
此言一出,穩住馬匹翻身而下的呂濤等人全部怒目相對。
…………………
兩邊人馬旗幟鮮明,都是冷眼相對。雖然都是身着錦衣華服,卻又泾渭分明。
侯君集不屑的撇撇嘴,快步走到裴朵朵跟前關切道:“朵朵,你沒傷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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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窗邊的裴東來眼含煞意,剛才那長孫輔涼出手之間居然如此狠毒。倘若不是侯君集,他忍不住已經縱身而下。
沒想到這兩人修為,居然比之裴玄還要高上幾分。世子麽……不知道自己那位哥哥,如今的修為比之他們,又是孰高孰低!
“小友,如何?”
“小孩心性,唇槍舌劍不如分個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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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我觀小友年不過雙十,倒是有意思。別說區區東都,楚朝上下哪不是世家豪族與寒門對立。小友身為燕雲侯之子,怕是也要身陷其中。”李牧這會,饒有興趣的盯着裴東來:“不過我看小友行事,謀定而後動!一首《将進酒》,怕是不介意将這本就渾濁不堪的水,再攪的難見其底吧!”
“喔?”裴東來聞言飒然一笑:“先生倒是慧眼!”
不是任何一個人,跌倒之後都有資格再站起來。
自從進入東都,自己每一步都是走的小心謹慎。生怕自己稍有一步走錯,就堕入深淵。像自己這樣的私生子,誰知道他還有多少個。死了也就死了,沒誰會惦念着。
但是今天知道自己被接入東都的原因,裴東來心頭強壓着怒火。這種感覺,就像是當初得知母親被逼身亡那般的憤怒!
你想安穩,你們想和睦。我就偏生不會讓你們如願,我的命運,不會被任何人操控!
“‘雲雷,屯君子以經綸。’屯之卦象是為雲雷聚,雲行于上,雷動于下。以雨比恩澤,以雷比刑。
謂君子觀此卦象和卦名,則善于兼用恩澤與刑罰,以經緯國家。雲雷交動,萬物“初生”,艱難困頓此際,君子當胸懷天下,經略四海大業。”
李牧看着裴東來,念出之前為其所蔔之卦象:“小友他日,定有一番成就。來,滿飲此杯!”
“請了。”
裴東來與李牧相視一笑,仰頭便飲。
樓下的紛争打鬥,似乎與這閣樓之上的兩人毫無關系。
酒一入肚,裴東來感覺猶如一條火蛇由喉口滑落。酒水入腹之後,居然凝結成點點銀芒。這些銀芒全部如魚得水,瘋狂的朝泥宮丸處的胎元奔流而去。随即,點點沒入其中!
就在裴東來感悟酒中之奇妙時,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如音似幻的聲音。
“候氣之法,為室三重,戶閉,塗釁“隙”必周,密布缇缦。室中以木為案,每律各一,內庳外高,從其方位,加律其上,以葭莩灰抑其內端,案歷而候之。氣之者灰動。其為氣動者其灰散;人及風動者其灰聚。”李牧沉聲斂氣,眼神則是緊緊注視着裴東來。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動,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動,故形于聲。聲相應,故生變;變成方,謂之音;此音而樂之,及幹戚羽旄,謂之樂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聲噍以殺;其樂心感者,其聲啴以緩;其喜心感者,其聲發以散;其怒心感者,其聲粗以厲;其敬心感者,其聲直以廉;其愛心感者,其聲和以柔……”
從李牧嘴裏蹦達出來的字竟然凝結成型,流光溢彩的開始萦繞在裴東來周身。目瞪口呆之間,那些字體忽然如一枚枚符篆齊齊打入神識中來。
心頭雜念一絲一縷,紛紛被這些符篆吞噬。
這是功法!
裴東來心神一震,猛然擡頭盯着李牧。聲音恍若音律,字體形态中蘊涵其道!
“他是在試探自己!”裴東來頓時醒悟過來,抱守心神開始将這一枚枚的符篆全部以浩然正氣溶解。
“恩?”
本來以為眼前這小友周身浩然正氣若有若無,就該是出自太學宮。更何況剛才一首《将進酒》,才氣恢弘缥缈。但是此時自己與之同飲‘丹心酒’,他居然面露詫異。
眨眼之間‘五音十二律’,更始被其強行以浩然之氣吞噬……
嘴中念念有詞的李牧忽然停下,面色頗為怪異:“小友,你不是出自太學!”
“不是!不過我萬萬沒有想到,如此赫赫有名的白衣卿相,竟然會是出自太學宮。剛才先生以音律入字,其中蘊涵大道……玄妙無比啊!”裴東來否認的很幹脆!
一番言辭,李牧忽然灑脫一笑:“小友才是妙人!妙人啊!”
贊聲之中,隐隐有幾分苦澀。自己出自太學宮,除了當年被道林兄識破之外再無人得知。沒想到,沒想到此子竟然不是我太學門人!
“當年我不聽師傅勸戒,一心想要入世。可笑半生蹉跎,竟淪落到依靠着賣詞為生!”李牧渾身上下的風流氣度,盡消于身。取而代之的,是那滿腔無奈:“旁人敬我才名,奉承我一聲白衣卿相。暗地裏,有多少人不知有多少人在譏諷我這樣的浪蕩子!”
極端!
李牧在世人眼中,伴随着《鶴沖天》,已經步入了極端。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一心步入仕途的李牧并不滿足于登進士第,而是把奪取殿試頭名狀元作為目标。落榜只認為“偶然”,“風遺”只說是“暫”,由此可見李牧狂傲自負的性格。
“風雲際會”,施展抱負是大多數士子的奮鬥目标。既然“未遂風雲便”,理想落空了,于是李牧就轉向了另一個極端——“争不恣狂蕩”,開始流連在世人所不齒的流連坊曲的狂蕩生活。
恃才負氣!
聽着李牧娓娓道來,裴東來收斂起那抹輕笑。在他看來,李牧的“狂蕩”之中有着嚴肅的一面。狂蕩以傲世,嚴肅以自律。這才是“才子詞人”、“白衣卿相”的真面目吧!
也難怪乎!
歷朝歷代的三公,幾乎全部出自太學。李牧空有一身學識、抱負,卻入仕無門!
太學宮當年是天下士子心中的聖地,李牧出身太學,入世卻不得入仕……這是何等的嘲諷!
“呵,果然是年紀大了!不好不好,攪了酒興。”
目光動容的看着眼前這個已經滿頭白發的白衣卿相,裴東來能夠想像到當年的李牧是何等的年少輕狂。
“能與先生攀談,實乃東來之幸!”
裴東來恭恭敬敬,李牧登時大笑一聲打斷道:“莫耍滑頭。剛才那些字篆,乃是我太學樂殿絕學——五音十二律!”
“如此,東來倒望先生不吝賜教。”
耍滑頭了嗎?
裴東來笑了笑,這位白衣卿相果真是容不得人半分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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