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16
年關将近,雖然老天爺賞面子接連給了不少日子的好天氣,可高陽暖薄,就算是晌午時候也是凍得人不得不捂得嚴嚴實實,一張嘴全是白花花的哈氣擋在眼前,入口的冷風凍得牙齒都直打顫。路人倒是還好,但此時正吊在皇城北門城牆上挂燈籠的幾個護城軍士兵就辛苦了,碩大的燈籠兩個成年人都未必抱得過來,他們拎着大燈籠被繩子系住下到城牆半腰處,需要找到往年挂燈籠的鑄鐵大挂鈎将燈籠挂上去。
“黑瞎子,你是不是真瞎,往左,再往左拉。”
“哎呦李大個子你是不是耳朵不好,是胖墩那邊喊往左拉,你拽着我往左幹嘛,右啊,往右!”
“喊什麽喊什麽,再喊爺直接給你拖到南城門去。”
“你才耳朵不好,你是命不好,打賭輸了的下去挂燈籠,哪那麽多廢話!”
城牆上一片嬉笑怒罵雞飛狗跳,來往的路人瞧見了有不着急行路的也停在原地跟着看熱鬧,要過年了大家夥心裏都喜慶,護城軍罵人都帶着股歡實勁兒,路人也七嘴八舌的蹲在下面跟着亂指揮,讓本來就亂哄哄的場面亂上添亂。
葉悔之晃悠到北城門的時候,護城軍連一個燈籠都還沒挂好,他也在下面跟着笑哈哈的看了會兒,見他們配合的實在讓人看不下去,稍一提氣憑空躍起,又踩着城牆借力再一跳便到了一盞燈籠旁邊,拿燈籠的護城兵只覺得手中一輕,便見大紅燈籠一縱一躍已經穩穩挂在了鐵鈎子上,而一身天青色棉袍的俊朗男子如飛絮般緩緩落回了地上,連聲音都不曾發出半分。城門口的人群先是靜了一下,待到人們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随即發出鋪天蓋地的叫好聲,葉悔之笑着朝大夥拱拱手,顯然心情也十分不錯,又一派輕松的将另外一邊的大紅燈籠也幫忙挂好了。
護城兵連忙将那兩個打賭輸了的倒黴蛋拉回城牆上去,黑瞎子反倒是眼神最好的那個,朝着葉悔之喊,“龍骧衛的小兄弟,謝謝啦!”
胖墩聽見也趴着城牆用力瞧,“我說誰這麽厲害,這不是常跟着季江軍那位小兄弟嗎,好身手啊,有興趣去東南西門把剩下六個燈籠也挂了嗎。”
葉悔之喊你信不信我把這倆摘下來?
牆上一排護城軍一起擺手,“別別別,開玩笑的。”
見沒有熱鬧瞧,城門口的人群漸漸散了,葉悔之假裝無意的掃了一眼城牆內門方向,一抹身影迅速消失在了門後。緋夜拿握着炭筆的手拍拍胸口,心說季九武功這麽高,被他發現就完蛋了。
“幹嘛呢?”葉悔之湊在緋夜身邊,将人吓得像炸了毛的貓一般渾身一抖。還沒等緋夜回神,葉悔之抽出緋夜拿在手裏的本子翻看,緋夜擡手去搶,但哪裏搶得過葉悔之,只聽見葉悔之一邊看還一邊念,“臘月十五,季九從高樹直接跳出牆外,身懷武功,甚疑。臘月十八,季九在牆上追黑貓,輕功了得,甚疑甚疑。臘月二十三,季九練箭,蠢極,非朔北人身手。臘月二十七,季九城門口當衆顯露輕功,過于高調,排除督敬司。”
葉悔之将本子拍在緋夜臉上,緋夜把本子抓下來瞪葉悔之,“別以為你功夫好我就怕你。”
葉悔之笑着問,“你跟了我這麽多日子就為這個?”
緋夜快将一雙鳳眼瞪成了杏眼,“你現在告訴我,我酌情考慮要不要幫你,不然咱們直接去見将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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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軍知道的。”葉悔之看着緋夜難得呆愣的模樣,伸手掐他臉蛋,“你說誰射箭蠢極?”
緋夜拍飛葉悔之的手,将信将疑,“将軍知道?那你到底什麽來歷?”
“反正不是壞人。”葉悔之說完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又瞧了瞧開始偏移的太陽,“洪大哥怎麽還沒到。”
兩個人重新走回城門外,城外除了主路稍微清理幹淨了些,其餘全是白茫茫一片,連點打發時間的看頭也沒有。之前的幾個護城軍挂完燈籠早奔着下一個城門去了,只餘下當值的八個,也不好同當值的攀談壞了規矩,無聊之極的兩個人只能靠鬥嘴打發時間。
大約等兩人都吸了滿肚子涼氣,遠處終于有一騎飛奔而來,快到城門處才略有減速,葉悔之瞧見用力揮手,“洪大哥!”
洪修見到葉悔之和緋夜利落的翻身下馬,雖然快馬加鞭的一路趕回人消瘦了些,但精神還很不錯,笑哈哈的迎上來,“這是吹得什麽風,還能讓你們兩個老實的在這兒等我?”
葉悔之幫着洪修牽馬,洪修的馬同人一般是個好脾氣的,見葉悔之來牽它還拿馬臉往他身邊湊了湊,葉悔之擡手摸了摸棗紅色的大馬,等一人一馬親昵夠了才和洪修抱怨,“你以為我願意這麽冷的天跑出來挨凍,現在将軍只要在府裏就捉着我讀書,剛開始還讓我在自己屋子裏讀,後來發現我偷懶,天天讓我坐在他書房裏盯着我,我這才找借口出來的。”
緋夜在一邊嗤笑,“別不懂好賴了,那是将軍擡舉你。”
葉悔之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回問,“昨日我瞧見有個人在先生講課的時候偷偷溜了,那人你說是誰?”
緋夜張了半天嘴,哼了一聲扭臉不搭理他了。
洪修笑呵呵的說季九現在脾氣也大起來了,以前不是挺怕緋夜的麽。緋夜說現在不一樣了,将軍喜歡他,走到哪兒都帶着,他現在整個人都抖起來啦。
葉悔之聞言,邊走路邊誇張的渾身亂抖,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洪修厚實的手掌不輕不重的拍在葉悔之背上,“好好走路,以後做了龍骧衛就是将軍的臉面,不能這麽亂來。”
“還以後什麽啊,”緋夜接話,“剛剛護城軍的兄弟以為他是龍骧衛的,他解釋都不解釋一句。”
葉悔之理直氣壯,“反正早晚也會是龍骧衛,有什麽好解釋的?”
三個人說着已經行到了之前遇見有人鬧事的那個名字叫做一家書鋪的書店門口,因為店名有趣印象還算深刻,葉悔之突然福至心靈,将缰繩遞給身邊的洪修,“洪大哥,你們先回去,我要去書鋪買幾本書。”
緋夜将信将疑,“你會主動買書來讀?”
葉悔之一臉痞笑,“春宮圖,要不要幫你帶一本?”
緋夜一臉嫌棄,“滾蛋。”說完指着書鋪遷怒,“你瞧瞧這叫什麽名字,還一家書鋪,這種名字的書鋪也就能賣些春宮給你這潑皮看。”
“非也非也,”此時一個年輕的男聲插了進來,“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在下書鋪這名字并非淺薄,過繁不若至簡,公子實在是沒有理解其中深意,大隐者隐于市,看似平常實則因過于平常反而并不平常。”
葉悔之站在一邊驚呆了,第一次見人這麽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上次聊天時候這個店老板明明告訴他自己懶得想名字所以店名就這麽将就了,這是當誰傻騙誰呢。
然後只見傻緋夜拘謹的行了個禮賠不是,“是在下出言莽撞了。”
傻洪修跟在一邊誠懇的點頭。
目送洪修和緋夜離開,葉悔之同店老板一起往書店裏走,店老板名字叫做左春秋,雖然上次被女扮男裝的柳龍骧刺激過度看起來有些呆愣,但其實是個有見地也很有趣的妙人,最最重要的是,他們家賣的春宮圖別的地方買不到,那才是好東西。
一腳邁進書鋪,葉悔之愣了一下,沒料到郁弘和柳龍骧居然也在這裏,柳龍骧似乎正在找什麽書,郁弘拿了一本遞給他讓他辨認是不是。感覺到門口有人,兩個人一起擡頭,郁弘認出是葉悔之剛要張口打招呼,只見葉悔之像見了親爹一般撲向柳龍骧,“小柳大人,我是季九啊,被季江軍的馬撞失憶了留在他府上養傷順便請你幫忙重新辦了戶籍的那個季九,”說着還掃了郁弘一眼強調,“季滄海的季,一二三四那個九。”
柳龍骧不解的默默退了一步,“我記得你,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郁弘在一邊似笑非笑,“哦,這位小兄弟叫季九啊。”
葉悔之硬着頭皮賠笑,“是。”
打過招呼不疑有他,柳龍骧去找店老板詢問有沒有自己要找的一本書,郁弘站在葉悔之身邊低聲說,“一壇神仙醉,不然拆穿你。”
葉悔之肉疼,說你也太狠了吧。
郁弘嘴角微微一揚,“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說完啪的将手中描金扇一開一合,已經朝着柳龍骧去了,“小柳,找到沒有?”
柳龍骧拿了書點點頭,付了銀子又和葉悔之打過招呼便同郁弘一起走了,徒留下葉悔之站在原地,不知道是先悲傷自己被敲詐了一壇神仙醉還是嫌棄郁弘大冬天拿扇子還是吐槽那句小柳讓自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左春秋送走了小柳狀元,又去內間取了本書遞給葉悔之,“新出的。”
葉悔之接過一看,裝訂精美紙質優良,書名叫做《颠鸾倒鳳譜》,作者還是三禾書生,葉悔之疑惑的看左春秋,“這個系列的春宮不會都是你自己畫的吧。”
左春秋聞言矢口否認,“您真會說笑話,呵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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