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18

年三十清早,承安城便已經熱鬧的不得了,總是覺得辦年貨還漏了那麽一兩樣的婦人們拽着自家漢子出門采辦,從來閑不住的孩子們街頭巷尾的瘋跑也不擔心會挨罵,還有各個高門大戶的管事們,駕着裝飾一新的馬車載着賀禮一戶一戶的拜早年,連巡街的護城軍今日都依例換了重大節日才會穿的一套錦裝,顯得格外英氣。

洪修一大早騎着馬趕來給大夥拜年,他家在遍地顯貴的皇城雖算不得什麽高官,但他爹在軍中也算有些名聲,還擔着些不大不小的官職,過年家中也是馬虎不得的,洪修作為長子忙的團團轉,只能趁着大早過來一趟。反倒是真正算得上顯貴的三品将軍府,門房李叔才不緊不慢的将兩只大紅燈籠挂好,連大門口的春聯都還沒貼。

洪修唠叨着這府裏沒個女人就是不像樣子,進了府裏馬上把這句話收回去了,府裏各處一派鬧哄哄的景象,廚娘們捉着平日出門傲得二五八萬的龍骧衛們像指使兒子一般順手,一會拉着這個将各處的小燈籠好,一會拽那個去把裏面的春聯都貼上,嫌棄這個毛手毛腳,訓斥那個不夠麻利,洪修忽然覺得,沒有女人什麽的也挺好。

一邊和大夥拜年,一邊尋到了剛練完槍法正在拿毛巾擦汗的季滄海,旁邊還跟着個陪練的白夜,洪修笑呵呵的走過去,雙手抱拳行了個禮,“将軍,過年好,白夜,你也過年好。”

白夜笑着回了個禮,季滄海只是點點頭,披上白夜遞過來的外衫,問洪修要不要同他一起吃早飯。

洪修說我哪有那閑工夫,這過年簡直煩死個人了,說完又覺得大過年的該說吉祥話,拍了自己嘴巴一下嘿嘿樂,樂完四處瞧了瞧,又問季九緋夜他們呢?給他們拜完年我還得趕回家去。

“之前讓白夜去看了一趟,季九還沒起來,玄夜帶着緋夜給各位将軍府裏送年禮去了,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季滄海答得平常,洪修倒是不滿了,“這什麽時候了還不起來,老子一天不去掀他被子就睡起來沒完。”

季滄海不說話,白夜在一邊插嘴,“将軍說了,今日要守歲,讓他多睡一會兒無妨。”說完還故意泛酸,“說的好像我們不守歲一樣。”

季滄海聞言露了些笑模樣,“你以為過年不敢賞你幾軍棍?”

白夜說我又不是季九,您有什麽不敢的。

洪修也接話,“你這樣慣着他,有你撐腰等他進了龍骧衛我怎麽管,我爹都說了,玉不琢不成器。”季滄海聽着耳邊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難得開口解釋,“季九雖然散漫,但可貴他從不自恃出身高耍脾氣,偶爾寬讓一些并無大礙,也免得他大哥心疼。”

白夜和洪修齊齊瞪眼,白夜嘴巴更快些,“将軍,您找到季九家人了?”

季滄海神色平和,“他裝不知,我便當不知。”

最後洪修也沒能等到葉少爺起床,只好又像平日一樣直接去掀了他的被子,難得今日葉悔之睡足了沒滿床翻滾,只是一臉無奈的看着眼前洪修,“大過年都不讓人睡個好覺,我此生還有什麽指望。”說完想打個哈欠,打一半看清洪修的穿着直接噴了,坐在床上哈哈哈大笑,“小紅/袖,你不穿軍服時候原來好這一口。”

洪修低頭看了看身上繡工精巧的錦衣,自己也是臉上一紅,這衣服尋常公子穿起來倜傥俊秀,套在洪修這種壯碩的硬漢身上确實不倫不類,但他娘堅持過年就該這麽穿,他也不敢因為一件衣服忤逆他娘,他爹都忍了他還有什麽理由不忍。被葉悔之笑的十分窘迫,洪修将紅包啪的拍在葉悔之臉上,說了句過年好氣哼哼的走了,葉悔之拿了紅包嘴巴還不老實,坐在床上朝門外喊,“洪公子您也過年好,洪公子慢走,洪公子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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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在床上懶了半晌,葉悔之才起身洗漱完晃悠去大廚房想找些吃的,平日裏雖不是飯口那幫嬸嬸們也總能變出些吃的來給葉悔之,但今兒三十,大夥要麽在忙着裝點府裏,要麽在忙着準備晚宴,一個人恨不得生出八只手來,實在沒人顧得上葉悔之。葉悔之瞧着大家忙碌的模樣也沒好意思開口讨吃的,嘴巴抹了蜜一般同大娘大嬸們拜了年,只好去季滄海書房裏蹭吃的,他記得昨天的糕點沒吃完,季滄海只是嘗了一塊再沒吃過,想必他走後也不會去吃。

悄悄蹭到書房門口,葉悔之扒着門框探頭往裏望,季滄海站在書桌後迎着大門看得真切,将手中的毛筆放在一旁,說了聲進來吧。葉悔之臉上挂了笑邁進書房,正尋思怎麽讨吃的,季滄海卻早已料到一般指了指放在一旁的食盒,“還有幾塊糕點,你先墊墊肚子吧,今天大廚房那邊沒空管你。”

葉悔之心說我都去過了我能不知道麽,但還是規矩的跟季滄海道了謝,又拿了塊糕點邊吃邊竄到季滄海身邊看他在做什麽。書桌上擺着一條大幅的春聯,但紅紙上還未寫字,季滄海見葉悔之站過來,開口詢問,“門口的春聯寫什麽好?”

葉悔之瞪眼,“都這時辰了你連春聯還沒想好?”

季滄海看看窗外的日頭,又看葉悔之,那意思你還知道都這個時辰了,才起身的人有什麽好抱怨別人的,葉悔之顯然領悟了季滄海未說出口的話,摸摸鼻子接話,“選個吉祥的。”

季滄海将筆蘸了蘸墨汁,“你來想,我來寫。”

葉悔之站在一邊抱怨,“想春聯這種事你怎麽不提前去找柳龍骧,他那可是狀元高才,筆走龍蛇腹有春秋,我一個粗人想不出好的。”

“那盒子點心白吃的?”

葉悔之想了想季滄海這話的意思,委婉些說就是養你何用?

極其不樂意的又往桌邊靠了靠,葉悔之皺眉思索,問咱們将軍府是不是該寫個金戈鐵馬氣吞山河的。季滄海笑笑,“又不是要你去打仗,過年用得着過得金戈鐵馬?”

“哦,那随便寫算了,一帆風順吉星到、萬事如意福臨門,就這麽寫吧。”葉悔之擺明了消極怠工,不料季滄海卻說了聲也好,居然真的提筆便要寫,葉悔之急忙拉住他的手臂,“哎等下等下,我再想想。”

季滄海面無表情的放下了筆,等着葉悔之想。葉悔之默默嘆了口氣,自己大哥一天張牙舞爪的算什麽厲害,瞧瞧人家季江軍,不動聲色虐人于無形。拿過筆架上的小號狼毫,又抽了一張紙出來,葉悔之字跡工整的寫出一副對聯遞給季滄海看,還頗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這個行不行,我也只能想成這樣了。”

季滄海接過看了一下,又望了望桌上的紅梅,點點頭說倒也應景,說完又将寫在紙上的對聯認真記了一遍,而後提起大號羊毫筆,将墨重新蘸飽滿了,提筆而書。

逢瑞雪紅梅獨綻傲冬色祝東風錦繡山河納春光

葉悔之探頭去看,季滄海的字倒不像他的人那般內斂,反倒是筆力勁挺、剛健磅礴,寫出的對聯鳳舞龍飛十分氣派,季滄海擡頭去看葉悔之,葉悔之不明所以的回視,問怎麽了?季滄海說橫批呢?葉悔之笑嘻嘻的說,“恭喜發財?”

“頑劣。”季滄海斥了葉悔之一句,語氣溫和的反倒帶着些親昵。季滄海拿過橫批自己寫下了萬象更新四字,寫好後伸手扇了幾下,吩咐葉悔之,“同我一起拿去大門那裏貼上。”葉悔之以前顯少有可以親近的人,能和季滄海這麽相處心情自然又好了許多,答了聲是拿起一旁備好的漿糊,又一手扯起一條長春聯擡腿便走,季滄海叮囑了句小心些,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

門房李叔等這二位爺的春聯早就等得望眼欲穿,連斜對面葉家鮮有人走的側門的春聯都早早貼好了,自己府裏大門還光禿禿的呢。見到季滄海和葉悔之拎着春聯過來,李叔趕忙将一邊早就備好的小梯子搬了過來。葉悔之本來想自己爬上去貼,怎麽說季滄海也比自己官大一百級不是,不料季滄海将手裏的東西都遞給他,“我來貼,你在下面看着些不要貼歪了。”

季滄海幾步跨上梯子,等着葉悔之将抹好漿糊的春聯遞給他,然後找準了位置比量,問葉悔之,“這樣可以麽?”

葉悔之喊再左一點,季滄海依言貼上去,李叔袖着手站在一邊笑的滿臉褶子,“每年大門口的春聯都是将軍自己貼來着,以前就将軍一個人,後來有了緋夜他們,再後來有了龍骧衛,今年又多了個你,真是越來越熱鬧喽。”

葉悔之幫着季滄海将梯子搬去另一邊,笑着說以後每年我們都陪将軍過年,季滄海聞言也露了些許笑模樣,“好,以後每年都同你們一起過。”

正說笑着葉悔之無意側頭瞥見了站在葉家側門門口的葉宗石,不清楚為什麽他會出現在平常連下人都不怎麽走的這個小門門口,但雖然離得很遠,葉悔之仍然能看到葉宗石确實在看他們這邊,拿着漿糊的手稍稍一僵,葉悔之猶疑了一下,還是沒理會葉宗石,只是把手裏的東西全塞到了李叔手裏,“我突然尿急,先進去了。”說完也不待別人有反應,直接大步跑了。

季滄海看着葉悔之的背影眉頭微皺,又轉頭去看巷外,心下有些了然。葉宗石依然站在原處,季滄海下了梯子,朝着葉宗石的方向抱拳行了個禮,葉宗石似乎是點了點頭,距離太遠看不清神色,接着便轉身消失在了門內。

作者有話要說: =。= 我還是勤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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