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走失
西格羅人每天都很忙碌,他們要種植作物,還要放牧家畜。
雖然大家都住在一起,但是沒有人喜歡碎嘴八卦。因為比起背後議論別人,他們寧願騎着灰狼跑幾圈,去森林裏試試能不能弄一點肉回來改善夥食。
時間就像流水一樣,又過去了一個月。
葛霖對着鏡子時,差點認不出自己。
濃重的黑眼圈,皮膚蒼白,神情頹廢胡子拉碴,身上套着一件松松垮垮的褐布衣服。
——這形象,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吸毒了呢!
葛霖懊惱地捂住腦門,趕緊抓起刀片對付自己下巴上的那一片青色胡茬。
西格羅很封閉,但是封閉不代表原始。
這裏有鏡子,有牙刷,有剪刀,還有肥皂……這些小玩意的材質跟地球的不一樣,長得也不太一樣,但功效是相同的。
拿刀具來說,西格羅沒有挖掘鐵礦,也不需要,他們的工匠鋪水平很高,可以迅速将海蜥的骨頭牙齒利爪變成一件又一件好用的工具,這其中就包括剃須刀。
半月形的骨質刀片,打磨出了雙層鋒刃,弧度很貼合皮膚,後面配一個木質把手,缺點是太鋒利,葛霖每次使用都是小心翼翼,生怕給自己添一道血口子。
——尤其在他沒吃飽,手軟的情況下。
今天的午餐是炖番茄跟酒館老板特意制作的土豆泥,分量很足,葛霖卻只吃了幾口,還是硬塞下去的,他現在聞到土豆跟番茄的味道就想吐。
手指捏着變得明顯的肋骨,葛霖無奈地想,吃苦這件事,真的不是咬咬牙就能成功的。意志堅定沒用,身體拒絕!
伊德以過來人的身份給出的經驗是,不想吃就不要吃。
——就這麽餓着、熬着,最後受不了,保證吃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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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就是要對自己狠一點。”伊德拍着胸膛笑。
葛霖心想,這跟男人有什麽關系?邏輯不通。
因為伊德是他的老板,在這異世他鄉,又受伊德照顧良多,所以葛霖把話咽回去了,不跟伊德較真。
胖子吹噓得起勁,同時也沒忘記提醒葛霖換上新的衣服。
因為這天晚上是豐收祭典,西格羅人非常看重的節日。
夏天過去了,西格羅的秋天是一望無際的金色跟紅色。
金色是小麥,紅色是山谷裏喂養家畜的野草,像火焰一樣耀眼。
石堡是西格羅的貿易中心,還有很多西格羅人住在山谷旁邊的村落,那邊有麥田跟家畜圍欄,狼騎士需要跟自己的夥伴睡在一張床上,狼騎士住在什麽地方要看那匹灰狼的喜好。這些人平時各自分散,現在全部聚集在石堡前面的山谷裏,顯得非常熱鬧。
人們并非老老實實站在原地,都積極地在人群裏穿梭着。
帶着獸齒項鏈的老人,穿紫紅長裙的姑娘,套着皮甲故意炫耀肌肉的男人,還有在狼騎士幫助下,努力往灰狼背上爬的短腿小不點們。
幾只滑橇在大半人高的野草裏呼嘯而過,好像在比賽。
領先的一個短發女孩,臉孔稚嫩,最多不會超過十六歲,她駕馭的滑橇在高速抛起來的過程中,弧線非常優美。她把身體重心前壓,眼睛緊盯前方,整個人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小獵豹,右手挽着牽拉缰繩,左手揮舞着特制的空心鞭子,依靠風灌入孔穴發出的不同聲音給灰狼命令。
卓越的表現令圍觀人群熱烈呼喚。
“翁維娜!”
葛霖聽到有人尖叫着女孩的名字,回頭一看,發現正是胖子伊德。
“啊啊,勇敢的翁維娜!她真是太美了,我的女神!”伊德揮舞着手臂,原地蹦跶着叫喊,跟追星族沒什麽兩樣。
葛霖默默看他一眼。
女神什麽的誇張了啊,這妹子還沒成年!
還有……翁維娜這個名字,很奇怪啊!葛霖認真回憶了下,确定“翁維”的意思是牙刷,“娜”是女孩,所以按照葛霖記名字的習慣,他需要把那個小姑娘的臉跟一支牙刷畫等號。
實在太荒謬了!
賽場盡頭,贏得勝利的女孩放慢速度,舉起左手向衆人示意,笑容耀眼。
女孩的名望似乎很高,無數人向她抛擲鮮花。
胖子伊德興奮過頭,拽着葛霖就開始喋喋不休地推銷他的偶像。
“她才十六歲,就是翁維娜了!聽說她的姐姐,她的母親也曾經是翁維娜……”
伊德對上葛霖茫然的眼睛,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沒有解釋過這件事,于是他幹咳一聲,拍了拍胸口說:“翁維娜,這個名字屬于西格羅最勇敢的姑娘。真刀真打拼出來的第一,所有競争者心服口服的第一,才能成為‘翁維娜’。”
葛霖:……
那為什麽會是牙刷?
難道他單詞背錯了?
不可能,牙刷是日用品,挂在嘴邊念叨的詞,怎麽可能錯?
胖子伊德完全看出了葛霖的疑惑,他笑眯眯地說:“翁維娜是西格羅的傳統,只有最勇敢的女孩才能勝任。簡單地說,就是挑選身手矯健美麗純潔的女孩,獻給魔影嘉弗艾……”
伊德拖長調子,悄悄做了個刷牙的動作。
“每隔十天,去幫那只大貓刷牙!”
“……”
這,這是個體力活啊!
以那只貓的體型,要多大的牙刷?多大的工程量?
葛霖略微一想,就感到頭皮發麻。
遠處,翁維娜做了一個空翻動作,恰好跳上一匹灰狼的背,她解開缰繩,用手掌輕輕拍着坐騎灰狼的臉頰,同時灰狼用腦袋在她手掌上蹭了蹭。
這時女孩對面來了一個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兩人都騎着狼,手持武器正在對峙。
“那是?”
“哦,有個小子想追求她,顯然翁維娜不想答應,按照西格羅的傳統,她會把這小子打跪。”胖子伊德聳肩說。
葛霖微微皺眉,忍不住問:“如果男孩贏了呢?”
“女孩的父母會把這小子打跪。”
“……反正是跪,比試的意義在哪裏?”
“展示自己啊!對西格羅的男人來說,輸贏不是關鍵,成功展示自己最重要,沒準就被女孩看中了呢?翁維娜不喜歡沒事,旁邊還有那麽多女孩在看呢,這小子多聰明啊!”伊德一邊說,一邊惆悵地捏着自己肚皮上的肥肉,語氣裏充滿羨慕。
葛霖原本以為西格羅人是在山谷裏集合,結果滑橇比賽、求愛被打跪、捋袖子掰手腕、一言不合就豎起靶子玩射箭……種種插曲層出不窮,大家都不着急,遇到熱鬧就起哄。眼見太陽都快落山了,葛霖忍不住想,難道這就是西格羅的豐收祭典,是一場随心所欲,遇到就怼,怼完哈哈大笑的運動會?
一陣悠長的號角聲響起。
十個穿着亞麻色袍子的男人,握着骨質長號角,用力地吹了起來。
喧嘩聲消失,人們整理衣飾,騎士跳下灰狼,所有人收斂笑容,神情嚴肅地向着森林走去。
天色逐漸黑沉,沒有人點火把,大家都摸黑走路,有好幾次葛霖差點摔進貓爪坑裏。
等靠近森林時,葛霖忽然發現胖子伊德不在身邊,不知道被擠到哪裏去了。
所有人雙手合攏在胸口做出一個類似祈禱的姿勢,閉上眼睛繼續往前走。這時隊伍前端,有人高聲唱誦起來。
旋律優美,歌詞很複雜,葛霖聽了一會就放棄了,生僻詞太多。借着初升的月光,他在人群裏悄悄尋找伊德,胖子的身材還是很顯眼的。
結果伊德好像也在找他,只是走了跟葛霖相反的反向,導致葛霖總覺得看到胖子就在前面,好不容易摸過去,結果又不是。
就這樣稀裏糊塗地過了幾分鐘,葛霖忽然發現不對勁。
四周其實不是樹木,而是被藤蔓纏滿的高大石柱,地面上雜草叢生,但是踩下去的感覺告訴葛霖,草地下方是石板。
這是一座仿佛遠古遺跡的廢墟,臺階、殘存的拱門、還有高大的石柱。
同時葛霖感到腦袋越來越暈,他吃力地靠在一根石柱上,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結果堅持了數分鐘後,他在歌聲裏閉上眼睛,身體慢慢滑到地面上,失去了意識。
人群踏着歌聲走入遺跡,始終沒有停下腳步,沒有人注意到葛霖的掉隊,他們很快就穿過了這片區域,逐漸遠去。
月上中天,豐收祭典結束,西格羅人回到了自己家中。
葛霖躺在草叢裏一動不動,他的臉被石柱投下的陰影擋住。
靜寂無聲的月色裏,一個龐大的黑影優雅而緩慢地朝這座遺跡走來,以它的身材,想擠進遺跡入口的那兩道山壁的縫隙根本不可能。
巨貓伸直了前肢,做出一個仿佛打呵欠的動作,然後低下腦袋,猛地朝這邊沖來。
蹿向入口的瞬間,它的身形急劇縮小。
先穿過山壁縫隙,然後身體猛地一擰,腹部朝上四肢貼在肚皮上,順利地從倒塌的拱門中間“塞”了過去。
緊跟着尾巴一甩,空中翻身,右前肢在先,後腿用力一蹬,成功落到了一根傾斜的石柱頂端,這時黑貓的身體已經不足五米長了。
黑貓哧溜一下,沿着石柱躺着往下滑,風吹得毛發後飛,它眯着眼睛十分惬意。
這一連串動作,它熟練到了極致,可以保證最後落地時,恰好變成一只普通貓的大小。
石柱到了盡頭,黑貓被慣性帶得飛起來繼續前沖,它放松地張開四肢,準備迎接前方一團柔軟草叢的擁抱——
“啪!”
這聲音不對!
感覺也不對!
黑貓猛地睜開眼睛,然而這時它的肚皮已經跟葛霖的臉有了一次親密接觸。
“喵?”
整只貓的毛都炸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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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