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準備
“今天是金時季的第十二天,再睡下去,你會錯過午餐。”
葛霖半睡半醒,聽到有人在說話。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葛霖伸展手臂,下意識地留戀溫暖的被窩,閉着眼睛還想再度進入夢鄉,随後他感到床前好像站了一個人,那人正注視着自己。
“……!!”
睜開眼的葛霖驚駭得差點跳起來。
他裹着被子,震驚地望向房間裏的人——穿了一身亞麻色的長鬥篷,腳上是結實的鱗皮靴子,雙手環抱胸前。
一雙冰冷剔透的碧藍眼睛裏,倒映着還沒起床的葛霖。
葛霖僵硬了半分鐘,突然回過神來,匆忙撈起床邊的衣服往身上套。
陽光從窗外照入,看它投下的影子葛霖就知道現在快要中午了,睡懶覺什麽的,并不是什麽丢面子的事,前提是沒有一位神過來催你起床!
葛霖腦中一團亂麻。
起床時看見昨夜令自己輾轉反側的對象,此刻站在卧室裏,不管是誰,都會被吓懵!
“你……你說的出發時間是晚上!”
“時間确實定在晚上,但你不需要準備任何東西,打算就這樣睡醒後裹了被子出門?”伊羅卡打量着葛霖,語氣裏帶上了幾分挑剔。
生活在毫無危險的世界,才會這樣松懈?戰鬥是西格羅人銘刻在骨髓裏,流淌在血液中的天性,伊羅卡覺得葛霖還差得遠。
“嘉弗艾今天沒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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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遺跡裏,叫破嗓門這裏也不會聽到的。”
“……”
這對話聽起來很怪,西萊大陸語的聽譯能力差的問題?
葛霖一邊穿鞋,一邊感到有什麽不對。
“等等,你的聲音?”
那種忽遠忽近,無法辨別語調跟音色的感覺消失了,這會兒的戰神,說起話來跟普通人沒有什麽分別。
很熟悉,在哪裏聽過這個音色。
柔和、沉穩,有牽動情緒的力量……
“是你!”葛霖猛然想起了答案,是那頭灰狼!
自稱嘉弗艾神使的灰狼!帶他們進入森林遺跡,見到戰神伊羅卡,那只狼就不見了,所以……神使其實也是伊羅卡?
擁有碧藍瞳色的人,神情不變,一動不動地凝視葛霖。
這場眼神接觸,毫無疑問又是葛霖敗下陣來,他原本可以質問戰神為何要用謊言欺騙他?為什麽借用一具狼的身體,還總是闖進他的房間?可惜葛霖想到了他跟灰狼狄希斯的初次見面,無比狼狽,又非常難堪的第一次見面。
葛霖無力地閉上眼,他還将那只狼掄了起來,當成枕頭遮擋身體。
那時候,他什麽都沒穿……
鬼知道他經歷了什麽!
來到西格羅還不到三個月,就把魔影嘉弗艾跟戰神都得罪了個遍?他現在還能活着簡直是個奇跡!
絕望中,葛霖聽到那個聲音說話了。
“什麽是我?你還沒有睡醒?”
“……”葛霖從懊惱裏回過神,茫然擡頭。
什麽意思?那只狼不是他?
伊羅卡神情冷淡,盡管他現在穿着毫不起眼的衣服,打扮得像是一個即将遠行的旅人,那張臉龐仍然可以為他引來無數驚嘆的目光。
葛霖竭力控制自己的視線,心底同時冒出一個詭異的認知。
——伊羅卡故意裝作沒聽懂。
也許換一個人,很容易就被蒙蔽過去了。畢竟灰狼狄希斯與戰神伊羅卡因為“身體”不同,說話聲音還是有一些區別的,乍聽很像,多聽幾句又不能确定了。加上灰狼現在不見蹤影,又不能兩個同時說話做對比。大多數人對聲音的記憶力沒有那麽優秀,對上伊羅卡冷淡的目光,哪怕堅信自己沒有聽錯的人,也會變得動搖。
葛霖眼皮抽搐了下。
真是不巧,他不是大多數人。
既然确定了伊羅卡就是那只狼,伊羅卡又裝作自己不是,這說明了什麽?這件事對戰神來說,也是尴尬的,尴尬得甚至希望這件事沒有發生過?
葛霖有些意外,又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松。
他對這位異世神靈的印象,其實不怎麽好。
顏控是一碼事,理智又是另外一碼事!
即使葛霖想要丢棄理智沉溺“美色”,求生的本能也不肯!昨天森林遺跡裏的談話,伊羅卡從頭到尾都占據主導權,葛霖和伊德被一個個消息震懾着,最後不知所措,只能聽從戰神的建議做出選擇。
這樣充滿力量,又善于掌控人心的危險人物,根本就是只可YY不能靠近!
結果今天意外發現了伊羅卡深藏的另一面……
葛霖竭力壓住上揚的唇角,收斂自己探究的眼神,低頭忙碌地收拾房間,帶上了剃須刀牙刷等等零碎小東西。
當葛霖打開衣櫃時,伊羅卡出聲阻止。
“這些衣服用不上,你需要更加結實耐用的。”
戰神面無表情地丢過來幾件灰褐色衣物,款式跟伊羅卡身上穿着的很像。
葛霖一聲不吭地接過來塞進箱子。
西格羅自然沒有行李箱這種東西,他們通常使用一種牢固的黑色藤蔓編織籃子跟手提箱攜帶物品,因為不需要出門,這些藤箱的體積也很有限,裝不了太多。
将藤箱蓋上時,葛霖環顧房間,看着這個他住了不短時日的地方。
“我去向我的同伴道別。”葛霖低聲說。
“不需要,他已經在外面等着你了。”
葛霖腳步一頓,滿臉茫然。
酒館後面并不寬敞,通道狹窄,伊德房間的門緊閉着,原本屬于廚師吉魯的房間也沒有人。葛霖一路納悶地走到酒館裏,胖子正在櫃臺後面削土豆皮。
酒館裏有兩桌人在吃午飯,除了沒人談笑,沒人喝酒,一切都跟平常一樣。
葛霖走出來後,所有人都推開盤子站了起來。
他們垂下頭,有的人微微彎腰像是行禮,有的人只是保持了基本的尊重,嘴裏繼續咀嚼,手上還拿着半個烤土豆呢!
葛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一夜之間就成了衆人敬仰的對象,他錯愕地轉過頭,赫然發現伊羅卡就在自己身後。
一個神,居然可以不做任何掩飾,若無其事地出現在酒館裏?
葛霖後知後覺地想,難道伊羅卡就這樣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他睡懶覺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
葛霖整個人都恍惚了,他甚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跟伊德道別的。
伊德因為辭退了廚師,忙了一早上,結果親眼看到戰神伊羅卡踏進自己的酒館,吓得削傷了手指,現在忍着疼痛,表情扭曲。
出了酒館,石堡裏那些忙碌的西格羅人也忽然安靜下來。
他們所到之處,人們都停下手裏的工作,站起身用好奇的、敬畏的目光注視伊羅卡。
沒有人跪地叩拜。
有些上了年紀的老人,眼神帶着強烈的不安,他們互相推搡了一陣,終于有人上前幾步,行禮後詢問。
“受人崇敬的‘旌旗者’,神戰真的要來臨了嗎?”
“在變化發生前,沒有人知道結果。”
伊羅卡看着那位滿臉皺紋的老人,語氣很平常,既沒有擺出神靈的傲慢,也沒有做出什麽賜福的姿态,然而他的外表、他行走時的姿态,甚至是衣服卷折的小習慣,都帶有西格羅人的影子。正是這些特征,讓人們繃緊的神經放松下來。
見到神靈這種事,不止伊德和葛霖會驚慌失措,西格羅人同樣也會。
千百年來他們沒有跪拜過神,也沒有什麽教義傳播,神就跟他們生活在一起。可是魔影嘉弗艾鑽不進城堡,也不會跟他們說話,大家都沒有這種經驗。
西格羅的古老典籍記載,戰神伊羅卡在離去之前,就是跟普通西格羅人住在這座石堡裏的,這段時間長達一百年,據說嘉弗艾那時還沒有酒瓶大。
西格羅人心情忐忑,目送伊羅卡跟那個異族人離開了石堡。
“你還缺一件合手的武器。”戰神對葛霖說。
“啊……是嗎?”
葛霖還是有些回不過神,昨晚廚師吉魯責罵他們在編故事,葛霖就已經做好了被西格羅人誤會的準備,沒想到一顆星星把什麽都改變了。今天起床的方式也不對,原本打算解釋一下自己為什麽要走,現在也不用了,因為BOSS親自上陣了。
眼見伊羅卡帶着自己往山谷旁邊的兵器坊走去,一路受到注目禮待遇的葛霖更不自在了,他忍不住問:“我以為武器要從您的收藏裏挑。”
“不必用敬語。”戰神習慣性糾正了一句,用冰冷的語氣說,“神器你用不了。”
“……”
葛霖無法反駁,只能老老實實地來到了西格羅制造武器的工坊,一字排開五六家,因為炎厄星辰出現,這些工坊顯得很忙碌。
打造好的武器,都挂在門口的架子上。
“你習慣用什麽樣的武器?”
“……實話說,我沒用過武器。”葛霖目光落在一排鐵鈎上。
伊羅卡注意到了他的舉動,搖頭道:“這個不适合你。”
伊羅卡打量了下葛霖的臂長,直接把葛霖領到了另外一個木架前,這邊懸挂的武器呈梭子狀,兩端尖銳,中間是握柄。
“暗錐才是最适合你身體跟爆發力的武器……大小的話,這邊第三個吧!拿起來試一試。不會用沒有關系,你很快就會發現它的好處了,因為危險接踵而至,不會缺少練手對象。”
葛霖:……
被衆人圍觀,葛霖壓力很大。
“你真的不會感覺到,不自在嗎?”葛霖看着伊羅卡,表情十分精彩,“作為一個神,就這樣随便地在街上走,也沒人對你膜拜什麽的……”
更複雜的句子,葛霖說不出來了,好在意思很清楚。
“如果你活了我這麽久,就會知道那些繁冗的東西都沒有意義。”
“我們……其實可以離開西格羅之後,再考慮武器。”至少那邊沒有人認識戰神吧!跟一個神逛街的感覺真是夠了,尤其是店老板跟路人都知道你們身份的時候。
“不行。”伊羅卡果斷地說。
面對葛霖迷惑茫然的眼神,伊羅卡回答,“在這裏,我不用花錢。”
作者有話要說: 葛霖:你名號是神,在西格羅卻一點神的待遇都沒有!
戰神:誰說的,你看我買東西花錢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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