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好開端
庫薩.迪費科,西萊大陸目前唯一的風系法聖。
多年前,庫薩.迪費科法聖加入冒險者公會時提出了一個要求,他想要長久居住的遺忘之海附近的麥侖鎮,并且希望除了公會高層之外,別人都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
因為這裏靠近飓風帶,所以作為風系魔法師的庫薩的意願沒有引起任何人懷疑。
而且麥侖鎮遠離大陸中心,如果一位法聖不想插手權勢鬥争,想要隐居,麥侖鎮确實是個非常理想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庫薩選擇這個地方,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
“……很多高階魔法師都喜歡閱讀典籍,研究古老深奧的法術,我的父親原本是一個王國裏的小領主,當我還是個四級魔法師時,王國把一位公主嫁到了強大的鄰國,同時将一部分土地作為陪嫁,其中就包括了我的家族世代傳承的領地。”
老庫薩把房間裏的魔法燈調得亮了一些,他的情緒已經變得平靜了一些,提到自己過往時,語氣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這種事情在西萊大陸上經常發生,如果原來的領主願意付出一筆錢,向新王表示效忠,通常下他們都能繼續保有家族領地。我的父親也支付了這筆錢,卻沒能成功。原來有一位藥劑師對這個國家的統治者說,你們鄰國有一塊土地很适合種植藍葉草,于是他們借着聯姻的說法,把這塊地弄到了手。”
說到這裏,老庫薩還停下來解釋了下藍葉草,對老人的這兩位客人來說,這名字很陌生。因為藍葉草是最近一百年才由藥劑師培育出來的新品種草藥,廣泛用于許多藥劑。這樣重要的東西,自然得到了統治者的高度重視,這塊土地上的所有人都得遷走!
沒有了平民,領主的頭銜當然也保不住。
庫薩一家就成了流亡貴族,實際上他們連流亡貴族也不是,因為沒有足夠顯赫的姓氏,也沒有大筆財富。
“被迫離開家鄉的感覺,這麽多年我都無法忘記。”老庫薩坐在燈下,他搖了搖頭說,“也就是那一次,收拾家族儲藏室裏時,我發現了很多意想不到的東西,包括這個水晶球。這些東西是我曾祖母帶來的,她的父親是七個人裏面的一個。”
古西萊語對輩分的念法很繞,葛霖不得不在心裏算了一遍,才理解了這說的是四代之前。
想起這顆水晶球有兩百多年的歷史,葛霖有些吃驚地仔細打量了一遍老庫薩,地球上是大概三十年一代,通常情況下一百年就有四代人,這裏人的壽命很長嗎?他記得西格羅人的壽命跟地球人差不多。
哦,伊羅卡提過,強者會活得久一點,八十歲還不夠成為高階強者。
老庫薩的家族應該不怎麽樣,否則也不至于流亡了,他的父輩可能是普通人或者中低級的武者魔法師,大概到了老庫薩才開始“比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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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霖一邊估猜着這位老人的實際年紀,一邊聽他說完了發現風族先輩的記載。
老庫薩尋找過風族的後裔,因為缺乏記載,加上時間久遠,那七個人的血脈後裔又往下傳了好幾代,最終他只找到了其中兩支。
“他們都不知道風族的事,戰火、遷徙、無意間的損毀,或者是不識貨的變賣……不清楚是哪種原因,總之在某一代,他們就丢失了先祖遺留的東西。”老庫薩的面孔在燈光下顯得格外蒼老,他十分感傷地說,“很長一段時間,我以為自己是唯一記住先祖的風族人了,我希望遇到同伴,卻一次又一次失望,最後我選擇來到麥侖鎮。這是風族人最著名的飓風航道,古老的手卷上談到過很多次,我做夢都想見到那樣的景象!我試着造了好幾條船,經常在飓風帶外圍海域徘徊,我相信總有一天我能夠找到那條航道,風族會重新踏上天穹海!”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老庫薩的眼睛像是在發光。
雖然葛霖有些詞不太懂,但這不妨礙他聯系上下句子明白意思,了解老庫薩一生的夢想跟追求。
“我們從西格羅來……”
葛霖不知道接下來給怎麽說,完全說出事實不太可能,可是老庫薩已經說得這麽詳細了,出于對這位老人的尊敬,他也做不到敷衍或者欺騙。
“在西格羅,還有風族血統的後裔。”伊羅卡接上了話。
葛霖立刻松了口氣,差點忘記自己這邊還有一位重量級人物了。
伊羅卡在他們兩人之中顯然是掌握着話語權的那一個,葛霖也見識過這位戰神洞察人心的能力,幾千年總不是白活的,交給伊羅卡總比自己硬着頭皮編故事要強。
老庫薩很快就接受了伊羅卡的說法,因為這個想法他自己也有過。
多年前天穹海上發生變故,幸存的風族人駕船逃離,除了從飓風帶這邊出來,也有可能逃到了西格羅啊!
老庫薩熱情地詢問風族人在西格羅的情況。
“在西格羅,人們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出海了。我也是一個無意間知道變故的人,我找到了一艘千年前風族的船……我們想要知道真相的心情,跟你是同樣的。”
這番話沒有任何問題,盡管它聽起來是另外一個經歷。
老庫薩很失落,他從這番話裏聽出了暗示,在西格羅已經沒有老庫薩希望的風族人了。失落之後,他也升起了希望。
典籍記載,西格羅人是出了名的不敬神靈,他們應該不會像大陸上那些人一樣迫害風族,那麽在遺忘之海的那一端,風族的造船技術航行技巧是不是全部保留下了?
這次伊羅卡沒有讓老庫薩失望。
“造船我不會……是的,很可惜,關于駕船這部分我不太熟練,不過我認為應該知道的技巧我都學了。”
老庫薩激動地差點摔了手裏的杯子。
葛霖在旁邊默默想:裝得跟真的一樣,什麽才學不熟,根本是睡久了手生。
然後葛霖轉念一想,從頭到尾,伊羅卡也沒說自己是“初學”,就跟之前那番話一樣,沒有一句謊言,也沒有惡意,只是回避了一部分重要問題,可是想要表達的意思毫無差錯。很輕易就打動了談話的人,表明他們站在同樣的立場上,最後獲得了對方的信任。
葛霖陷入思考,他覺得這一套戰神也對自己用過。
結果就是葛霖心甘情願地加入了這個探索新世界的新手小分隊,現在葛霖覺得伊羅卡肯定隐藏了一部分情報沒有分享,自己就像眼前的老庫薩那樣。
那邊老庫薩已經高興得語無倫次,有什麽財富能比風族遺失的航行技術更寶貴?
“我想看看你制造的船。”
“沒問題!”老庫薩一口答應,同時他也提出想去看真正風族人的船是什麽模樣。
“我把它停在一處海灣,那裏很偏僻……”
伊羅卡還沒有說完,老庫薩就震驚地打斷了他。
“再偏僻也不行,飓風帶裏生活着許多魔獸,這附近的海岸線都不夠安全!天啊,現在又是金時季,很多冒險者湧進來……不不,請你立刻帶我去,我這邊有适合的空間儲藏物品。”
老庫薩跳起來打開了一個櫃子,裏面擺着葛霖很眼熟的透明大肚瓶。
“千年前的船,要是損壞了,我們根本沒有辦法修複,這樣珍貴的東西,必須要小心!”老庫薩又拿起了一個空間手镯,表示裏面有他研究出來的,會對風系元素産生作用的清漆,保養甲板的塗料,以及修補風帆的工具。
“我們得立刻去,馬上就去!”
“……”
看着門在自己面前關上,被留在房子裏的葛霖還保持着伸出手想說什麽的表情,然後他捂住了額頭,無奈地嘆了口氣。
門忽然又被打開,老庫薩臉上挂着歉意的笑容對葛霖說:“只需要一個人陪我去就行,你可以先休息。廚房在你左手邊第一個門,盥洗室是第二個。如果你不介意的話,穿過右邊的走廊,閣樓上還有一張空床,可能需要你簡單收拾一下才能休息。那麽,祝你晚安。”
“……晚安。”
葛霖送走了老庫薩,再次感到一個魔法師居然就這樣把家留給了自己,實在太大膽了。
數分鐘後,葛霖看到右邊走廊上兩扇門沒有鎖,而是畫着魔法符文時,默默收回了自己剛才的想法。
是他天真了,魔法師的卧室跟書房,西格羅人根本進不了。
咦,他怎麽覺得自己是西格羅人了?葛霖揉了揉太陽穴,覺得是慣性思維,在老庫薩面前僞裝西格羅人的後遺症。
來到西萊大陸外界世界的第一天,一切順利,而且伊羅卡已經為他們這個探索世界小分隊拐到了一個半吊子的船舶維修師,船也有了安全的放置地點。
順帶——
葛霖在盥洗室、廚房、閣樓繞了一圈,發現老庫薩的閣樓完全可以住下兩個人,所以順帶他們也找到了一個合适的落腳點。
還是免費的。
葛霖想了半天,把這一切都歸咎于戰神的運氣不錯。
他們應該會在這個小鎮上停留一段時間,伊羅卡要把風族的航行技術教給老庫薩,他們得把那個該死的大陸通用語學會,還有那個冒險者公會,應該是打聽消息的好地方。等到離開小鎮時,沒準還可以跟着那些冒險者,前往西萊大陸其他地方。
“完美的開端,如果能混到一個身份證明就更好了……”
葛霖自言自語,西萊大陸的人好像喜歡使用職業徽章?
他做不了魔法師,可能得去參加武者考核。
這就有點麻煩了,他只學過怎麽站在桅杆上躲避風帆,武者考核顯然是不會測試這個項目的。
第二天,葛霖被老庫薩介紹給了冒險者公會的人。
“這是我朋友的兒子,他從很偏遠的地方來,正準備去學語言課程,平常就在公會裏給我幫幫忙。”
良好的語言環境,是學習新語言的有利條件。
葛霖一頭霧水,等到一天結束後他才回過味來,他似乎從西格羅酒館服務生,變成了冒險者公會的編外工作人員。
沒有工資,免費食宿。
至于某神,除了上語言課時遇到,平常幾乎不見蹤影。
“你臉上的這個面具是哪來的?”
伊羅卡回答:“這是沼澤部落尤鱷人的面具,他們認為戴面具表示對神的敬仰,拿下來是亵渎神靈的行為。我現在就是一個尤鱷人,我不能露出臉。”
“有壁畫記錄了戰神的長相?”
“他們畫不了,一千年前沒有那樣高超技藝的畫師,也沒有那種水晶球。”伊羅卡平靜地說,“在離開這座小鎮前,我們不應該引起別人的注意,我覺得我應該把臉蓋起來,不然這個願望無法實現。”
葛霖張口結舌,他從未聽過有人這樣不要臉地自吹。
然而說的是實話,無法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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