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費南多
男人的咆哮讓整棟房子裏産生了恐怖的回音。
最後一句要毀掉麥侖鎮的威脅不斷在衆人耳邊重複。
葛霖只聽懂了零星的單詞,包括地名麥侖鎮、冒險者公會、藥劑師,還有戰神殿……是戰神殿吧?老庫薩說過,神的名號不管在什麽語言裏都是一個發音,戰神後面的那個詞他們幾分鐘前還談論過類似的詞組,火神殿海神殿什麽的……
緩過氣的葛霖,不敢置信地看着這群闖入冒險者公會的不速之客。
難怪會覺得他們身上的金紅色袍子很眼熟,這衣服式樣跟他第一次見到戰神時,伊羅卡的裝束差不多——所謂的鬥篷跟外袍一點兒裁剪的痕跡都沒有,就是拿塊布折兩下,最多有個寶石別針固定布料,不讓它往下滑。
伊羅卡是一位神,這事葛霖知道,然而這位“過氣”的神在西萊大陸上還有信徒?
就算戰神殿特別厲害,歷經一千年還能繼續存在,可是看看戰神吧!以那位大神一開口就是“世上根本沒有神”的調調,怎麽可能去創立宗教?怎麽可能有信徒?
這個戰神殿,該不會是自行成立的民間組織吧?
葛霖心裏想了這麽多,半點不敢擺在臉上。
拳頭大的人不能惹。
這位名叫“四號怪物”的男人,一進門就找上了老庫薩,如果不是認識,就是看破了老庫薩的僞裝。
費南多,古西萊語裏“南多”是“強大的,意想不到的”,可這不是一個好詞,一般用作驚嘆時的調侃,類似于“怪物”、“這個牲口”。葛霖聽到這名字時腦袋是懵的,差點以為老庫薩在說玩笑話,不然為什麽好好來了一句“四號牲口”?
牲口就牲口,為什麽還要編號?
“費”在名詞海蜥的前面,用作形容詞,可以延伸解釋為四人高,可是加在形容詞前面,就是四號的意思啊……葛霖陷入了異世界語言的地獄,好一陣才想起這是使用現代語的西萊大陸了,數字的意思跟古語一樣,其他詞就不一定了。
也許這人在家裏排行老四呢,葛霖不确定地想。
然而這位高大英俊又很有實力的戰神殿之人,在葛霖眼裏的外號已經是鐵板釘釘的“四號怪物”,牲口什麽的就算了,感覺太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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語言障礙導致葛霖根本不知道這群“惡霸”因為什麽來找麻煩。
旁邊的老庫薩已經焦頭爛額,如果那些闖禍的冒險者就在眼前,不用戰神殿的費南多大祭司動手,風系法聖會親手把他們丢進飓風帶好好跟魔獸活動兩下。
這些不長眼睛的笨蛋!
雪狼是白色的,戰神殿的狼是灰色的,白色跟灰色還能分不清?
笨蛋幹出來的蠢事,冒險者公會拒絕承擔責任,但是戰神殿這群瘋子誰都不想去惹。
真要論理的話,正是十年前一種新藥劑的發明,導致雪狼爪的價格翻了十倍。麥侖鎮外的這座戰神殿位于勝利山脈深處,附近有好幾座雪山,神殿裏的灰狼屢次被誤傷,也不能怪大祭司費南多暴怒。
老庫薩耐下性子,對光頭祭祀說:“即使沒有冒險者公會發布任務,仍然會有很多人進入勝利山脈獵取雪狼,再把戰利品帶到別的國家賣掉,撤銷任務不能永久地解決問題。”
光頭祭祀發出了一聲冷笑,他維持着迫人的氣勢,鄙夷地環視了整個公會大廳一圈。
“只要這世上充滿了只會喝藥劑提升實力的蠢蛋們,這種問題又怎麽能解決得了?”
老庫薩頭痛地閉上眼睛。
——又來了,戰神殿的這群家夥!
遠離人群住在深山,不學魔法,不學正統的武技,除了傷病不喝藥劑,冬天光着膀子上雪山,夏天在火炭旁邊靜坐修煉……簡直是一群瘋子!
瘋子就算了,偏偏每一代的大祭司都有不弱于法聖的實力。
不怕遇到瘋子,就怕幹不過瘋子。
老庫薩揉了揉腦門。
事情擺在那裏總得解決,戰神殿的人說到做到。
麥侖鎮發展到今天,跟許多勢力都有利益關系,可是這些彎彎繞繞的東西到了費南多大祭司這裏沒有任何作用。
最讓老庫薩頭痛的是,根本不會有藥劑師願意去戰神殿幫忙救狼。
西萊大陸的藥劑師一向受人崇敬,只有戰神殿不買他們的賬,兩者關系勢若水火,這才導致戰神殿的狼受了傷,大祭司親自出馬到冒險者公會來抓人。
老庫薩靈機一動,告訴大祭司他需要的根本就不是藥劑師,而是一個靠譜的醫師,還有一些對戰寵有效的療傷藥劑,藥劑直接去小鎮店鋪裏購買就行了。
老庫薩一邊說,一邊忍不住看葛霖。
西格羅人飼養灰狼作為戰寵,應該很懂這些才對。
葛霖聽了老庫薩的話,頓時無奈了,僞裝的西格羅人怎麽可能懂得這些,只能對老庫薩搖了搖頭。
老庫薩雖然失望,但也不是沒有別的人選,以冒險者公會的名義,還是可以請到小鎮上一位獸醫的。為了保證這位醫師的安全,老庫薩決定一起前往戰神殿。
煞星們終于走了,人們在後面張望了一陣,确定這些家夥不會回來,立刻像炸開鍋似的議論起來。
葛霖沒了老庫薩在旁邊做翻譯,看了一陣熱鬧後,決定還是回到安靜的房子裏一個人學習語言課程。
聽不懂話,就收集不到消息,完全搞不清今天這場風波是怎麽回事,為什麽會需要一個治狼的醫師?葛霖的好奇心都快爆炸了,卻只能等老庫薩回來再問情況。
當天傍晚,葛霖拿起課本準備去冒險者公會上語言課。
這條路很短,穿過一條狹窄的小巷就能到。
空氣裏飄蕩着晚餐的香味,葛霖深深吸了口氣,确定這是清甜的果肉配上珍珠雞,還有醬燒鱿魚的味道。
他精神一振,正要邁步繼續往前走,忽然感到了一絲不對。
葛霖一腳蹬在小巷右側的牆壁上,整個人跳了起來,眼睛餘光看到自己身後有一個人影,那人右臂高舉,擺出了襲擊的姿勢。
根本來不及想這人是誰,又為什麽背後偷襲,葛霖極力保持自己的平衡,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前方巷口。
距離這裏只有四五步,他可能還需要躲過兩次攻擊,就能順利逃到外面的街道上。
偷襲者并不是一個魔法師,赤手空拳沒有拿武器,在發現偷襲的意圖破滅後,也很快做出了反應,一腳踢向葛霖用來支撐身體的右腿。
巷道太過狹窄,許多武技都施展不出,這對葛霖有利。
葛霖只有那麽一點站桅杆練出來的本事,因為反射神經優秀,又僥幸避開了兩次攻擊,但是他的好運到頭了,對方是一個出色的武者,很快就發現了葛霖的弱點跟破綻。
偷襲者那張隐藏在鬥篷下的臉擡起來,嘴角露出了一個嘲笑的表情,他一拳揮出,恰好打的是葛霖退避的方向。
這時葛霖想要避開已經來不及了,身體重心前移,眼睜睜看着拳頭朝自己臉上砸來——葛霖咬牙,腰部用力,以一種近似失足摔倒的姿勢險之又險地讓拳風擦着自己頭皮過去。
可是這樣一來,葛霖想從地上爬起來,至少需要三秒鐘。
三秒鐘已經足夠發生很多事了。
葛霖顧不上撞到地面的鈍痛,手掌一撐,飛速借力躍起。
預料裏起身時會遭遇的第二次襲擊沒有發生,葛霖站起來後,偷襲者已經面朝牆壁倒下了。
那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第三者,正抱着手臂默默站在巷口。
穿了罩住全身的袍子,臉上戴了一副骷髅面具。
“狄希斯?”葛霖試探着喊。
伊羅卡要求葛霖在外面時稱呼他這個名字,他告訴老庫薩的身份也是這個。
雖然葛霖覺得這個救了自己的尤鱷人,九成九是伊羅卡,但是那麽一身打扮,鬼都認不出來。葛霖還算是個謹慎的人,沒确定對方身份之前,不會随便靠近。
袍子裏伸出一只手,輕輕推了下面具,露出一雙碧藍色的眼睛。
葛霖松了口氣。
“教你的東西,明天接着練。”伊羅卡語氣冰冷地說,顯然對葛霖剛才的表現不滿意。
“我去哪找桅杆?”
“找一棵樹,爬上去。”
葛霖啞然,小鎮裏裏外外有很多樹,可是不管上哪一棵都會引人注意吧!這跟他們定下的低調計劃不符。
伊羅卡看出了他的遲疑。
戰神伸手解開尤鱷人的袍子,把它丢給葛霖,後者詫異地望着他。
“穿上吧,今晚的語言課不上了,我們去一個地方……那裏應該有适合你練習武技的場地。”
葛霖還想再問,低頭看見伊羅卡将那個趴在牆邊昏迷的偷襲者翻了過來。
鬥篷下的臉很陌生,葛霖不認識,可是眉心的劍形圖騰他見過。
“戰神殿?”
“早上你跟庫薩在冒險者工會裏,當着那個祭祀的面,用古西萊語交談了?”伊羅卡恢複了抱着手臂的姿勢,随意地靠在牆壁上。
“呃?老庫薩問我,會不會給狼看病……畢竟他覺得我是西格羅人。”葛霖滿臉茫然。
“你們為什麽會認為,那個祭祀聽不懂古西萊語?”
“……”
葛霖語塞,戰神殿派人來偷襲他,是因為聽到他是西格羅人,不相信他不懂給狼看病,還想綁架他去?
再仔細一下,葛霖又覺得這個猜測太主觀了,戰神殿找茬也有可能是別的原因啊,為什麽這麽篤定?
“你怎麽知道那個光頭祭祀聽得懂?”
“……因為他叫費南多。”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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