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不知是美人明媚了月色, 還是月色照亮了美人。
五步之外,宮侍上前攔住女子。絲毫不憐香惜玉的提醒她止步,莫要沖撞了貴人。
女子似乎受了驚, 下意識擡頭。露出一張秀麗雅致至極的容顏,她眼波一掃, 等看到陳嘉賜後先是一愣, 便就帶上了羞怯。
微微福身, 女子行禮,聲音嬌柔, 道,“臣女謝流雲,見過鎮北王殿下。”
可惜,陳嘉賜這人,生來心就硬得很。這一眼看的那些太監內侍們都軟了心。他卻無動于衷, 正準備轉身忽視, 就目光一定, 遂大步沉穩的向女子的方向走去。
月色下,身穿玄色長袍的俊美男人向藍裙女子走去。美人如詩, 美景如畫。
陶瓊琇和姜娉筠随着宮女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兩人瞬間皺眉,陶瓊琇心中一緊,滋味難明。姜娉筠卻是怒氣沖沖,說,“竟然有人現在就等不及了,到底是誰?”
說着話, 她就拽着陶瓊琇準備沖過去,卻被陶瓊琇反手拉住, 搖了搖頭。
“阿瑩,”姜娉筠有些着急的說。
“阿芸,冷靜,不要沖動。最起碼得把事情弄清楚吧。”陶瓊琇無奈,她也不高興,可沖動除了會讓人生厭之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謝流雲見陳嘉賜向她走來,心中頓時急促的跳動起來。白皙嫩滑的臉頰,也泛上了紅暈,水眸微垂,她婉轉的說,“殿下,臣女……”
誰知,話還未說完,就見陳嘉賜直接略過了自己,向身後走去。
她心中一跳,下意識轉身,伸手抓住了一角衣袖,被男人大步行走的速度拽的一個踉跄。卻沒舍得放開。
陳嘉賜正向着陶瓊琇走去,根本沒注意這個女人。冷不丁被她拽住衣袖,他用上些力道随意一揮,扯回了衣袖。見着美人倒地也不曾在意,只冷冷看她一眼,道,“自重。”
話罷,直接離去。向陶瓊琇走去。
謝流雲被陳嘉賜的力道帶倒在地,可這還不是最讓她絕望的。讓她絕望的是,這個讓她心心念念了許多年的男人眼中,沒有她,一絲一毫都沒有。
她今日特意挑選的漂亮裙子沾上了地上的灰塵,發髻微亂。一雙水眸泛紅帶上了水光。可她想見的人卻絲毫不曾憐惜。
姜娉筠被這神轉折的一幕弄得小嘴微張,而後捂住了嘴,微微低頭掩去臉上的表情。
不是驚恐,而是她怕自己會笑出聲。
這這這、她見多了京都男兒憐香惜玉的模樣。猛然見着鎮北王殿下這樣的,先是驚訝,然後心中竟然有些快意。
幹得漂亮,就應該這樣。
陶瓊琇微楞,跟着也歡喜起來。一雙本來努力沉靜,壓抑住自己生怕失态洩露了心緒的杏眼也帶上了笑意。
“殿下。”她微微擡頭,迎着月色對走來的陳嘉賜歡快的說。
“嗯,先回去,宴會快散了。”陳嘉賜眼中的淡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散去,換上了溫和。不甚在意的掃了眼姜娉筠,而後低聲說。
“好,不過那位姑娘……”陶瓊琇看向身後在丫鬟的服侍下緩緩站起的女子,有些遲疑。
別誤會,她不是心軟了。而是想知道這個想截胡的女人是誰,她要把她記在自己的小本本上。
“不必理會。”陳嘉賜道,邁步離開,側目看她一眼,示意跟上。
姜娉筠在旁邊看着,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為好友的心,算是都白操了。
就以鎮北王殿下那副不把別人放在眼中,見着阿瑩就從寒秋化作暖春的模樣。這世上能撬動她牆角的怕是寥寥無幾。有這個時間,她還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額——
陶瓊琇轉頭看一眼,就見那個女子正看過來,滿是哀婉悲傷。只這一眼,她總算看清了是誰。
謝流雲,竟然是謝流雲?
陶瓊琇心裏震驚着,姜娉筠已經拽着她跟上了陳嘉賜。邊說,“一個癡心妄想的女人,阿瑩你理她做什麽?”
“那是,謝流雲?我記得她今年似乎十九了,竟然還沒有嫁人嗎?”陶瓊琇不解的說。
“謝流雲?是她?!”姜娉筠也驚訝了,甚至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可她們這一會兒已經走遠,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人影。回過頭,見陶瓊琇不解,她看一眼前面的陳嘉賜,見他沒有注意,這才壓低了聲音偷偷八卦,說,“據說謝家老太君身體不好,謝流雲為了給老人家盡孝,前去寺廟祈福三年。果然謝家老太君就好多了。現在在這兒,應該是祈福結束了。”
說完,又看一眼陳嘉賜,姜娉筠聲音更低,帶着些提醒的意味附在陶瓊琇耳邊說,“不過,我祖母說了。謝家行事,向來是無利不起早。這所謂的祈福,估計有些貓膩,怕是想留着謝流雲,做其他用處。”
說完,見陶瓊琇眼睛睜大,不可置信,她點點頭,表示确定。而後頭皮忽的一緊,就見前面的陳嘉賜回頭看了她一眼,有些不滿的模樣。
陳嘉賜的确不滿,經過剛才那一幕,這姑娘又這樣說,阿瑩怕是要亂想的。
謝家行事,從來都是無利不起早。披着清流世家的皮子,做起事來卻手段陰詭百般算計,連商吏都不如。他心裏清楚,也不欲理會。不過看來,這謝家似乎是算計到他頭上來了。
陶瓊琇震驚了,還能這樣。
這還真是奇貨可居,把自家的女兒當做了一件絕世無雙的禮品,精心裝扮,細心包裝。只等着送給一個最合适的人。
還好還好,她生在陶家。家人和睦溫馨,沒這麽多的污糟事。
“阿瑩,”這時,前面的陳嘉賜忽然止步,回頭喚到。
“殿下,怎麽了?”陶瓊琇擡頭說,有些疑惑。
聽見又是殿下二字,陳嘉賜看了眼姜娉筠,越發覺得她不順眼了。
沒有旁人的時候,阿瑩都是叫他小哥哥的。
這聲小哥哥,他聽了十幾年,早已經習慣了。他不想改,也不想阿瑩改。
“過來,”陳嘉賜沒回答陶瓊琇的話,只輕聲說。
“好的,”陶瓊琇看了眼姜娉筠,然後毫不猶豫的抛棄了小姐妹,奔向男神。
姜娉筠瞪她,見色忘友。
“阿瑩,謝家行事,極其陰詭。你最近小心些。”把人叫道自己跟前,陳嘉賜這才輕聲說。
他不怕謝家算計他,他只怕他們把主意打到阿瑩身上。這家人,有時候行事委實是極狠的。
“啊?不至于吧。”陶瓊琇驚訝的說,不可置信。
謝家打男神的主意,和她有什麽關系。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說得通,一塊絆腳石看了礙眼,直接除去似乎也算正常?
正常個鬼哦,有這個想法的人都腦子不正常吧。
“謝家向來如此。阿瑩,聽我的。”陳嘉賜提起,十分不屑,卻又有些鄭重的提醒。
“好,”陶瓊琇立即應下,男神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他既然這樣說。那說明定是有依據的,她還是乖乖的聽了為好。
“對對對,阿瑩你可得注意啊。聽說以前謝家就曾經幹過這種事,為了和某家聯姻,害死了那家的未婚妻。雖然沒有證據,可這些消息都是隐約有些流傳的。”姜娉筠豎着耳朵聽,立即附和道。
“嗯,我知道了。我會多加小心的。”陶瓊琇本就上了心,見着姜娉筠附和,頓時更加鄭重了。
陳嘉賜見她這樣,才算是稍微放下了些心。只心中還是惦念,準備着回去得把人手安排的更加嚴密些才好。
謝家……有一支隐在暗中的人手。一直負責處理那些他們明面上不好做的事,那些人行事,從來沒有絲毫的道德良善可言。十分危險。
說話間,幾人已經走到了栖祥宮外。
姜娉筠不準備跟着陶瓊琇他們一起進去,因為那樣實在是太過醒目了些。于是她拉了拉陶瓊琇的袖子,等她回頭立即說,“你們先進去,我稍後再去。”
陶瓊琇微楞,很快就明白了,有些無語道,“這有什麽,值當你這樣?”
姜娉筠沒好氣的白了陶瓊琇一眼,你是不知道你未婚夫現在是個什麽樣的香饽饽。要是有人知道自己今晚和鎮北王呆了一小會兒,怕是明天就會有親戚上門,拐外抹角的詢問自己當時的細節。
這種麻煩,能少一些還是少一些為好。
“不跟你說了,你進去吧。對了阿瑩,之前,是我錯了。”說完,她就松了手。
陶瓊琇有些疑惑,什麽錯了?
可不待她想清楚,就見陳嘉賜已經看了過來,目含問詢。當下就把這點疑惑抛到了腦後,跟着他一并進殿。
姜娉筠在後面看着微笑,她之前總覺得,以鎮北王那副淡漠無塵的模樣,對阿瑩也是沒有多少真心的。兩人之間,不過是那紙婚約,也僅僅是那紙婚約而已。
可等她真的看到了她們兩人的相處,方才發現,是自己以偏概全了。只剛剛那一段時間,她便發現,這位尊貴的鎮北王殿下,縱使寡言少語,可他的心神卻一直分了幾分在阿瑩身上。甚至有那麽兩次,在阿瑩都沒注意的時候,伸手拂開了本來會落在她身上發間的樹枝。路遇臺階時,他也會慢上兩分,注意着阿瑩。
這樣不動神色的體貼,若是讓別人知道了,不知會有多羨慕向往。
至于阿瑩,雖然無知無覺,可卻是能看出她很信任這位鎮北王,自始至終都緊緊跟在對方身後。一丁點都沒有懷疑擔心過路會不好走。絲毫不似從前和自己在一起那般,一直注意着腳下的路。
若鎮北王一直能保持這樣,想來阿瑩以後定會幸福的吧?
思及剛才鎮北王對謝流雲那樣的美人看都沒多看一眼,她心中不由祝福起了好友。
就像陳嘉賜說的,宴會很快就結束了。茂和帝和皇後再次出現,送別了群臣。都各自回家了。
皇宮是個很奇怪的地方,它有很多別人不知道的秘密,可有時候卻又藏不住秘密。
謝流雲路遇鎮北王這種香豔之事,陶瓊琇本以為很快就能在京都聽到小道消息。可她想錯了,這件事被人掩蓋的嚴嚴實實,沒有人聽到過絲毫有關此事的流言。
是誰幫她遮掩的?賢妃嗎?
抱着這個疑惑,陶瓊琇去問了自家祖母。
柯氏得知那天晚上發生了什麽,臉色微不可查的一變。
“你是說,謝家有意把謝流雲送進鎮北王府?”她看着陶瓊琇的臉色添了許多鄭重。
這麽多年,陶瓊琇極少見柯氏變臉,猛不丁見她這樣,心中一凜,沒敢耽擱,立即把那晚的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
“謝家?!好阿瑩,最近小心些。知道嗎?”聽完後,第一時間裏,柯氏震怒,說了和陳嘉賜一般無二的話。
陶瓊琇簡直震驚了,謝家這到底都做過什麽事啊。竟然讓自家男神和祖母都是這種态度。
她心中好奇,面上則是連連應好,而後好奇的問了起來,“祖母,小哥哥也說過讓我小心的話。謝家,很危險嗎?”
聽到陳嘉賜也說過這話,再思及陶瓊琇剛才說的,他看都沒多看謝流雲一眼。柯氏眼底閃過一絲滿意。而後有些遲疑,卻也很快下定了決定,當即娓娓道來。
謝家行事,有時瘋狂至極。雖然她不願意阿瑩知道這些狠毒的事,可孩子大了,早晚要自己面對。
知道了,才能真正打心底裏開始警惕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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