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戒指

“他出現的時候,你要把他鎖起來……不要跟他說話,你說不過他,他很厲害……”羅軒停頓片刻,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振了一下,轉眸看向他,“你不可以跟他做,我會生氣……”

“洛,我在犯罪。”江明允沒什麽情緒地說。

遠處灰藍的海岸線泛起白色泡沫,公路與海岸幾乎平行。羅軒按下車窗,風如潮水般溫和地湧來,隐約浸透了海的濕鹹。他彎曲手臂,矮身趴在窗框上,迎面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眯着眼睛,望向未知的前方。厚重的鉛灰色的雲層開了一個口子,流瀉出少許白金色的光。

鼻尖一涼,似乎是雨水落在了臉上。他擡手摸摸臉,指尖的濕潤在撮撚的動作中消失,他心中莫名湧起一股強烈的怪異感,又辨不清這種感覺的原由。

他再次撮撚手指。

“明允!”他突然叫了出來,臉上呈現驚惶又凄然的神情,“我的戒指不見了!”

他伸出空蕩蕩的左手,急切地展示給江明允看。

“你有沒有放在行李箱裏?或是掉在車裏了?先找一找。”

“我從不摘戒指。”

“那有可能是Roy把它落在了拉斯維加斯的酒店裏,你不要急,我們現在立馬回去找。”江明允神色如常,但他清楚婚戒對于羅軒的重要性。

汽車完成一個漂亮的調頭,朝反方向極速行駛而去。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江明允說:“洛,你找一下那家酒店的電話號碼。”

羅軒把一只藍牙耳機塞進江明允耳朵裏,電話接通。

“我愛人跟我兩天前曾入住貴酒店,我們不幸丢失了一枚婚戒,鉑金材質,戒指內圈刻有M和R兩個字母。”江明允的嗓音适合在夏夜裏讀詩,“這枚戒指對我們非常重要,如果貴方有人發現了這枚遺失的戒指,請将這枚戒指寄到紐約第七大道405號,我們将提供這枚戒指價值十倍的金錢作為私人感謝。”

“我們已經打算返回拉斯維加斯了,為什麽還讓他們寄戒指?為什麽要寄到紐約?”挂斷電話後,羅軒攥着手機不解地問。

“我們在找戒指,你的人也在找我們,而且我不确定會不會有警察牽涉進來。如果酒店裏有人能發現戒指,寄到紐約,我在紐約的朋友會替我們保管;如果戒指沒掉在酒店裏,我們就需要親自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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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軒有些吃醋,“你怎麽這麽多朋友?”

江明允忍俊不禁,“很多原先是我的學生。再說,你交際面更廣啊。”

“是鄧羅轶,不是我。”羅軒強調,“我只有你,其他人都不重要。”

“你這麽說,我壓力很大。”

羅軒聽到這話不樂意,說:“難道我對你來說是一種負擔嗎?”

“我會怕我辜負你。”江明允在開車的間隙,短暫地看他一眼,“怕你愛我比我愛你更多。”

鄧羅轶的下屬們到達酒店時撲了空。他們追蹤到江明允的車,但江明允早把車遺棄在了一家超市的停車場裏,這群人更是不可能通過電子設備追蹤到江明允這種專業人士,尋找老板的任務一時之間陷入僵局。他們暫時停留在鄧羅轶最後傳來消息的這家拉斯維加斯的酒店,然而一通電話使整個局面峰回路轉,江明允在找一枚戒指,婚戒。

“哎,這是結婚了?我們怎麽辦?萬一他們日久生情,我們豈不是在做壞人?”不在鄧羅轶面前,助理Edmund放飛了話痨本性。

保镖隊長何盛剛跟酒店經理确認完情況,聞言木着臉沒有搭理他。

他又說:“何,我們找到他們怎麽辦?把江博士揍一頓,把鄧先生拖走?”

“随機應變。”何盛繞過他,往室外走去。

部分保镖飛往紐約,餘下的人負責尋找戒指,在地毯式搜索的同時,以重金懸賞。不出半日,一名酒店服務員偷偷來見他們,在拿到錢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枚銀色戒指。他交代當時有位沒帶房卡的客人想乘坐電梯下樓,他為他提供了幫助,這枚戒指是客人答謝他的禮物。

服務員描述中的客人是個亞裔,看起來非常年輕,保镖拿出照片讓服務員指認,客人是鄧先生無疑。

“這招真是妙!不愧是我們老板。他故意把結婚戒指留下,就是要引江博士他們回來找。”Edmund反複擦拭這小小的一枚戒指,畢恭畢敬地塞進首飾盒中,“下一步我們做什麽?放出消息,戒指在我們手上?”

何盛捏着眉心,說:“你能不能別問這麽多為什麽?你不是藤校畢業的高材生嗎?你就不能動一下腦子?”

“我是行政助理好不好?我該做的工作是整理文件,陪鄧先生出席會議、商業談判、商業晚宴等活動,我不是來當保镖的。而且我不是他的生活助理,原則上來講,我只需要負責他的公事,他的私事與我無關。幾個月前,鄧先生把Eve·Spenser給開除了,我現在還要身兼生活助理的職責。你是專業的吧?你負責鄧先生的人身安全吧?鄧先生被綁架了吧?我不懂,所以我問你,你還來指責我。”

Edmund吐出一大堆單詞,聽得何盛頭腦犯暈,他離遠了一些,說:“沒有人會為了毫無希望的事情犯險,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戒指在我們手上。現在先等紐約那邊的消息,如若找不到他們的蹤跡,我們就設個局引他們來拉斯維加斯……希望這枚戒指足夠重要。”

“我們報警嗎?”

“再等等,”何盛大拇指摩挲着食指,“Diana說,再等一等。”

返程中,羅軒回憶了所有可能丢失戒指的場景,戒指好像戴在他手上,又好像自他清醒後就從來沒有存在過。他求助于江明允,希望他能回憶起關于戒指的細節,畢竟他的記憶是連貫的。

“我哥在酒店裏試圖逃跑,他是不是在逃跑過程中把我的戒指扔了?”羅軒始終悶悶不樂,丢失婚戒像是一種不祥的征兆,似乎預示着他們倉促婚姻的悲觀前景。

戒指也有可能在他們的打鬥中丢失。然而,當時那種極度混亂的狀況,使江明允沒有多餘的精力去關注一枚戒指。

“在酒店發生了什麽?”

“你知道的,打了一架而已,沒什麽好說的。”

他露出孩子氣的希冀,向正在開車的江明允探過身去,“我想聽細節。”

“洛,我不想回憶我們打架的事。”

盡管他們打的那一架使房間裏所有家具都偏移了位置,但羅軒身上沒有一道傷口,連淤青也浮于表面,沒幾日就恢複了原樣。他并不怨江明允對他使用暴力,相反,他強硬的做法給予了他安全感。羅軒不懂江明允為什麽對這件事諱莫如深,他記憶中的空白使他苦惱。

他們找了一路,去了所有去過的地方,最終到達拉斯維加斯。而酒店方一直沒有傳來好消息,就在兩人逐漸接受婚戒丢失這一事實的時候,酒店方突然告訴他們,酒店員工曾在房間角落裏撿到過一枚與描述極其相符的戒指。那時新客人已經在房間裏住了一晚,員工錯以為戒指屬于新客人,就把戒指放在了桌子上。

“所以戒指在新房客手中?”江明允問。

“我們深感抱歉,新客人稱未曾見過桌子上有不屬于他的戒指。我們恐怕無法替您找回丢失的婚戒。”

“我可以跟那位客人取得聯系嗎?”

“對不起,酒店不能透露客人的隐私,您可以聯系警方處理此事。”

羅軒眼中神色惴惴不安,對江明允說:“我們要不要去酒店走一趟?面談更容易解決問題。我覺得是那個人不想把戒指還給我們。”

江明允無言地将手機置于桌面,交握雙手抵住下巴,陷入凝重的思索。

隔天早上,一位鷹鈎鼻的中年男子走入酒店大廳。他衣着考究,左手提着個深藍色牛皮公文包,腳上一雙複古的手工皮鞋。幹脆利落的腳步聲伴随着他來到前臺,并不是要開房住宿。此人自稱是Myron·Jiang先生的代理律師,前來就遺失戒指一事與相關人員展開協商,并保留提起訴訟的權利。

Edmund嘲笑何盛失策,江明允沒有親自前來處理這種複雜的糾葛,而是請了一位代理人。

城市的另一處地點,保镖耳麥裏傳出急促的指示:“他們剛進入電梯,56層下行,現在03和04立刻趕往一樓電梯口,其餘人分散至大廈的各個出口,不要讓他們跑了。”

電梯門打開,江明允拉着羅軒擠開電梯外的人群,快速離開電梯。兩人現在處在21層,必須趕在保镖封鎖出入口前逃離這座大廈。

羅軒緊張得要死,心跳和喘息交織成一張密集的網,他攥着江明允手腕,提議找個房間躲起來。

江明允推開緊急通道的門,“躲在一個地方,能躲到什麽時候?”

“這座大廈有很多房間,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到我們的。”

“洛,躲藏會使我們陷入被動。”

兩人從電梯轉到緊急通道,又從緊急通道轉到另一部電梯,避免與保镖們正面相遇。

形形色色的人從他們身旁經過,當他們走進玻璃旋轉門,即将離開大廈時,羅軒突然發現兩名保镖在旋轉門的另一隔間裏。

他們與保镖幾乎同時到達這個出入口!

江明允從背後摟住他的肩膀,用手指輕輕撥了一下他的臉,讓他別直視那兩名保镖,假裝鎮定,假裝是路人。

幸而保镖沒發現羅軒,整個過程有驚無險,他們走向畫着斑馬線的路口。

“嗨!Roy,你也在拉斯維加斯!”Dario開着一輛金黃跑車,副駕駛位置坐了個金發碧眼的美女。

羅軒将臉埋向江明允頸窩。

“Roy!”

這一聲驚動了門口的保镖,他們凜然變卻神色,一面通過耳麥告知其他人,一面向他們奔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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