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寧寧別怕

這處秘境算是歸元宗的宗門秘寶之一，歷代宗主皆有開啓的權利。

僻靜的林場無人靠近，只偶爾有一兩只黑鳥飛過，發出類似凄慘的叫聲，滲人極了。

姚葉扯了扯郝直的袖子，顧不得聶無極的眼刀，離郝直近了些。

“這地方怎麽這麽邪門，感覺怪吓人的.....”

郝直還沒來得及說話，聶無極的聲音幽幽的在旁邊響起，“現在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姚葉聞言，忍不住一個大白眼翻過去，“我相信寧寧哥會保護好我的。”說完，還掐了一下郝直的胳膊，皮笑肉不笑的問：“你說是吧，寧寧哥？”

郝直：“......”算了，這兩人沒救了。

元宗主仍然笑眯眯的帶路。

一路上，郝直、姚葉、聶無極，三人的舉動絲毫沒有對他産生任何影響。他就像是一個為了完成任務而設定的NPC，始終按照規定好的程序按部就班的向前進行。

BOSS曾經說過，‘秘境’就是這個故事世界的‘真相’，是整個世界的運轉核心，郝直一直不太明白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但現在，看到元宗主這一副NPC的樣子，郝直又有些明白了。

或許正是因為‘秘境’是整個世界的運轉核心，而元宗主又是整個世界中距離‘故事真相’最近的人，所以世界的規則對其的束縛更加嚴謹，以防止因為這類重要‘NPC’出現故障，而導致故事世界直接崩盤。

這便是這個世界的‘法則’。

越是故事中重要的角色，‘法則’對其的束縛就越是強烈。

而越是不重要的角色，‘法則’對其的束縛力反而沒有那麽強，人設更加自由。

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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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直有些不安的看了聶無極一眼。

明明聶無極是男主，是整個‘故事世界’中最重要的角色才對，但為什麽，‘法則’對其的束縛力，幾乎沒有。甚至于，這個人還能夠根據他自己的意願，随意幹涉劇情，修改劇情。

聶無極.....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故事‘角色’嗎？

或者說，聶無極，真的只是聶無極嗎？

姚葉和BOSS，又瞞了他什麽呢？

依照郝直對BOSS的理解，這個人是從來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重啓世界需要耗費巨大的能量，雖然BOSS有這個實力，但如果對方真的只是為了他郝直的私人請求就輕易重啓了世界，并且其中沒有摻雜任何一點私心，郝直是不信的。

他一直都知道， BOSS讓他進入這個故事世界有一些別的目的。

但這目的究竟是什麽，郝直還不清楚。

他只是隐隐有一種感覺。

BOSS在放任他和聶無極在一起。

或者說。

BOSS希望他和聶無極在一起。

直到進入秘境的前一刻，郝直都在想，如果秘境就是整個故事的真相。

那麽他和聶無極，是否有足夠的勇氣，去接受這個世界的真相呢？

注意到郝直一直在發呆，聶無極一把撈過他的手，緊緊握在手心，“怎麽了？怎麽臉色這麽難看？”難不成是又後悔和自己在一起了？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聶無極的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甚至有一絲陰冷。

郝直正想事情想的出神，突然打了個寒顫，看到小孩望着自己狐疑的眼神，知道這人肯定又在想一些有的沒的，于是趕緊道：“沒什麽，就是聽說秘境挺吓人的，有點害怕罷了。”

聶無極聞言，臉色這才緩和了一些，手還緊緊抓着對方的手，力氣大的幾乎要将郝直的手捏碎。

郝直被他捏得痛的臉色發白，叫了他好幾聲，聶無極才終于反應過來，放松了些力道。

郝直覺得聶無極的狀态有些不太對，便多問了一句：“你怎麽了？”

聶無極沒有說話。

他牽住他的手，帶他進入秘境。

“寧寧.....”

進入結界之後，周遭皆為迷霧，姚葉方才還緊緊抓着郝直的衣袖，可一轉眼，人又不見了。

郝直急的立刻要去找人，但是被聶無極整個人禁锢住，動彈不得。

他握緊他的手腕，将人推倒在那一團白煙之中。

郝直對聶無極向來沒有防備，這會冷不丁的倒在地上，才終于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

他已經進入秘境。

而眼前這個人，也不是聶無極。

他從腰間抽出終離劍，劍鋒指向迷霧對面的‘聶無極’。

“你是誰？聶無極呢？”

‘聶無極’的身影一點點從迷霧中顯現出來，‘他’悲傷的看着郝直，看着他指向他的劍鋒。

也不躲，就這樣一步步的靠近劍鋒，直到離郝直越來越近。

迷霧一點點散盡。

郝直終于看清這人隐藏其中的臉。

那是一張稚嫩的，稍顯陰郁的臉。

像極了一年前，那個悶不做聲的小孩。

郝直睜大眼睛，手中的劍幾乎握不穩。

這是一年來不斷糾纏他的噩夢，是曾經被他害死的‘愛人’。

他下意識想要收回劍鋒，卻發現自己整個人動彈不得。

他僵硬的保持着同一個姿勢，眼睜睜的看着小孩一點點向他靠近，看着劍鋒穿過他的胸膛，看着他與他隔劍相擁。

郝直感覺到一個小小的，溫暖的懷抱，伸手摟住了他的脖子。

在進入秘境之前，郝直就曾經想過會不會在秘境中遇見‘曾經’的聶無極。

如果秘境是為了展示一個人最害怕的東西，郝直比誰都清楚，他最害怕的是什麽。

他愛聶無極。

同時，也怕‘曾經’的聶無極。

然而他最怕的，始終是無法做出決斷，正視自己內心情感的自己。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接受來自‘愛人’惡毒的咒罵，也做好準備承受和對方一樣，被一劍穿心的痛苦。

這是他欠他的，他應當償還。

然而那人只是輕輕的摟住他的脖子。

給了他一個克制而收斂的擁抱。

他似乎能夠察覺到郝直的想法，似乎能夠感受到郝直的情感。

于是伸手拂掉他的淚。

他輕輕拍打他的背，溫柔的哄道：“別怕，別怕.....”

別怕，寧寧。

“我舍不得。”

//

從進入秘境之後，聶無極就和郝直走丢了。

明明上一秒他們的手還緊緊牽在一起，結果一扭頭的功夫，郝直已經不見人影。

聶無極警惕的往迷霧深處走去。越往深處，霧氣越淡，逐漸露出四周建築的輪廓，聶無極這才看見，自己正身處山崖之上，而崖頂，正投放着兩幅不同的畫面。

他一眼認出郝直來，緊張的想上前去，卻在看到畫面中的另一個‘自己’時陡然停下腳步。

夢中的畫面再次浮上眼前，這一次，他清清楚楚的看見了對方的臉。

他的寧寧，拿劍，捅進了他的心窩裏。

聶無極有那麽一瞬間幾乎痛的無法站立。

明知眼前這一幕是假的。明知此時此刻這一切緊緊只是秘境的考驗，但為什麽，光是看到這樣的畫面，就已經痛到難以呼吸。

他強忍着痛重新直起身子。

他信郝直。

既便郝直真做了這樣的事，他也答應過，等從秘境出來之後，會和他一一解釋清楚。

若這一切僅僅只是前世孽緣，只要今生今世，他們能在一起......

他聶無極，也認了。

“所以，這就是所謂的秘境考驗？”

聶無極不再看那畫面，徑直轉過身來，眼神看向崖岸一座草屋內。

他從剛才起就一直感覺到那裏有強烈的靈氣波動，只是不知是何方大能，竟住在這秘境之中。

“聽元宗主說，這秘境之中所表現的，是每個人內心深處的恐懼。”可顯然，這畫面上顯示的，并不是聶無極的恐懼，若說這是郝直的恐懼還更可靠一下。

“我并不懼怕過去。”他一步步走向草屋，劍氣掀開屋頂，劍鋒直指屋內一白胡子老人。

看見屋內打坐的老者後，聶無極先是小小的驚訝了一番，随後思量再三，在确定自己打不過對方後，又默默的把劍收了起來。

老者眼睛都沒睜開，只幽幽道：“這是你第73次掀我茅屋的房頂了。”

他緩緩睜開眼睛，看着聶無極，“這一次，你得償所願了嗎？”

聶無極微微皺眉，不太能聽懂對方的話，只露出一個疑惑的表情。

歸元老祖這才意識到，他現在還是那個沒有記憶的聶無極。

“我倒是老糊塗了。”居然忘了這人的記憶，每一次輪回，都會被重新刷新一次。

聶無極疑惑道：“您認識我？”

他可不記得自己和這位仙風道骨的老人有過一面之緣。

歸元老祖笑了笑，“自然認識，而且還是相識多年的老朋友。”

他補充道：“只有你不記得罷了。”

聶無極眉頭皺的更深，正要發問，又被老者打斷，“不過也無妨。”

“既然你回到了這，那就說明，‘那個人’應該又失敗了。”

聶無極雖然聽不懂對方的話，但還是很敏|感的捕捉到重點，“那個人是誰？

誰失敗了？做什麽事失敗了？和他有關嗎？和郝直又有關嗎？

歸元老祖沒有過多解釋，只是指着外面的屏幕，“不過沒想到，這次你和他們一起來。”這一點倒是和之前有許多不同。

聶無極反問：“我以前都是一個人來的嗎？”

歸元老祖點頭。

“你這一路上應該都沒有遇到障礙，也沒有所謂的‘恐懼’。”

聶無極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确實如此。

但這又代表了什麽呢？

歸元老祖解釋道：“只要是人，就會有恐懼，只要是人，就會怕。這裏的秘境考驗只針對‘完整的人’。”

他問他：“你沒有害怕的東西，所以，是為什麽呢？”

聶無極還不待回答，迎面突然飛來一樣東西，他順手抓住，竟然是《必諧劍譜》。

“我|日日夜夜替他們守着這劍譜，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但在那之前，我有一個問題要問你。”

聶無極愣愣的看着手中的劍譜，只覺得身體裏的血液也跟着一點點涼下來。

“你是否相信這個世界是真實的，你如何相信自己是真實的，還有，你究竟是什麽？”

“那崖案上的畫面，便是那人心中所懼，皆與你有關。”

“那麽你的恐懼，又是什麽呢？”

聶無極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他一直以為，自己最害怕的事，莫過于郝直的離開。

但是.....為什麽.....

歸元老祖已經提前替他作了回答，“因為你只有欲|望，沒有恐懼。”

“在我飛升之前，我如此真切的相信着，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

“但當我真正飛升之後，卻突然發現，我曾經所生活的一切，所遭遇過的所有人，全都是假的。”

“我是這個世界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飛升的人。而自我之後，這大千世界竟再無一人能夠飛升，你們就從未想過原因嗎？”

真相在腦海中呼之欲出，聶無極卻無法說出口。

“這是你第七十三次來這裏，向我讨要《必諧劍譜》。”

“然而每一次，在知道世界真相之後，你都選擇重新回到過去，從頭再來。”

“這個世界并非無人能夠飛升，而是我刻意限制了飛升的人數。”

歸元老祖是這個世界第一個飛升的‘人’，然而飛升的代價卻是由他掌管世界的規則。

他驚恐的發現自己曾經真實存在過的世界并不真實，所有的一切，都只是別人筆下的一個故事，還是一本有頭無尾，永遠無法結束的故事。

從那之後，他就限制了飛升人數，除去他自己以外，再也不可能有人飛升。而他，也成為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成功飛升成功的人。

哪怕這世間再無人能飛升，他也要殘忍的守着這個秘密，守護這個世界裏的人。

歸元老祖清楚的知道整個世界的運轉規則，也了解所有劇情，因此早就知道，不久就會有一個叫‘聶無極’的人，出現在自己面前。

屆時，他需要做的，就是将‘世界真相’告知對方。

然後，那個男孩，就會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回到過去’，重頭開始劇情，确保這個故事永遠不會結局。

故事中的聶無極，所求不過是一個得道飛升。

然而，世界的真相卻令他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自己并非‘真實的自己’，也無法接受世界并非‘真實的世界’。

他的故事，甚至于他身邊的人，全都是假的。

因此，他一次又一次的選擇回到過去，重頭開始。

這樣的劇情已經重複了整整七十二次，從未出現過差錯。

直到突然有一天，‘那個人’出現。

“只是一個分/身，就能讓劇情出現如此大的變化，甚至能夠憑借一己之力改變劇情，難怪‘那人’如此着急想要将你取回去。”

現在聶無極的力量已經比當初見到他時強了許多，也更能幹涉世界的選擇，甚至抗拒‘規則’的存在。如果再這麽繼續放任對方存在，這個世界遲早有一天會崩潰的。

聶無極翻開《必諧劍譜》，卻發現裏面空空如也。

歸元老祖看着他，搖了搖頭。

“你現在明白了嗎？”

“什麽劍譜，什麽飛升，全部都是假的。”

“甚至于這個世界，都是假的。”

“你，聶無極。”

歸元老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确定。

“你也是假的。”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兩章，到你們最愛的小黑屋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