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自我反省中

正是午夜,萬家燈火已熄。

萬籁俱寂中一滴血落了下來,交織着月光的冷色落在青石板的長巷裏。

“啪——”

一滴血盛成了豔麗攝目的花。

月光照出錯綜複雜的巷子裏的人影,那是一個衣着肮髒被包紮過的胳膊仍滴着血的青年男人。

他的相貌是極致的英俊,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和美麗像是刀劍風雪一般,一筆一劃皆是淩冽讓人望而生畏。然而這确是讓無數男女心折的容貌,更讓人心折的是他眼裏的神色。

即便身處險境如此狼狽,他仍舊是自信從容的。似乎所有危機不過是腳下塵土,一邁步便散了。

镹羨眸色深沉,從國外回來才踏上镹家的路便出了這種事。雖說到了此刻危機已去,但若是因為自己安全便輕易寬恕那些蝼蟻們,還真是……不爽啊。

他流的血自然該用那些蝼蟻的命去賠。

只是誰是主謀呢?

秦川?夏知言?方華?周擇?餘越?不、不會是他們,只是繼承人的他們還沒那個膽量繞過父母長輩去謀害他。

蒲清泫?也不可能,那家夥完全沉迷在某個地方了。

林家李家趙家的那幾位?呵呵,怕是有心無力。

一個人想要謀害另一個人無非是為了名利地位尊榮富貴。

一個人能謀害另一個人卻複雜的多,時間、地點……每一處都需反複考量才能确保實施。

清楚他幾時到達走那條路的不多,更何況敢謀害自己的。镹羨勾了勾唇角,想想只有一個人符合了。

他眼裏有些輕慢無趣的神色。

難不成他以為自己死了一切便成了他的了?真是……愚蠢至極的父親啊。

镹羨身體晃了一晃,然而立刻被他穩住,一連幾日的不眠不休着實有些難捱。

他抿着蒼白的唇思考着需不需要在這裏找戶人家借住一晚,于此夜風帶來了一陣清淡的花香,那是極忘的味道。

——我最喜歡的花是極忘。

——雖說叫極忘可花語卻完全不是這麽回事,極致的愛戀、極致的留戀這個才是極忘所象征的意義。

——不過極忘是很難尋到的花,不僅是因為它是山林罕見的花還因為它的外形太普通了,普通到除了花開的時候沒有人會注意到它。而且花期太短了不過一日便謝了。

記憶裏的女人笑着說,舉世難尋的純色的花在她身邊搖曳到鋪天蓋地。

……母親。

陷入回憶的镹羨下意識朝着花香走去,離得越近回憶越多。

最後的畫面停留在女人慘白冰冷的臉上。

她閉着眼,總是嬌美紅潤的容顏成了白紙落葉的色澤。

母親。

镹羨一直繃着的弦終于松了松,他倒在純色的花旁安然熟睡。

翌日,清晨。

顏盛醒的時候顏玉和毛團在一旁的小床睡得香甜,毛團縮成白團子發出小小的呼嚕呼嚕聲,小姑娘連身小花裙睡得高高掀起、甚至露出印着草莓蘋果的小短褲。

顏盛咦了一聲,忙側臉連聲默念: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三遍後,顏盛撈起被踢下床的被子把小姑娘罩了個嚴實。

顏盛一本正經說教臉:“小姑娘家家注意點,要知道現在的人都蘿莉控。”

被糊住臉的顏玉:“呼呼……”

顏盛無奈搖頭,他嘆了一聲:“孺子不可教也。”

一副老學究的做派。

于此同時。

院子裏睡了一夜的镹羨支手坐了起來,環視四周:滿院的花草居然還有一方鯉魚池塘。

镹羨:這是哪裏?

再于此同時,巷子口蒲清泫伸頭遠遠看了眼二層小樓,然後又立馬縮了回去。

好想去……但是這樣不請自來會不會惹得吾主不高興?但是不去的話也不好吧?

蒲清泫糾結了半晌,終于一握拳決定還、還是去向吾主說聲早安吧。他一步一步忐忑緊張的向着院子走去——

镹羨起身望向窗戶,他出聲道:“請問有人在嗎?”輕撫花葉,镹羨眼裏露出勢在必得的微微笑意:極忘是他母親鐘愛的花既如此他自然取來。

寂靜中。

二樓,一扇窗被人推開。

顏盛開窗看到了站在花旁的男人,容貌氣度俱是不凡。

是顏盛在電視報紙上見過的面容。

镹羨?

不是失蹤不明生死不知嗎?怎麽這位到了他這裏?

顏盛垂首帶笑溫和有禮:“早上好。”笑意清淺卻也格外……好看。

镹羨要出口的話頓在了喉嚨裏。

恰在此時,門口傳來了另一個人的聲音,那是介于男女之間的有些奇異的音色。

“吾主。”

金色長發的青年聲音有些顫抖,他恭敬而慎重行禮道。眼裏除了窗前的青年再無其他。

直到一聲:“蒲清泫?”

那聲音太過熟悉——

蒲清泫藍色雙眸猛地深了下去,他轉頭看了過去,從唇齒間發出的聲音低沉:“镹羨。”

“你為什麽在這裏?”

镹羨面上猶帶着血污,他的衣服有許多地方已破爛不堪。然而他的神色卻如高高在上只手翻天的君王:“你又為什麽在這裏?”

蒲清泫不作答。

镹羨長眉一挑,似笑非笑:“聽說數月前你和秦家那幾位少爺在我镹家的地盤争風吃醋?”

蒲清泫修長的手指微微彎了一下,他仰面感受着冬日難得的陽光複又看着滿院的花草最後落在顏盛身上的目光溫柔極了:啊……在這樣的好天氣裏吾主的心情怎麽能被人打擾?

镹羨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顏盛,窗前的青年的确是容姿無雙,即使是他也忍不住為之驚豔:“莫不是因為這位?”

蒲清泫眼裏升起怒火和冰冷的殺意,很快被他強行壓下他終于出聲,“你離吾主遠點。”

“吾主?”

镹羨驚異的咦了一聲,他像是第一次認識蒲清泫一樣上下打量着對方。些許,他眼裏竟帶了悲憫的味道:“蒲清泫你竟然有了軟肋。”

“有了軟肋的你就不再是那個人人忌憚的瘋子,只要捏住了你的軟肋……”镹羨意味深長一笑:“你的父親、你的母親、你的家人都會在一瞬間變為你的仇人。”

蒲清泫眸色幽沉。

镹羨理了理袖口好整以暇道:“對此你怎麽看呢?‘軟肋’。”

軟肋?

不好意思你在說什麽?

完全懵逼的顏盛眨了眨眼,對方說的每一個字他都明白可怎麽組合到一塊他就不明白了?

……顏盛拱手行了一禮:“你們聊,我還有點事,回見。”

“啪——”窗戶被關上了。

镹羨先是一愣然後笑了,他一邊笑一邊搖頭:“蒲清泫你還真是可憐。”

“生為污穢、六親寡合眼下又被如此厭棄。”

既然吾主不在那便沒什麽好顧及的了。蒲清泫嗤笑:“說的好像你不可憐似的。”他伸手把玩着金色的發尾,自從發現顏盛格外注意他的頭發後蒲清泫也由衷的喜歡上了原來一直漠視的頭發:“被原本疼愛自己的父親忌憚暗殺不好受吧?看着母親死在自己面前卻無能為力不好受吧?”

就像是突兀露了點寒芒的藏劍,镹羨眉目覆上沉郁的暮色。

蒲清泫低頭大半金色長發灑落在胸前:“不不,你比我更可憐呢,因為。”他彎了湛藍的眸:“我一點都不在意而你卻刻進了骨子裏。”

“深夜寂靜時你會不會被腐爛的傷口痛醒呢?”

镹羨眉間沉郁早已煙消雲散,他仍舊是那個高高在上傲視一切的掌權者:“蒲家的人你不在意那麽‘軟肋’呢?”

蒲清泫目光一凝他死死盯着镹羨一字一句低聲道:“你若敢傷了吾主一分,我必讓你用命償還。哪怕毀了蒲家、毀了這一切、也在所不惜。”

“果然啊,人一旦有了軟肋便成了可随意拿捏的蝼蟻。”镹羨搖頭感嘆,他帶着笑笑意很冷:“不想我在這裏就請人送我回镹家。”

理所當然的高高在上,他在試探,看這個軟肋足不足以成為讓蒲清泫退步的砝碼。

镹羨的試探,蒲清泫心知肚明若是其他人,即便是全天下的人摞在一起他也不會退一步。因為他本身是無法無天的瘋子,但此時是顏盛。

故而他退的心甘情願。

“車在巷子外有人會開車送你回去。”

這是蒲清泫第一次退步吧。镹羨笑意加深,他深深望了眼二樓窗口這才邁步出去。

果然是很好的砝碼啊。

餘光看見一片的純色花朵,镹羨的腳步頓了頓,以後可以多來這裏即便只是為了這些純色的花。

即便顏盛看不到,卻還是以極致的溫柔珍愛,行禮道別的蒲清泫在一出門頓時冷了面容。

沒人看得到蒲清泫眸底的恐慌,蒲清泫他怕那些算計惡意落在顏盛身上而自己卻無能為力,蒲清泫手指有些顫抖。

他側臉看向守在一旁的保镖們:“你們以後就留在這裏,不許靠近吾主,但更不許吾主有絲毫閃失。”

不許靠近倒不是因為他那些可有可無的占有欲,而是因為他心中的神靈不喜歡被人時時刻刻看護着。

“是!”

幾個人第一時間恭聲應道。

蒲清泫略覺滿意,他笑着給予幾個人“忠告”:“別讓我失望,你們應該知道我從來不信奉‘禍不及家人’。”

慘白毫無血色的面容、白生生的牙齒、溫柔又燦爛的微笑這讓幾個人猛地打了個寒戰。

“是、是!”

蒲清泫滿意了。

而此時,耳力過人聽到蒲清泫镹羨對話的顏盛眼神有些複雜,他沒想過蒲清泫是真的把他當成摯友。

顏盛嘆了一口氣,自我反省:“世間萬物都在流動變化,果然不能以常規眼光去看待啊。”

作者有話要說:

噗,接下來完全不想寫受了就讓我兒子蘇遍全世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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