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殘花濺淚
嚴烨步履匆忙,一路從東安門疾行至永和宮。他緊抿着薄唇,披風在晨間的微風中獵獵響。有宮人過來給他行禮,他也只視而不見,大步轉過去進了寝殿。
裏頭圍了一屋的人,他按捺下心頭的焦躁,板起臉朝牙床走過去。只見陸妍笙閉着眼躺在上頭,唇色和面容一樣蒼白。心中一顫,眸子卻又瞄見她的前胸正緩慢地起伏,鼻息雖微弱卻規律,繃緊了的弦這才稍稍松懈下幾分。
玢兒同音素守在床榻邊上,一旁還立侍着兩個太醫院的醫士,幾人不約而同地朝他見禮,口裏說:“督主。”
眼下當着幾個外人,再心急火燎也不能表露出分毫。他負手而立,闊袖下的十指緊緊握拳,面上卻只作心不在焉地嗯一聲,側目看一眼那兩個年輕太醫,語氣冰冷道,“娘娘可有性命之憂?”
兩人面面相觑,眼神間一番來往,其中一個年紀較長的過來給他揖手,回道,“禀督主,依微臣二人所見,娘娘所中之毒毒性并不烈,并不危及性命。”
聞言,他面色稍稍緩和,神色仍舊森然,又問:“平白無故,娘娘怎麽會中毒?”
太醫應他,“督主,娘娘早膳時用過一碗蓮子羹,其後便昏迷不醒。微臣們懷疑羹中有毒,已拿銀針驗過。”說完将驗過毒的銀針呈到他眼前,“督主請過目。”
嚴烨半眯起眼看過去,日光透過窗扉照進來,映在太醫手中的針上。那根針的上半截反光,下半截卻暗黑一片,乍看過去甚至讓人以為在墨汁裏頭滾過一遭。
胸中的怒火似乎壓都壓不住了,嚴烨震怒,擡眼掃過立着兩個丫頭,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來,“這碗羹是誰送來的?”
他的目光森寒徹骨,打在人身上教人寒毛都倒數。她們早吓壞了,抹着眼淚跪下來,玢兒抽噎着斷斷續續道,“督主,娘娘的吃食奴婢從不敢讓旁人經手,一貫都是奴婢和音素姑姑親自在小廚房做好了送來,路上從不假手,奴婢也不知道怎麽會發生這樣的事來……”
音素不住地颔首,亦道,“督主,玢兒所言句句屬實,羹中怎麽會有毒,奴婢确實不知啊。”
他唇角挑起個冷笑,“既從不假手,那下毒的人必是你們其中一個。”
聽了這話,兩人皆吓得渾身一震,涕淚交錯地不住叩頭,口裏嚎啕着大呼冤枉。那幾道嗓門兒喊得撕心裂肺,仿佛恨不得将心挖出來以示清白。
嚴烨卻毫無所動,他唇角的笑意森冷詭異,漫不經心地伸手撫過腕上的佛串,徐徐道,“不招也不妨事,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說實話。”說完擡起眼漠然地看窗外,沉聲道,“小桂子,将永和宮的人全都押回東廠地牢去。”
東廠的地牢?那可是活脫脫的人間煉獄哪!豎着進去的人出來保管是橫着的!兩個弱不禁風的姑娘吓懵了,回過神後瑟縮成一團不住地抖,哭得連一句整話都說不出似的。
任誰也沒想到,一碗蓮子羹竟會鬧出這樣的大禍來!
桂嵘在一旁瞧着有些不忍。東廠的地牢是個什麽地方他清楚得很,十大酷刑教人聞風喪膽,便是鐵打的漢子也吃不住其中一道,遑論兩個弱女子了。可督主發了話,誰也不敢置喙,桂嵘再不忍心也沒轍,只能應個是,略上前幾步朝兩人說,“姑姑,玢兒,跟我走吧。”
玢兒仍舊不死心,赤紅着眼朝嚴烨道,“督主,奴婢對娘娘一片赤誠天地可鑒,賤命一條也死不足惜!可如今娘娘還沒醒過來,奴婢怎麽也放不下心,不能就這麽走了……”
說這些有什麽用呢?小桂子在一旁唉聲嘆氣。
他師父一貫教導他們,人是天底下最複雜的東西,而人心更是比鬼神還可怕,隔着一副肚皮,誰也看不透誰,這兩個丫頭平日對陸妍笙倒确是忠心耿耿。可由她們送來的東西裏投了毒,便是一百張嘴也說不清。而嚴烨恰恰就是那種寧肯錯殺一千,絕不能放過一個的人。
嚴烨微微皺眉,神色顯出幾分不耐。就算知道了已經沒了性命之虞,可她躺在床上,面色蒼白不聲不響,足以令他憂心不已。正要說話卻聽見外頭傳來一個聲音,高昂尖銳的,吊着嗓子通傳,呼曰:“皇後娘娘駕到——”
接着便聽見一個溫婉卻含怒的女聲傳進來,“翻了天了,真是一天都不讓本宮安生!”
話音剛落,衆人便見敦賢扶了碧清的手匆匆地走進來,眉間萦着化不開的憂色同怒意。進了寝殿,一眼便瞧見那抹挺拔如玉的颀長身影,敦賢一滞,顯然沒料到掌印來得竟然比她還快。
一衆宮人連忙給她行大禮,嚴烨也揖手,神色恭謹道,“臣恭請娘娘萬福金安。”
皇後神色間盡是一片疲态,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令她心力交瘁,連帶着皺紋都多起來。她随意地拂手,皺着眉看嚴烨,口裏說:“廠公不必拘禮。”說完探眼朝牙床上的人望一眼,眉頭皺得更緊,“聽說貴妃不好,怎麽臉色這樣難看?”
皇後跟前,更是一絲一毫都不能有所表現。嚴烨朝她微弓着身給她揖手,面容是平靜無波的,就連嗓音都四平八穩,拿捏着那個度,回道,“回皇後,有人在貴妃的吃食中投了毒。”
敦賢聽後很是訝然,驚瞪着雙眸呼道,“投了毒?反了麽,宮中竟有這樣的事!那貴妃目下如何?”
嚴烨應她,“皇後娘娘放寬心,貴妃性命無虞了。”
兩個太醫在一旁聽着,聞言連忙上前幾步順着接口,“回皇後,誠如督主所言,微臣二人已施過針,相信娘娘不時便能醒過來了。”
皇後這才稍稍釋懷,垂下眸子蹙着眉看一眼跪在地上的宮人,指着她們怒道,“娘娘的吃食中怎麽會有毒?你們是怎麽當差的?難道投毒的是你們?說!受何人指使!”
玢兒同音素忙不疊地朝她磕頭,“皇後娘娘明察,奴婢冤枉,奴婢對主子一片忠心,怎麽會想要謀害主子呢!”
碧清在一旁觑敦賢的面色,上前低聲附耳道,“是不是她們投毒,單憑一張嘴說恐怕不行。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您近來犯頭風,太醫前兒還讓你好好歇着呢。奴婢看,這事兒您還是別過問了,全交給廠公來辦吧。”
聞言,皇後像是下了什麽決心,扶額微微颔首,轉過身朝嚴烨道,“廠公,此事非同小可,你務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才是。”
嚴烨應是,“臣必定給娘娘一個交代。”說完聲音略柔和下來幾分,又道,“碧清姑姑說的是,這段日子娘娘太累了,好好休養,您的鳳體才最緊要。”
敦賢卻像是被戳中了什麽痛楚,眼底有淚浸出來,嘆息道,“本宮的身子有什麽緊要,緊要的是萬歲的龍躬才是。如今漢南又……叫我如何是好!”
說着愈發感到傷心,揩着鼻子抽泣起來。如今成了這副樣子,皇帝一病不起,太後也撒手人寰,抛下她伶仃一個人,真不知怎麽才能撐得下去!
皇後抹眼淚,嚴烨便說,“娘娘別傷心,無論如何,臣必然竭盡全力為娘娘盡忠。如今娘娘您是一宮之主,絕不能一蹶不振。聖上洪福齊天,指不定明日便能大好了。”
他這話的真假教人無從考據,可聽到人耳朵裏也能聊以慰藉。皇帝成了那副模樣,到底還有沒有痊愈的一日其實不言而喻,可皇後已經瀕臨崩潰,即便是謊話也成了目下她最需要的。
敦賢深深吸了一口氣,咽下淚看向他,“有廠公在,本宮便能安心幾分。”說完像是想起了什麽,遲疑道,“廠公,如今朝中無儲君,總歸不是個事。不如召集幾位閣老,一同立一個新太子,也好安定民心。”
這話說出來,倒是令嚴烨微微驚訝,以敦賢的頭腦絕不會提出這麽樁事。他神色冷下去,前幾日皇後的姐姐瑞王妃曾經入宮小聚,看來是在瑞王的授意下對這個皇後說了些什麽。
景晟被廢後,瑞王同沛國公都各自在物色新任儲君。這兩個老狐貍的心思他豈會不知,物色儲君,拉攏太子,以為就能擺脫東廠的鉗制麽?未免太天真。
他勾起唇挑起個淡漠的笑來,朝敦賢道,“皇後娘娘的意思臣明白了。您身子不好,還是早些回宮歇着,這裏的事全權交給臣料理便是。”
皇後微微颔首,捏着眉心扶過碧清的手出去了,衆人因在她身後道,“恭送皇後娘娘。”
嚴烨回身往牙床那頭走,礙于兩個太醫杵在跟前兒,也不好有所表現,只略皺眉,問道,“不是已經無大礙麽?怎麽娘娘還不醒。”
兩個醫士頗為難的模樣,正不知從何開口,床榻上的人卻發出了些許細微的聲響,像是嘤咛又像是輕咳。
嚴烨心頭一動,撩了衣袍在床沿上坐下來,握緊了雙手看她,眉頭擰起一個結,試探着喚道:“娘娘?娘娘醒了麽?”
昏沉沉的一個噩夢,像是永遠醒不來似的。陸妍笙腦子裏又痛又混沌,眼前是一片漆黑的墨色。她擡起手揉了揉額角,撐着坐起身來,嚴烨因伸手扶着她的背替她墊了軟枕。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瞧,只見那緊閉着的眼皮一陣微微地顫動,總算是緩緩地睜了開。他總算長籲一口氣,心頭的一塊石頭落了地,回過身吩咐桂嵘,“端水來。”
桂嵘應個是,倒了一杯溫水呈到他手中。
嚴烨将杯子朝她遞過去,“娘娘,用些水吧。”
她的眼中卻忽地盈滿水霧,神色說不出的驚恐,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問出一句話來:“宮裏沒有點燈麽?怎麽這樣黑!”
他怔住了,下一刻又去細細地端詳她的眼。那雙曾經晶瑩躍動的眸子不複存在了,她的眼睛晦暗木讷,再尋不出絲毫光彩。
像是一道重錘打在心坎兒上,嚴烨穩住心神,盡力使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朝她道,“娘娘,你能看見臣在哪兒麽?”
這話問出來,教她一顆心沉到了谷底,頓覺整個人像是死過去了一般——他這麽問,可見不是沒有點燈,是她看不見了,那片黑是她眼睛裏的!
她渾身都開始發抖,帶着哭腔說:“我看不見你,我什麽都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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