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心若相惜

日子在平靜之中往下過。這日天在下雨,傾盆似的,間或扯上幾道火閃響幾聲雷,分明是午後,天空卻壓得極低,恍惚間令人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悶得人喘不過氣。

雨滴擊打着窗根,滴答滴答地響。陸妍笙倚在窗前望外頭的天,真真是應了“暗無天日”這四個字。渾渾噩噩的色澤,上頭萦繞的盡是烏雲,狂風呼嘯着,将院子裏的樹吹得東倒西歪,險險有傾倒之勢。

風雨聲愈是狂躁,愈顯得紫禁城死寂無聲。

富麗堂皇的皇宮不知怎麽了,像是在晝夜之間沒了生氣,安靜得像一個死城。

重見天日的頭一天,便遇上這樣的天氣,可見老天爺是真的同她過不去。她面上惘惘的,伸出手去接外頭的雨水。冰涼的粒子砸在柔嫩的掌心,傳來細微到極致的疼痛。

大禍似乎在醞釀,風浪也仿佛在蓄勢。這場風雨像是大戲開幕前的鑼鼓,喧天震響,聲勢滔天,教人愈發地惶惶不安。

心口堵得發慌,她煩躁起來,反身踱步到殿中,蹙眉喊,“來人!”

“吱嘎”一聲,殿門被人從外頭推了開,細碎的腳步聲傳過來,接着便見一個俏麗的宮娥打起珠簾走了進來,躬身給她見禮,恭謹道:“娘娘,奴婢在。”

她揚手,廣袖揮起來指向那洞開的窗棂,“将窗戶關了。”

安瑩應個是,走過去将窗戶關上了,複又轉過身信步到她身旁,擡眼觑她的眸子,試探地問:“娘娘的眼睛可有什麽不适?”

她微微搖頭說沒有,“只是有些發酸,許是太久沒見光的緣故。”

安瑩細細地端詳她的眸子,果真又是清明澄澈的樣子,靈動而富有活力,面上因勾起一個笑容來,喜色道:“娘娘的眼睛大好了,若是廠公知道了,不知該多高興呢。”

這段日子她眼睛看不見,照顧她的事宜大多是督主躬親,可後來朝中事務繁雜起來,便是安瑩陪伴在她身旁。妍笙心中對她感激,含笑柔聲道,“我當了許久的‘瞎子’,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謝謝你。”

安瑩卻慌了,雙膝一彎朝她跪将下去,驚惶惶地連擺手:“娘娘萬萬不可說這話,伺候您是奴婢幾輩子的福分,哪兒來麻煩的說法呢?娘娘折煞奴婢了!”

她反應這樣大,倒令陸妍笙有些無措了,尴尬地伸手去拉她,“好端端的,你跪什麽?我心中是真的感激你,快起來!”

安瑩卻不依,面上惶惶不安道:“娘娘若是心疼奴婢,往後斷不可再說這樣的話!若是被廠公知道了,不知該怎麽責罰奴婢呢……”

提起這茬,倒是令她又挂念起了音素同玢兒。那時她中毒失明,嚴烨氣瘋了,不分青紅皂白将那兩個丫頭關了起來,她們一定冤死了也哭死了吧!天底下對她最忠心的兩個人,怎麽可能去害她呢?

雖然給她下毒的人還沒查出來,可她對音素同玢兒是十萬份信任,壓根兒從沒懷疑過她二人。如今她的毒既然已經清得差不多了,也是時候還那兩個丫頭清白了。以嚴烨的性子同手段,那兩個丫頭細皮嫩肉的,也不知有沒有吃苦頭。

愈想愈急,陸妍笙暗暗做了決定,垂眼看安瑩,朝她說:“你不必怕廠公,你是我的人,有什麽自有我護着你。”說罷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又問:“對了,打睜眼我就沒見過廠公,他人呢?”

安瑩應道,“回娘娘,桂公公五更天的時候便來請廠公了。”

五更天?那時候天還沒亮呢,桂嵘這麽早來請嚴烨做什麽?她蹙眉,追問,“你可知道廠公去了什麽地方?”

安瑩只搖頭,攤手道:“廠公的行蹤,就是給奴婢一百個膽子,奴婢也不敢打聽哪。”

陸 妍笙眉頭皺起來,垂着眸子略思量,忽然就想起一個人來。這段日子嚴烨都宿在她這裏,姚尉每日都會按時将需要披紅的折子送來。她估摸着時辰,吩咐安瑩道, “再過不到半個時辰姚長班就要來了,你替我給他捎句話,讓他告訴嚴烨,要是今日不把音素同玢兒還回來,往後我再也不見他了。”

安瑩應個是,忽地眸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麽似的,她說了句“對了”,接着便從懷裏掏出個繡了一半的香囊來,遞給她,“娘娘,這是您的麽?”

她看過去,面上又羞又驚,一把奪了過來攥在手中,“這是我的香囊,怎麽會在你那裏?”

安瑩臉上浮起一抹委屈的神色,開口道:“這是二皇子撿了還回來的呢。據說是那日殿下在禦花園裏拾到的。”說着她撓了撓腦袋,有些窘迫的模樣,“殿下估摸着是您的,前幾天就差人給送到宮裏了,只是奴婢記性差,一直忘了給您……”

二皇子?禦花園?她思索了一陣兒,半晌方恍然大悟。看來是那日不小心給落在了禦花園,被景禮給拾了去。她面上紅紅的,心頭湧起一股股的羞赧,捏着香囊藏到身後去,尴尬得無地自容。

這香囊是她中毒之前開始做的。大梁的民間有種說法,說是姑娘家若心儀了一個人,便要給那公子贈件定情信物。陸府家大業大,對嬌客的教養樣樣皆依照宮中公主的路數。她雖自小頑劣,骨子裏的氣息仍舊是個閨秀。是以對于女紅之事,她還是谙達。

原 本是要繡了送給嚴烨,卻沒想到半道上她竟中了毒。一個瞎子沒法拿針線,繡香囊的活計也便被閑置下來,熟料居然會被她落在外面,還被二殿下拾了去!她有些後 怕,當初原想繡的是鴛鴦,後來覺得難為情便選了荷花。得虧這香囊上頭是副荷花,若是鴛鴦,只怕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安瑩唇角的笑容漫開,她擡眼看她,湊過去低聲問,“娘娘,這是要送給廠公的麽?”

妍笙一滞,臉上刷的緋紅一片。嚴烨這樣不加避諱,整個永和宮上下早對她二人的事心知肚明。那厮每天都睡在她的繡床上,再遮掩也沒用,可她還是不死心,幹咳了兩聲,清了清嗓子道,“我做着玩兒的,做着玩兒的。”

安瑩卻彎了一雙清麗細長的眉眼,眼底深處卻透出幾絲難以言說的悵然,柔聲道,“廠公待娘娘這樣好,娘娘也對廠公這樣用心,真教人羨慕呢。”

她聽出她話語中的落寞,擡眼去看,只見安瑩面上的愁緒一閃而逝。她心頭一沉,隐隐生出一個猜測來,試探地道:“安瑩,你有喜歡的人麽?”

安瑩的面上卻平靜了,含着一絲淡漠的笑,輕聲道,“我只是個奴婢,心中只有主子。”說罷微微一頓,語調變得意味深長,朝她繼續說:“廠公若是收到了娘娘親手做的香囊,必然是個天大的驚喜。”

******

夏日的雨水是連綿的,一旦沒了陽光,就是陰雨的天地。下起來沒完沒了,能從晨到昏,絲毫不帶打盹兒的。

嚴烨從抱廈的那一頭轉了出來,冷風起了,吹拂起他身後玄色繡暗金的披風,像是鷹的羽翼。桂嵘跟在他身旁替他撐傘,他人高腿長,走起路來似乎帶風,小桂子跟得吃力,手舉得發酸,只好兩只胳膊都捧上去勉勉強強托穩傘柄。

他的神色是淡漠的,起菱的薄唇緊抿着,漠然的眼仿佛超脫物外,有一種目空一切的傲然。

前些日子的事沒料理幹淨,瑞王那幫人立儲君的念頭仍舊未打消。昨兒夜裏更是傳統了司天監鬧出一場大戲。靈臺郎天未大明便入宮觐見皇後,說是受神君托夢,當立景政皇子為儲君,方可救大梁于水火。

看來李澤也是被逼急了,竟然連這樣的勾當也能幹出來。景政皇子現年不過八歲,瑞王要立他為太子,打的自然是控制幼主的算盤。然而梁人敬鬼神,皇後又是個婦道人家,得知此事後竟頒旨,下月初便行冊立大典,代萬歲立景政皇子為新儲君。

嚴烨英挺的眉宇漫上一道戾氣,森冷的眸子微微眯起來。眼下的情形變得對他不利,看樣子不能拖了,須盡早知會漢南,當機立斷,早日發兵。如今他已經完全控制了錦衣衛,到時裏應外合,大梁必亡。

他合了合眸子,忽見前方急匆匆地行過來一個人。撐了傘,冒雨而至,形色匆忙。走近了定睛看,只見那人穿直身着皂靴,正是姚尉。

姚尉收起傘上前給他揖手,恭謹喚了聲督主。

嚴烨停下步子,側目瞥他一眼,表情淡漠,“你怎麽來了?”

姚尉在雨中弓着身回他,“督主,是娘娘讓屬下來尋您的。”

聞言,他的眉頭略皺了皺,又問:“她讓你來的?所為何事?”

姚尉将陸妍笙的話原封不動地告訴了嚴烨,他聽後半挑高眉——這丫頭真是被寵得膽兒愈發肥了,竟然在他的心腹跟前兒威脅起他來了!

桂嵘在一旁聽得想發笑,憋着一口氣故作正色,試探着問他,“師父,咱們怎麽辦?”

嚴烨面色不佳。音素是他的人,自然不消疑心。當日囚禁音素同玢兒,原就是為了讓她好好試探玢兒。那丫頭是妍笙的人,她信得過玢兒,他卻信不過,因将着令了音素好好監視試探。

可這麽些日子下來,從音素那頭得來的消息卻令人失望,玢兒成日以淚洗面,對妍笙挂心不已,可見司徒徹安插的細作另有其人。

修長如玉的指尖捏了捏眉心,嚴烨擺手,淡淡道:“罷了,就依她的,将那兩個丫頭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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