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論戀愛的正确姿勢
箭上的毒雖然被湖水洗去了不少,但依然有不少殘留,衛君言這具身體有抗毒性還好,現在還勉強撐得住,秦見深就不行了,倘若他再昏迷一段時間,處于生死邊緣,只怕又要出來奪舍了。
好在秦見深乖乖聽了他的話,正努力撐着眼皮,黑濛濛的眼睛雖然呆傻傻的反應慢,但好歹沒直接昏過去。
還要再快點才行。
衛君言攜着秦見深埋頭往湖岸邊游,手臂越來越沉,速度也越來越慢,好在離岸邊已經不遠了,只希望暗部的人早點發現不對,帶人先将刺客截殺了,否則等對方半天尋不見他們的屍體,知道他們沒死,派了船只過來島上搜人,四面圍困,他們當真要做兩只活鼈了。
深秋的湖水冰涼徹骨,衛君言一手攬着秦見深,一手扣着青石,喘着氣将人拖上了岸,累得全身脫力。
許是因為受了傷又泡了涼水,秦見深發起燒來,渾身滾燙,雙眸潮濕,臉上也泛起病态的潮紅,呼吸又長又重,衛君言伸手摸了下秦見深的額頭,試了試溫度,又把了把脈,心知要先給他處理傷口止血消熱才行。
這島上鐘靈毓秀,定然也不缺藥材,衛君言倒不是很擔心,見秦見深一直強睜着眼睛,霧濛濛呆愣愣地看着他,就笑了笑道,“困就睡罷……”
秦見深既不答應也不動,衛君言伸手蓋住秦見深的一直強撐着的眼睛,溫聲道,“別擔心,已經安全了,閉上眼睛,先睡一覺,等醒來就不難受了。”
連眼前那點月光都被遮住了,秦見深緩緩閉上眼睛,感覺身子一輕,混混沌沌知道是衛君言抱起了他,不知怎麽就困得連手指頭都不想動了,頭昏昏沉沉再難撐住困頓的意識,窩在衛君言懷裏,沉沉睡了過去。
星辰照何處,風雨送涼秋。
雨聲風聲混雜在一起,淋淋瀝瀝惹人心煩,秦見深是被隐隐約約的虎嘯聲吵醒的。
衛君言不在身邊。
秦見深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他正躺在一塊青石下,凹槽不大不小,恰好可以讓他不被雨淋到,腿上的箭傷已經處理過了,額頭上正敷着草藥,他起得急,就全掉了下來。
秦見深卻沒工夫注意這些,他彎着腰從石曹裏出來,四處轉了一圈也沒找到衛君言,心說衛君言會不會已經回原地等他了,又繞了回去,在石塊下面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等來人,心裏就越來越急,也越發不安。
雨越下越大,衛君言會去哪兒,為什麽不在,出去多長時間了,為什麽還沒回來,會不會遇見什麽危險……
這山林本就是獵山,野獸極多,衛君言又受了箭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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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虎撕咬的聲音清晰無比地透過層層山林傳過來,襯着風聲雨聲顯得越發兇悍高昂,讓人驚心動魄,明顯不只一只,秦見深心裏一突,連想都不敢往深處想,腿就先軟顫起來,不,衛君言又不傻,看見老虎直接跑就是,根本不必和野獸叫勁。
可那等吃肉的畜生,看見活物又豈會輕易放過,萬一……
秦見深越想心越慌,從靴桶裏抽出了匕首緊緊握住,提氣便朝林子深處掠去。
老虎乃是山中之王,素來是獨來獨往,尋常斷然不會成群結隊的出現,究竟有什麽事,他要去看一看才安心。
兩大三小,總共有五只,皆是黑黃相間,白斑點點的華南虎。
那五只正圍成一團撕咬着獵物,聞見活物的氣息全都低嚎着停下了動作,齊齊擺尾踱步朝秦見深這邊看過來,許是察覺到來着不善,這群畜生占時放過了嘴裏的獵物,沖着秦見深低低咆哮,張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目光兇猛地盯着面前的入侵者,貪婪又戒備。
秦見深握緊手裏的匕首,目光緊緊地盯着被掩藏在老虎背後的獵物,百獸之王不可小觑,圓睜虎目低聲嘶嘯,露出鋒利的爪子來回踱步,似乎正估量對手的實力!
是個人,鮮血淋漓,被啃食得只剩下累累白骨。
甚至連骨頭都被分食成了幾截,被拉扯得到處都是。
鮮血被雨水沖了一地,撕碎的黑衣裹着泥漿和鮮血散落各處。
秦見深目光刺了一下,待瞧見那白虎掌下一支玉白色的雕龍笄簪,腦袋轟的一聲炸裂開來,蝕骨鑽心的痛猛然竄上心頭,喉嚨腥甜四起,立時噴出一口鮮血來。
不可能!不可能!衛君言怎麽能死,怎麽能死在這一群畜生手裏!
他都舍不得殺他,怎麽能讓這一群畜生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是他的錯,是他連累了他!
秦見深雙目猩紅睚眦欲裂地看着眼前這一群畜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裏的血液都叫嚣洶湧着,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殺了面前這些畜生!殺了它們!
秦見深周身內勁洶湧澎湃,殺意和恨意毀天滅地,赤手空拳沖入虎群中,一掌接一掌朝虎頭上拍去,虎爪鋒利兇殘,他感覺不到痛,心裏的快意反倒一陣一陣湧上來,只想剁其肉,食其骨!
他要讓這些畜生把吃進去的都吐出來,把衛君言還給他!
野獸痛苦凄厲的哀嚎震徹山林,天地搖晃,秦見深變掌為抓,撕開老虎的肚子,開腸破肚,等将虎肚子裏未消化的肉塊摳出來,眼角就流下血淚來。
秦見深捧着這些碎肉,喉嚨滾動,渾身顫抖嗚咽出了聲,聲音壓在喉嚨裏卻越來越大,啼血悲鳴。
衛君言……衛君言……阿言……阿言……
阿言你在哪兒……
雨水将血都沖散了,秦見深身體一顫,捧着手裏的肉踉跄到那堆零零散散的白骨旁,又去捧另外一些來……
他似乎是将阿言的所有都湊齊了……
“嗚……衛君言……我接不起來……”
秦見深跌坐在地上,把地上被啃得只剩白骨的頭顱捧起來緊緊抱進懷裏,癡癡呆呆狀如瘋癫,“阿言……”
衛君言聽見野獸痛苦凄慘,從山林裏尋聲趕過來,便看見了滿地碎屍中秦見深,他見秦見深口裏叫着阿言,語氣悲絕,神色癡呆癫狂,便猜到秦見深可能是誤以為他被老虎吃掉了。
他那模樣真是挺慘的,衛君言卻笑不出來,心裏複雜難言,感動,震驚,心疼諸多種種,分不清是哪一樣多一些,哪一樣少一些。
他甚至有了一種錯覺,上輩子,這輩子,這世上,窮極一生,他不可能再得到真摯濃烈如斯的一份感情了。
“懷玉……”衛君言喚道。
秦見深渾身一震,猛地從地上站起來,他起得太猛,整個人搖搖晃晃了兩下才站穩,轉過頭看見立在不遠處的衛君言,臉上的表情悲悲喜喜,呆愣了好半天,嘴唇動了動卻什麽話也沒說,半響才反應過來似的邁步朝他沖過來。
衛君言看着臭小子眼角的血,還有他懷裏捧着那個連頭發都被啃食光血淋淋的的骷髅頭,心裏酸酸澀澀的,伸手接住踉跄過來的人和頭顱,按在懷裏緊緊箍住,澀聲道,“臭小子,我怎麽可能會死,你是不是傻,你抱着這個破頭顱,哪裏有一分像我了……”
秦見深站也站不穩,腿都軟得打顫,靠衛君言攬着才沒有滑倒在地,他整顆腦袋都貼在衛君言心口上,等那股有力的心跳聲順着耳朵傳進他心裏,他這才緩過神來,這一切都是真的,衛君言真的沒死……
真好,他還好好活着。
秦見深心裏酸酸澀澀的感覺越堆越多,他之前為什麽會想殺了衛君言呢,他殺不了他,也許他心裏根本就不想殺他……他怎麽舍得讓他死……
情牽不自知,枉自蹉跎。
秦見深又想起那個蜻蜓點水如在夢中的親吻,懵懵懂懂中隐隐約約明白過來,他也許早就愛上他啦,在他不知道的時候。
衛君言察覺到胸前溫熱的濕意,愣了一下,伸手将秦見深的腦袋捧了起來,見這孩子撐着一雙大眼睛,眼淚卻咕嚕咕嚕滾下來,頓時就連手都不知放哪裏好了,只好伸手給他擦眼淚,一邊擦一邊連聲安撫,“不怕不怕……都已經過去了,是我不好,來得太晚,害你受驚了。”
秦見深突然開了竅,就十分能感受這些細微的情緒,衛君言眼裏有擔心,有心疼,有焦急,但獨獨沒有他要的東西……
他随時随地都想跟着衛君言,他想親吻衛君言,想獨占衛君言,想把他困在身邊,不想讓他去任何地方,但衛君言不會。
衛君言要的是一份知交兄弟的友誼,而他要得,是衛君言一顆心,衛君言的整個人,衛君言的所有。
他幾乎不對心中所求抱有任何希望,甚至不能說不能被發現,否則會失去更多,萬劫不複。
無法開始,哪裏來的結果呢?
秦見深眼裏的淚越流越多,衛君言擦不幹淨,只好又将秦見深的腦袋按進了懷裏,輕拍着他的背安撫道,“是我不好,下次我去哪裏都會想辦法告訴你,或者等你醒來再走,絕不丢下你一個,不會再這樣了……乖……不哭了……”
就算此情非彼情,但能這般抱着他溫聲安慰的,将他的命,将他的感受放在心上的,這十五年又有誰……
這世間唯有衛君言。
唯有一個衛君言。
他的父皇,他的母妃,又有誰管過他的死活,在意過他哪怕一星半點呢?
可衛君言他也留不住了……
秦見深心裏堵得難受,神魂颠倒間又恍恍惚惚想起胡美人臨死時的模樣來,悲從中來,無處宣洩,嗚咽了一聲母妃。
他這一輩子都沒機會叫出口,以為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叫出口的這兩個字,就這麽躺在衛君言懷裏叫了出來。
衛君言一開始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秦見深似乎是叫上了瘾,聲音哽咽一聲叫的比一聲委屈悲怆。
衛君言起先想着這小子受了刺激,精神恍惚抱着他叫叫娘也能接受,但這小子沒完沒了,他聽得心裏實在別扭,只好拍了拍他的腦袋,有些躊躇地建議道,“……額……其實你可以叫我大哥,或者爹爹義父……”
“額,你叫蘇衍皇叔,那其實可以叫我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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