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就像月亮和潮汐,但凡生日宴會都少不了吹蠟燭和切蛋糕的步驟。

離九點還有一刻鐘,晚餐的末尾,酒店工作人員推着從冷櫃裏取出來的生日蛋糕在後臺待命。

蛋糕很大,有好幾層,雪白的奶油像一片久不融化的皚皚白雪,最上面一層用鮮切的卡羅拉月季做裝飾,花瓣的邊緣點綴着大量閃閃發光的食用金箔,漂亮得像一件精致的藝術品。

因為蠟燭燃燒的時間太長的話會使奶油融化,進而影響蛋糕的整體造型和美觀,所以他們必須得到雇主的許可才能點燃蠟燭。

餐廳裏最中心的位置,謝明耀看了今夜的第三次表。

仿佛是受他的壞情緒影響,他旁邊的方如君難得有些坐立不安。

她咬住嘴唇,桌子底下的那只手在裙擺上擰出一道道難看的褶皺。

就在她的焦慮将要到達頂峰,謝明耀悄無聲息地看了過來,眼神中隐約有幾分譴責意味。

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裏的她如同被人當頭澆下一大盆冰水。

謝明耀是個控制欲極強的男人,這一點在工作還有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往日裏,這種赤裸直白的不滿都是朝向另一個人,一個被她視為眼中釘,但很快就會徹底消失的人。

此時此刻,那個人不在,而她堪稱異常的表現讓他感到不悅。

謝明耀點了點桌子,她立馬回神——畢竟是一同生活了二十餘年的枕邊人,她很清楚要如何消弭丈夫的怒火。

“可能最近有些太累了。”當她開口說話,她又變回往日那個鎮定自若的貴婦人,“我去補一下妝。”

“早一些回來。”謝明耀真情實意贊美她今夜的裝束,“雖然你這樣就很美。”

她坦然地接受了他落在頰邊的親吻,同時露出有幾分甜蜜的笑,“謝謝,我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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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藏過的奶油在室溫下緩慢融化,謝明耀的眉頭也越皺越緊,就連謝煊帶來的那個女孩都微妙地察覺到氣氛不對,不再和自己的男朋友小聲說話。

在一切壓力到達極限前,曹助理終于回到了這裏。他附在自己老板耳邊說了幾句話,一邊說還一邊朝外面的走廊張望。

當曹助理完成了他的彙報,謝明耀的表情由陰轉霁,竟像是聽到了什麽好事一樣。

他擰成一個川字的眉頭舒展開來,神态松弛、平和,不見半分陰霾,“讓他們把蛋糕撤下去吧。”

他擺了擺手,這讓在場許多人都如釋重負地呼出了一口氣,“畢竟也不需要了。”

一直到正餐結束,本應在舞會上負責開舞的謝景遲都沒有再度出現,于是這一任務落到了謝煊和他的舞伴身上。

從來都是人群焦點的謝煊大大方方地牽着自己的舞伴走到舞場的正中央,悠揚的樂聲中裙擺像花朵一樣綻開,在燈光的海洋中搖曳。

無論何時俊男美女的組合都讓人賞心悅目,比起今夜名義上主角那位幾乎從不在公衆前露面的神秘舞伴,攝影師的鏡頭更願意追随舞場內這對天作之合的金童玉女。

謝煊攬着自己的舞伴跳了一支華爾茲,音樂結束的時候,女孩子滿面羞紅地靠在他的懷裏。

談笑的人群突然安靜下來。她覺得奇怪,便悄悄地擡起頭,越過謝煊寬闊的肩膀,她看見人群自發地分出一條道路。

“那個……是你弟弟的,對象?”她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選擇了較為中性的措辭,“為什麽只有他?你弟弟呢?”

“你說誰?”當謝煊看清了來人的樣子,也愣住了,“是他?”

如果他沒記錯的,秦深今天的西裝是黑色的,只是出去一趟外套便不翼而飛。

明明是很不合規矩的衣着,卻因為打破了那層一絲不茍的外殼,有種難以言說的倦怠性感,在這片衣香鬓影的名利場中顯得尤為格格不入。

“讓一讓。”秦深面無表情地說。

“抱歉。”不等謝煊反應過來,女孩就扯着他的袖子把他拉到了一遍。

秦深經過的一瞬間,謝煊在他身上聞到了一種很甜的味道。

甜味很淡,很快就散去,如果不是因為熟悉,他甚至根本無法分辨這味道的來源。

這是屬于某個軟弱無用Omega的味道。

謝煊滿臉複雜神色,“你……你來找父親嗎?”

“是,所以你有什麽事嗎?”

秦深的樣子疏離而客氣,謝煊沒說完的話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的噎得慌。

見他沒有其他事,秦深略一颔首便走了,留他一個人在原地幹瞪眼。

這出小插曲并沒掀起太大的風浪,不少客人來和他們問好,謝煊都一一應答。

等到兩個人再度獨處,女孩還是很疑惑他剛剛的表現,“你認識秦董事長嗎?”

他揉了揉她的頭發,低聲說,“算是……認識吧。”

秦深是他大學裏的學長,在入學前他就聽說過他的名字。Alpha骨子裏的競争本能讓他把這個人當做自己的目标,然而他越是試圖追趕就越是明白有些差距是天生的。

所以在他得知秦深選擇了謝景遲作為自己的婚約者以後,除了失望還有幸災樂禍的譏嘲——只是履行上一輩定下的無用婚約而已,遲早會被取消。

他堅信這點直到今天以前,畢竟在他看來,漂亮的Omega要多少有多少,像謝景遲這樣除了臉一無是處的人沒有一點值得秦深留戀的地方。

可是他剛剛的發現好像在說,對于這樁無厘頭的婚約,秦深可能并沒有他想得那麽無動于衷。

在這個網絡普及的年代,很難有人從未聽說過秦念川的名字。

身為一代傳奇人物,秦念川的産業遍布各行各業,在他辭去公司職務後,接替他的人,也就是他的孫子,秦深獲得的關注從來都不比任何人少。

只是和他常年占據新聞頭條的爺爺相比,秦深本人未免過于低調。

即使是和秦氏常年合作的媒體,有關秦深的報道也只有寥寥數筆,加起來甚至無法湊滿一個版面。

因為太過年輕又太過神秘,所以唱衰他的人其實不在少數,某金融方面的專家曾大言不慚地預言,在這位剛拿到碩士學位就天降大任的新董事長的領導下,秦氏資産必将在五年之內大縮水。

眼下,這位下半年才滿二十七的年輕董事長和謝明耀站在遠離舞臺中央、靠近露臺的位置,即使中間隔着一段不算近的距離,他們說的每一句話也清楚地傳到了在場許多人的耳朵裏。

“怎麽只有你來了?小遲呢?”

“謝景遲身體不舒服,我準備帶他回去休息。”

聽秦深的意思應該是不打算在這邊久留,謝明耀揚了揚眉,“噢,是不舒服啊,嚴重的話要去看醫生。”

“這倒不需要您費心,只是一點小問題。”

秦深說話的口吻冷淡且客氣,仿佛對面并不是一位熟悉的長輩,只是普通的商業合作夥伴。

謝明耀倒沒怎麽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還是那副輕松自在的樣子。

“你上周答應的事情還算數嗎?如果要舉行婚禮的話,需要準備的東西可有一點多了。”

秦深輕微地皺了下眉,“我很少反悔。”

上周末的會面中,他們談論了很多東西,他和謝景遲的婚約只是其中之一。

當時他的回答是“我沒什麽所謂”,這是真的,就算謝景遲拒絕履行的話,他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的地方。

“如果那真的是他的意思的話。”

舞會途中并不是一個談工作的好地方,秦深沒有再說下去。

就在談話将要結束之際,謝明耀忽然把話題轉向一個看似無關的方向,“秦董事長還好嗎?”

“托謝景遲的福,比之前好很多。”秦深的嘴角挑起一點,像想起什麽很好的事情。

這罕見的、富有人情味的笑容也只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很短的一瞬就消失了。

“謝叔叔。”他自若地與謝明耀對視,“既然已經是我的了,就麻煩您和您身邊的人少插一點手,這樣對我們都好。”

星空在輝煌燈火的映照下越發黯淡,帶着濕冷氣息的夜風從露臺的邊緣灌進來,秦深的頭發被吹得有些亂。

補好妝、順便換了條裙子的方如君正好聽到他的後半句,臉色變了變,竟然有種驚魂未定的感覺。

“方阿姨,你好。”秦深也看到了她,“你的侄子也好。”

簡略地同她打了個招呼,然後就從失魂落魄的她身邊走過了。

外面冷清的走廊上,謝景遲抱着他的外衣,在看到他的一瞬間,有心靈感應一般擡起頭。

他的眼睛很亮,裏面盛滿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渴盼,就像一只無害的小動物,遲疑着對可以信賴的人類露出柔軟的肚皮。

秦深低下頭,把他松松地圈在自己的手臂裏,順便替他把亂了的頭發拂開,“謝景遲,我們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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