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chapter78,小大人和小姐姐

北華軍區大院門口。

“不用我送進去？”

聶骁把車窗按下來，趴在窗欄上露了個腦袋，靜靜地看着顧盼領着比她小半頭的弟弟慢悠悠有條不紊的下車。

顧盼牽着顧想的手，站在路燈下面對他抿嘴笑笑：“不用了，外車進去還要登記，我們走進去就行，再說，已經很麻煩你了。”

聶骁睨着她的樣子，斜斜的勾了一下唇角。

謝謝，麻煩。今天類似的詞彙出鏡率太多，他即便是真不高興聽，也聽的麻木了。

“那我走啦。”

從車窗上直起身子，聶骁扭了扭脖子。手搭上方向盤準備走的時候，顧想喊了他一聲。

“哥！”

顧盼愣了一下。

大院兒毗鄰的這條小路沒什麽人，前面不遠就是漆黑的拐角。車裏，聶骁用舌尖舔了舔最後的那顆智齒，笑了笑，探出腦袋望向路燈下面那個毛乎乎的小娃娃。

“爺們兒，見外了！叫聲姐夫聽聽？”

“聶骁！”顧盼皺起眉，低低的斥了他一聲。

顧想松開她的手，邁着小男人的步子迎着聶曉走過去，到聶骁面前站定，仰着小脖子緊盯着他，一本正經的擰着眉。

這姿态大人的架勢十足，反差萌的可愛，可孩子眼神裏的那股子堅毅，還是讓聶骁有點意外。

他覺得，他應該下車，面對面的聽他想說什麽。剛要開車門的時候，顧想緊抿着嘴，欠着腳尖向大敞的車窗遞過來一只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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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謝謝！我，很高興！”

他想握手，他在跟聶骁表示感謝。

以男人禮貌的方式。

聶骁快速的拉開車門，下車，在顧想跟前理了理襯衫的衣領，右手背在身後攥緊，摩挲了兩下，才緩緩地，筆直的伸出來，輕輕地捏着顧想軟乎乎的小手握了一下。

“爺們兒，甭客氣！”

…………

顧盼領着顧想在大院的甬路上走着，帽子裏都是剛才聶骁和顧想握手的那一幕。

他給了顧想足夠的尊重。

聶骁去調監控的時候，陸辰給她打過電話，跟她抱歉，說自己沒辦法，已經把顧想的事情告訴了聶骁。

可這一天下來，聶骁不單沒把他當做一個病人對待，反而給了顧想許多他從來沒有，也基本不可能理解的事情。

顧想的态度，讓她十足的驚訝！

一個相處了半天的陌生人，可以讓他給與百分百的信任，他管聶骁喊了“哥”，那是對他的認可。她也能夠想到，這一下午顧想對聶骁說的話，多過對顧鵬安一周說的話。

對顧想來說，能開始非親環境産生信任，勇于交往，是好事。

可是……

她掏出手機，看了眼上面9個未接來電咬了咬下唇。

他們回家晚了。

最後一個電話，是顧鵬安打來的。

顧盼咬了咬下唇，在大院花圃邊上一盞萊塞的路燈下面，低眸看了眼顧想。她皺眉，想着該怎麽跟孩子交代，才能讓他明白，不能跟顧鵬安和崔靜淑說聶骁帶他們出去的事，并且還要跟顧想解釋清楚，那不是撒謊……

呃，至少不算撒謊。

可，這話怎麽說？

顧想盯着眼前一臉擰巴的姐姐，撇了下嘴。

“回家，聶骁哥，不說。”

顧盼：……

全世界我最傻……

…………

開門的是崔靜淑，顧鵬安坐在沙發上鐵青着臉，崔靜淑的臉色也不好看，但還是和風細雨的道了句：“怎麽回來這麽晚！”就趕緊攆兩個人上樓。

“顧盼你過來！我有話說！”顧鵬安目不斜視的抱着雙臂坐在沙發上，話裏沒有不約的語氣，卻生生讓人覺得冷。

顧鵬安不怒自威的氣勢，她一直是怕的。

“老顧！平安回來就行了！你別……”

“你把想想帶上去！沒你的事！”

崔靜淑無端的打了個冷顫，扶着顧想的肩膀，看着顧盼瘦小的背影，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卻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那，我等會兒下來給你們爺倆兒沏點茶。”

說完，她推着顧想就要上樓。可推了幾下，顧想沒動。

崔靜淑臉一僵，低頭對顧想使了個眼色。

哪知顧想直接掙開她的鉗制，朝顧鵬安跟前楓葉死的跑了過去。站定，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氣，瞪着顧鵬安甕聲甕氣的悶道：“姐姐沒錯！”

“想想！快上樓去！”顧盼急着拽了拽顧想的胳膊。

“不！”顧想扭頭看了她一眼，那股子固執又堅毅的眼神，讓她心裏打了個顫，瞬間松開了手。

顧想又直直的望向顧鵬安。

“姐姐沒錯！”

第二次說的時候，故鄉的聲音比先頭大了一倍！崔靜淑半天才回過神兒來，從樓梯口趕緊跑過來，攔在顧想身前護着，又回頭對顧盼使了個眼神，唇語道：“上去！上樓！”

顧盼站着沒動。

她今天可以走，她可以回姥姥那裏，可顧想和崔靜淑卻不能，在她答應顧想可以跟着聶骁出去的時候，她就知道，今天的事情必須有人承擔責任和後果。

而那個人，只能是她。

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顧盼忽然朝顧鵬安開口。

“是我帶顧想出去玩的。他沒病，他好了，一個男孩子，你不能總這麽關着他。”

看着顧鵬安的眼神，她還是怕的，但好過以前一味的逆來順受，現在敢說這樣的話，她自己都以為在做夢。

默了兩秒，沙發上，顧鵬安笑了一聲。

寡淡無味的一聲笑，把周圍的氣壓降低了一半。

顧鵬安站起身，越過崔靜淑和顧想，走到顧盼跟前。

“這就是沒有準時回家的理由？”

顧盼心裏一顫，打賭說，這只是個疑問句。顧鵬安，至少還不會派人跟蹤他們。

垂在大腿兩側緊緊攥着的手開始打滑，她出了很多汗。咬了咬牙，她搖頭，迎着顧鵬安的目光，堅定道：“是！”

“我說沒說過，現在是什麽時候？！你可以不為自己着想，但是顧想，你知道有多少雙眼睛在看着他？！出了事情你能負責？！啊？！”

“我們不過是晚了半個小時！去的也都是人群多的地方！顧想也是我弟！我難道能害他？！”

“你才多大年紀就幹打這種包票？！顧盼，你懂不懂什麽叫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道理！顧想要是出事！會牽連多少人你知道麽？！你太不懂事兒了！”

她低頭，眼眶裏濕濕熱熱的，卻咬緊牙關忍着不讓眼淚流出來。

一直以來，周遭知道內幕的人都認為她應該嫉妒顧想，他有完整的家庭和父母的關懷，她甚至知道，顧鵬安也這麽想。

嫉妒嗎？她也偶爾懷疑自己。

要是說有那麽一點，那麽崔靜淑對顧想的愛，她是羨慕的。

這個重組家庭的頭幾年，她沒有接觸，心裏抵觸，自行疏遠。直到姥姥抱憾的告訴她顧想這個孩子得了自閉症，她才真正的開始接觸這個家，也慢慢猜到，顧鵬安的限制和規範，是影響顧想患病的大部分因素。

這些年她的陪伴，有一部分原因是心疼。她不想看到這麽小的一個孩子，把她支離破碎的人生再走一遍。

想着，她忽的笑了。冷戚戚的。

“我是挺不懂事兒的！不然呢？您指望一個沒爹沒媽自生自滅的野孩子能多有家教？！”

“啪！”

顧鵬安的巴掌大在顧盼臉上的瞬間，他自己先是一怔，巴掌蹲在半空，遲遲的沒收回來，仿佛不相信自己居然打了她。

顧想瘋了似的沖出來，張開雙臂攔在顧盼前頭，胸口一起一浮，大口的喘着粗氣，兩眼猩紅的瞪着顧鵬安。

崔靜淑徹底傻了眼，聲音都有點發抖。

“老，老顧你……”

收回手，顧鵬安輕輕地嘆了口氣，轉過身，壯實的背影顯得有些蒼涼。

“我給啓明打電話，一會兒讓你盧叔叔送你回去。”

“不用了。”顧盼的聲音低涼。

她蹲下身，把顧想轉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頂，溫柔笑着：“想想乖了！姐先回去，下次再來看你好不好？”

顧想伸出小手，在她臉上開始發紅的那一邊輕輕地摸了摸。

“疼嗎？”

她無所謂的笑了笑，搖了搖頭：“一點兒不疼！”

說完，她把沙發上的書包背好，擁抱顧想的時候，在他耳畔快速的用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低低的說：“下次還帶你出去玩！”

松開顧想的時候，她看見他之門的小臉兒上剛才的戾氣散的差不多了，嘴角微不可查的笑了一下。

臨出門的時候，顧鵬安索性進了書房，話也沒說一句，崔靜淑執意不讓她走，畢竟進了夜，從這裏回綏縣，一個女孩子自己她根本不放心。

“崔姨，要是您，您是喜歡就近住在別人家裏，還是更喜歡回到遠方的自己家？”

門前，崔靜淑啞然。

她笑了笑，伸手推開崔靜淑的手。

“今天，沒提前跟您說，是我考慮的不周到，希望您能原諒我。我，我對顧想……沒有惡意。”

她站在門外，面對崔靜淑說完這句話的時候，點頭微微躬身表示了歉意。

門口的廊燈，黃色的燈光灑在她送傘的馬尾上，無端端惹得崔靜淑鼻頭一酸。

她拍了拍顧盼的肩膀，四目相對之間，對她重重的點了一下頭。

這個世界上哪有什麽了不得的恩怨，大多是三人成虎的。別人嘴裏說的話，卻平白成了當事人身上壓着的萬金重擔。

相視一笑，是最好的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