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 chapter114餘生④

北華的秋夜是霓虹聯成的線，發黃的脆葉在晚風裏搖搖欲墜。

聶骁的車開在夜色裏，輪胎卷起公路上的落葉一席，副駕駛上，顧盼托着腮靜靜望着窗外。

時間像是涓涓溪水，在兩個人之間流成水幕，相顧無言，各懷心事。

車沒開進榮玺，而是在旁邊的一個正在施工的工地停下。

進夜，工地上的大型打樁機還在吊起的橘色燈光下面轟鳴，濺起石礫和塵土，偶有帶着安全帽的工人在白藍相間的移動板房裏進進出出。

“來這兒做什麽？”顧盼忽的笑了，懶懶的趴在駕駛臺上，歪頭看他。

聶骁望她一眼，沒說什麽，從車上的推盒裏拿出一個精致小巧的煙盒，掏出一根煙。

“走的時候你沒吃什麽飯，想帶你來吃點東西，忘了，這兒塊地，老舊改造，已經開始動工重建了。”

顧盼下巴枕在胳膊上，全身伏在駕駛臺上，一雙明亮的眼睛，在聶骁的話音之後定定的望着窗外。

寬松輕薄的雪紡T恤，後背絲絲入扣的勾勒着她脊背的形狀，胸前，空蕩蕩的，車裏昏暗，窗外的綽綽的橘光照進來，透過雪紡的布料，朦胧之下是褪去少女青澀的成熟一對，弧形線優美的在胸下到小腹拉平，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又不夠。

聶骁指尖夾着那只沒點燃的煙，視線落在身側的人身上，不久，胸中燥悶，便把車窗打開一點，別過頭看向外面。

“我都走了這麽久了哦。”顧盼說。

“還好。”聶骁沒看她，淡淡的答，嗓音有點啞。

她好笑看他：“還好？”

聶骁回頭，忽然擡手在她的發頂輕輕地揉了揉。

“是還好。大不了就多等幾年，再不然，這輩子見不到，終歸是遺憾。”

顧盼的心有些微悸。

顧想每每打電話提起聶骁，總是唏噓，骁哥就像是一碗蜜，身邊兒嗚嗚呀呀飛來飛去的蝴蝶蜜蜂前仆後繼的！

“可是姐，你走之後，骁哥身邊兒沒女人。”

“朗哥說骁哥最近看他的眼神兒有點不對啊！姐你快回來吧！骁哥要彎！”

想着想着，顧盼忽的笑了。

當然後半句是顧想打哈哈逗她的。

“笑什麽？”

聶骁問，話裏多半是輕柔的。

顧盼直了直身子，捂着肚子，可憐巴巴的回望他：“沒笑什麽，我肚子餓了。你到底是待我去爺爺那還是去吃飯？”

盯着眼前的人，聶骁笑了笑：“去爺爺家吃飯。”

“那走啊？”

“不聊兩句？”

顧盼半眯起眼：“聶總日理萬機，分分鐘都是人民幣，跟我一個小醫生有什麽好聊的。”

“顧盼。”

聶骁手指一頓，指尖的細長的香煙一折兩斷，眸裏染上一團墨，似有愠色。

顧盼長籲了口氣，身子抽力的窩坐在座位上，嘟嘴道：“我放着學長做的飯不吃，來聽你跟我生氣嗎？”

聶骁把斷了的煙扔到車裏的垃圾簍裏，念了念手上的煙草，低沉着問：“剛才那個秦臻？”

“哪個秦臻？”顧盼趾高氣昂的朝他揚了揚下巴。

靜寂的車廂裏，偶有夜風從聶骁半開的車窗吹進來，劃過他的臉頰，有些涼。

他緊盯着她，眼裏忽的帶起一絲刺眼的笑，下一秒，顧盼覺得下巴被一雙冰涼的撚住，力道不大，剛剛好把她的臉拖到他的眼底。

“一定要嗆着說話？故意氣我很有意思？跑了五年，長能耐了是不是？！”

四目相對，顧盼在他的鉗制下清楚地看着他眼神裏的戲谑，一晃神，她似乎又看到當年那個整日追在她身邊耳鬓厮磨的少年。

一指之間，連呼吸都分不清彼此的距離，在她滞愣的時候，聶骁饒有興味的用拇指的指腹在她的臉上摩挲着，凝望着她的眼神，就像是在新傷一只對他待獵的小獸。

他的眼底有光。

跑了五年，小獸長大了，可以收網了。

涼意從臉頰的嫩肉上滑進心裏，她肩膀瑟瑟一抖，打了個顫。

無論是五年前還是五年之後，聶骁的手都是這般的帶着涼意，似乎連體溫都是多餘的。曾經也有那麽一次，李思朗央求似得同她說過。

阿骁性子冷，小姐姐，你就暖暖他，行不行？

外頭是重型機械車在工地打樁的轟鳴響聲，一下一下有節奏的敲擊，就像她呼之欲出的心跳。

失神之前，她別過頭，錯開了他的手。

“小吃街都拆了，再找個吃飯的地兒吧，我餓了。”

她彎腰拾起剛才被他一帶，掉到地上的小挎包，語氣寡淡，看不出生氣，卻還不如生氣，這般的沒有情緒，聶骁倒是心煩。

“北華的學生嘴饞，小吃街般的不遠，前頭建了商鋪，安置的挺好，我帶你去。”

對她，他從來都有耐心。

“不用了，随便找家店吧，吃什麽都一樣，再說了，人的口味都是會變的。我嘴不刁，但是這幾年卻是吸光了不能挨餓。”

她像是尋常聊天一樣在說話，聶骁卻聽的出，那幾句尋常不過的敘述，分明是在跟他鬧別扭。

“那就回爺爺家吧，既然挨不了餓，就讓徐阿姨随便做點什麽。”

“不打擾嗎？”她問。

聶骁啓動車，望她一笑。

這丫頭，似乎已開始就篤定了他是在拿爺爺诓她出來的。

傻不傻。

“爺爺是真的想見你。”他輕輕一笑，方向盤在手裏優美的打了個圈，車裏離開工地，朝榮玺的方向開。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你想知道的，我都會說，可你卻從來什麽都不問。

傻不傻。

“哦。”

顧盼喏喏的低頭應了聲，沒再說話。

像是揣了壞心眼兒被看穿心思的禍頭子一樣，紅了耳根。

“啧。”

聶骁收回餘光，心裏一漾。

骨子裏住着小白兔，偏要披上老虎皮裝威風。

有什麽辦法，只能依着。

陪她演戲，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