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山重山,水複水,再漂亮的景致也容易看成窮山惡水。為了不再禍及無辜,這幾日除了偶爾進城用個餐,或者采購幹糧日用品,白錦書三人幾乎都流連在人蹤罕見的山裏。這一天,他們來到平原的一處湖邊休息。終于不再是群山環繞,開闊感讓連日的疲憊稍稍緩解。傷口總算好轉收口的葉離恨不請示也就算了,連個預告都沒有,來到湖邊脫了鞋子就開始脫衣服。知道對方很久沒能好好洗澡的白錦書實在找不到理由阻止,只能趕緊拉住自己師叔遠遠走開。

等葉離恨洗完澡,白錦書再次把前者遠遠帶離自己師叔的視線,接着日常地負責替對方上藥。

之前因為兩個傷口疊加而複原很慢的劍傷最近幾日倒是神奇地迅速愈合,天天能觀察到傷口情況的白錦書在上藥的時候不禁啧啧稱奇:“你的傷怎麽這兩天好起來那麽快?”

葉離恨對此理所當然:“我讓你加上的那藥粉對于治療傷口有奇效。”

聞言白錦書望向手中葉離恨給他的,據說用來生肌祛疤的藥粉:“所以,這藥不僅能消疤,也能療傷?”

“是的。”

“那你為何不早用?”

“我說過,這個藥讓人又疼又癢,我寧願不用。”

“可傷口不好不也會疼?”

“遠沒有用這個藥疼。”

白錦書正在上藥的手猛地頓住。他又仔細看了看對方眼下快要痊愈的傷口:“你現在的傷,不用藥應該也能自己慢慢愈合,如果真的很疼,要不別上這藥了?”

葉離恨回頭瞥了白錦書一眼:“可你說留下疤很可惜?”

白錦書是覺得挺可惜的,但他更不忍心對方疼。“男人有一兩道疤才顯得氣概。”

葉離恨想了一下,點頭,“那別上這藥了,疼。”說着,他又漫不經心地跳轉話題:“說起來,你師叔身上傷疤嗎?”

白錦書被問得啞口無言。

半晌。“你不覺得你真的太關心我師叔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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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覺得他很有男子氣概,所以,好奇他是不是經歷過很多生死關頭。”

收起藥的白錦書一邊認真纏繃帶,一邊感嘆說道:“其實江湖中人誰不是天天出生入死的?”

“沒有人想死,既然如此,為什麽大家不能幹脆回家好好過日子去?”

葉離恨的問題看似天真,實際卻又那麽有道理,一時之間白錦書也不知如何作答。“我也有想過,江湖這個東西,出現之前肯定是沒有的,所以,在還沒有江湖的時候,大家的日子不是應該會過得更好一些?”

葉離恨思索了片刻。“你現在的日子不好過?”

“那倒不是。”白錦書搖頭,“雖然說四處漂泊挺辛苦,但可以游歷四方,見更多的人,遇更多的事,”說到這裏,不禁想到:如若不是這樣,他就不會認識葉離恨,“總之,我現在的日子,應該說遠比在家裏種地有趣。”

“我倒寧願待在家裏種地。”葉離恨若有所思地說。

這番葉公好龍的表現讓白錦書失笑:“你大概連稻谷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你會種地?”

“沒有學不會的事,只有定不下的心。”葉離恨說,随即又淡淡補充,“而且,我知道稻谷長什麽樣。”

白錦書忍笑真心好奇求教:“你如何會知道的?”

“我家有一副前唐韓滉的《耕牛圖》,上面畫的就是秋收的稻田。”

白錦書故作佩服:“那看來你連牛長什麽樣都知道了!”

“我還知道你在嘲笑我,我也知道怎麽打人。”

“威脅人的時候你得擺出兇巴巴很生氣的表情,像你這樣心平氣和的,一點沒有殺傷力。”白錦書語重心長地說。

葉離恨不以為意:“我又不想殺傷到你。”

白錦書被對方的好聲好氣惹得哭笑不得:“你這脾氣,到底是好還是壞啊?”

“我娘讓我一定要少生氣,因為我生氣的時候,做事會失去理智。”

一般人如果用“我娘說”來表達意見,一定讓白錦書覺得又沒主見又太幼稚,但葉離恨說得平淡,反而讓這句話特別有說服力。“你有做過什麽失去理智的事嗎?”白錦書問。

葉離恨在回答前遲疑了一下,看得出他并不确定自己是否該說。過了一會兒,“我殺過人。”他終于松口。

對此,白錦書心中有些吃驚,但另一方面,又覺得可以想象。葉離恨盡管年紀尚幼,行事作風看起來可不是一個黃毛小兒。

“你有殺過人嗎?”正當白錦書不知如何應對之際,葉離恨輕聲反問。

白錦書并沒有殺過人,他遇到過殺人放火的惡賊或者雞鳴狗盜的鼠輩,最多也就是廢了對方武功,或者斷手斷腳,奪人性命終究不是如同茶館說書人口中的那種快意恩仇。只要還有餘地,白錦書就不會殺人,這是他的原則。對于原則的問題,白錦書不會讓步。不過,當葉離恨帶着一絲迷茫不安地那麽詢問他的時候,白錦書下意識點了點頭:“江湖中人,誰手上沒有沾過一些血?只要俯仰無愧于天地,對得起良心。”

葉離恨轉頭觀察了白錦書頗久,他輕緩下語氣:“你沒有殺過人。”

白錦書沒有再否認。他其實能想到自己騙不了對方。

葉離恨的目光柔和下來,他重新望向湖面,不經意般繼續轉移話題:“我們馬上就要到仁王山了,你的師兄弟都在山上嗎?”

白錦書有點擔心對方會問出“你師弟成家沒”之類的問題,索性自己先交代:“我好幾個師弟,還有三師妹,小師妹也早下山了,不過,我五師弟,七師弟應該肯定在山上,二師弟這些年也都留在山上帶徒弟。我二師弟成家了,七師弟據說已經有指腹為婚的未婚妻。”

葉離恨難得露出忍俊不禁的表情,他挑眉瞥白錦書:“所以你五師弟還沒成家?”

白錦書笑着嘆息:“我就知道你會關心這件事。”

“我不關心你五師弟的婚配。”葉離恨申明。

白錦書半說笑道:“我五師弟比不上林靈的兩個哥哥嗎?”

葉離恨慎重思考:“我不知道,他們我都沒見過。”

“不過,你應該馬上能見到我五師弟了。”白錦書回想起許久不見的師弟們不覺微微笑了下:“五師弟這個人挺有趣的,另外,我二師弟的徒弟也很好玩,而且他和你年紀相近--雖然我覺得你們一定合不來。”

“為什麽我們合不來?”

“你會覺得挖蚯蚓好玩嗎?”

葉離恨立即嫌棄地皺起了眉頭,作出決定:“到山上後,我和你在一起就好。”

白錦書笑起來:“那我帶你去抓麻雀。”

葉離恨斜睨他:“你們仁王派平時都那麽不務正業的嗎?”

“那是你沒見識我師父不在時的情景,那才叫做不務正業。”

“你師父不在時,你們都做什麽?”

“給我三枚骰子,我随手就可以擲出三個六的豹子來。這都是因為小時候師父經常下山練出來的,從此贏了不知道多少師弟們的零用錢。”

“什麽是骰子?”葉離恨微微疑惑地問。

這個問題把白錦書徹底問住。

“……你竟然不認識骰子?”

“我家牆上挂的畫裏并沒有這個東西。”

葉離恨這理由說得天經地義,白錦書竟也聽得覺得理所當然。不過,他又想了下:“你家過年的時候沒有人賭錢的?”

“我家不過年。”葉離恨不假思索回答。

白錦書一時心生酸澀。雖然他很小離家,但每年過年在仁王山上也都過得熱鬧開心。

“以後我帶你過年。”片刻的停頓後,白錦書輕聲說道。

聞言,葉離恨在短暫的出神後,嘴角微揚,露出淺淺的笑容來。也許這張臉上的笑太少見,白錦書只覺得這個笑容格外明媚,一時不禁有些恍惚。

“到時候,”葉離恨一本正經道,“我一定不會和你賭錢。”

白錦書大笑:“我可以教你怎麽出千。當然,在此之前,我會先讓你知道骰子是長什麽樣子 。”

葉離恨不知怎麽想到:“你的師兄弟裏,誰最喜歡打賭?”

“說起來我五師弟真是一個天生的賭徒,幾乎只要有人提出和他打賭,不管會賭錢還是賭任何東西,他都來者不拒。”白錦書說着随口反問,“不過,你怎麽想到問這個?”

“找機會,我想和他打一個賭。”

葉離恨說得煞有其事,他從來沒見過白錦書的五師弟,這會兒倒似乎連準備打什麽賭都想好了。

“你想賭什麽?”白錦書忍不住好奇地打量向對方。

“我想和他打賭在我們到仁王山的三天之內,一定有人會來仁王山……”話未說完,葉離恨突施殺招,他從懷裏掏出一把匕首,趁着白錦書不備,直往他的要害刺去。

正要過來找白錦書兩人準備出發的江城遠遠就見到葉離恨一刀刺中白錦書的左胸,很快,黑褐色的血跡從白錦書胸口滲染開來。

“錦書!”

因為意外變故而吃了一驚的江城根本來不及出手阻止,他下意識驚呼出聲。

聽到他的聲音,葉離恨擡頭望過來,碧落劍江城的出現讓他顧不上再補一招,趁着江城還沒趕過來,他迅速施展輕功離開,身法看來全無一絲身受內傷的跡象。

江城根本來不及追擊,他第一時間急急掠至倒地的白錦書身邊,伸手扶起奄奄一息的師侄。

“錦書,你怎麽樣?”

白錦書的右手本能搭在胸口的匕首之上,“我及時躲,躲開了要害,不過,傷口不疼,似乎匕首,有毒。”他斷續回答,氣若游絲。

江城擔憂地低頭正準備查看白錦書傷口,就在這時,白錦書握着匕首的手忽然出招,直接用手中的匕首,直指近在咫尺的江城的喉嚨。

便是有天下第一的身手,在如此近距離的偷襲照理中也難逃一死,然而,江城出手毫無應對出其不意時的遲滞,電光火石間便握住了匕刃尖。

“錦書,怎麽回事?”

江城皺眉問看起來并未受傷的師侄。

白錦書努力作出謙恭請罪狀:“師叔,錦書不敬,妄想試探師叔。”

“這不是白大哥的主意。是我慫恿白大哥的。”折返回來的葉離恨糾正白錦書的說辭。

江城轉頭輪番打量了兩人一遍,最終無奈地搖了搖頭,“這也算仁王派的師門習俗,我沒說怪罪你們。”說着,他關心地擡頭望向葉離恨,“小葉,剛才看你輕功身法,你的內傷好了?”

“已經恢複□□成了。”

“那就好。”江城寬慰地點頭。

江城并不清楚之前葉離恨內傷有多重,所以此刻并不奇怪,曾确認過葉離恨傷勢的白錦書則相當意外。剛才葉離恨的這番做戲,他們事先并沒有具體讨論過,白錦書完全是配合着見機行事,他也是第一回 得知葉離恨內傷基本痊愈的情況。白錦書不覺再次好奇葉離恨練的是什麽內功心法,不過,當着江城的面,沒有向葉離恨追問。

江城自不知白錦書的想法,他又看了眼手中可以收縮的彈簧匕首,然後還給白錦書:“你們滿足了的話,我們這就出發吧?”

在此之後,抵達仁王山的一路,白錦書三人再無遇到任何意外。這是白錦書最近兩年首次回到仁王山,江城應該也許久沒有回來過,兩人的出現讓仁王派的弟子們都十分驚喜。

白錦書首先去拜見了自己的師父,江城也和自己的掌門師兄好一番敘舊,期間白錦書也把葉離恨引見給師父的時候,只能簡單将葉離恨的名字介紹給自己的師父。仁王山的掌門對于白錦書有所保留的介紹心照不宣,也未多加追問。待白錦書和葉離恨一同從李掌門的房間離開後,不出白錦書所料,但出乎他的希望,日前才不辭而別的師妹林靈就在門外等着白錦書。

“師哥,我有些話想單獨和你說。”

林靈瞥向葉離恨的眼神有些古怪,白錦書不知自己和葉離恨如今的關系究竟如何,在別人眼中又是什麽模樣,先前面對自己師父,把葉離恨介紹為結交的朋友,其實白錦書內心深處總覺得這個說辭不準确,他的師父并未太留意這種細節,那感覺也就一筆帶過了。如今,林靈望着葉離恨的眼神則讓白錦書總覺得他和葉離恨之間有所有人都能看得見的某種東西把他們連接起來,最奇妙的事,他并未為此不安,反而有一種踏實的感覺。

“師哥?”

林靈再次詢問一時沒有出聲的白錦書。

盡管說了絕情的話,但白錦書自然無法拒絕師妹如此簡單的要求,他下意識轉頭看了葉離恨一眼,并不是什麽征詢的意味,但當葉離恨指了指遠處說,“我去那兒自己逛逛”後,白錦書點頭回應師妹的時候莫名放松安心了許多。

在葉離恨走開後,林靈把白錦書帶到後山的竹林邊。從來話少不了的小師妹這一路低着頭,異常沉默,不确定對方心情的白錦書也不知道此刻說些什麽為好,索性也就默不作聲地跟在對方身邊。

等林靈認為找到足夠幽靜的地方站定,她擡頭注視向白錦書,用宛若下定一番決心的語氣開口:“師哥,你和葉離恨,是不是?”

這個問題問得暧昧不明,說實話,這個答案白錦書同樣也不清不楚,可是,當他未多做遲疑便點頭回答“是”時,不僅僅為了打發林靈,道出這個答案的自己不覺有順理成章的自然。

顯然能預料到這一回答的林靈依舊臉色變了兩三番,神情不定的躊躇後,她擔憂而焦切地直直望入白錦書的眼睛:“師哥,我知道我不該說人是非,只是,我怕你沒有能夠看清……看清一些該看清的事情。”

林靈的欲言又止讓白錦書微微皺眉,他能聽出對方的弦外之音,對此寬慰道:“靈兒,有什麽話你盡管直說。”

得到保證的林靈依舊遲疑了片刻才開口,“師哥,我只是覺得一定要把聽到過的事告訴你。”她深吸了一口氣,細說從頭,“前兩天我遇到我家的一個護院,從他那裏聽說這件事……我家那兒,也就是長安城外,盤踞着一夥強盜,當然,那夥強盜肯定不是好人,平時沒少作惡,不過,日前那群強盜所在的山寨一夜之間被人被血洗,全寨幾十口人,連女人孩子都沒有放過,全部殺得一幹二淨。據說當時有人看到了兇手……”

白錦書沒有出聲,他沒有說自己和葉離恨相遇就和那夥強盜有關,沒有說當時葉離恨正說要教訓那群強盜,也沒有說自己此刻腦海所想到的念頭。

林靈沉重地徑直說下去:“目睹的人說那是一個年紀只有十五六歲的,錦衣華服的少年,外貌姣好尤勝女子,武功卻高不可測。”

白錦書聽着這确鑿他猜想的說辭,卻終究抗拒着這一結論。

“無憑無據,靈兒,你別想太多。”

林靈很快輕輕點了點頭:“師哥,我并不願多想什麽,只是覺得有必要讓師哥你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再對別人提及此事。”

“謝謝你,靈兒。”

“師哥……”

林靈又一番欲言又止。

白錦書有些心不在焉,他強打精神詢問:“還有什麽事,靈兒?”

“師哥,你是不是……上次之後,想要躲着我?”

白錦書努力笑了笑:“為什麽我要躲你?難不成我還會怕自己聰明可愛的小師妹?”

林靈愛笑的臉上今天終于第一次露出開心的表情:“師哥,我不會躲你了,你也別躲我,你還是我師哥,對吧?”

白錦書肯定點頭:“在師父因為我過于頑劣将我逐出師門前,我自然一直是你的師哥。”

林靈放松地笑起來:“那師哥,我們就那麽說定了。”

“只要你別再不辭而別就行。”

林靈的臉上飛起一絲緋色,“師哥,你笑話我!”她埋怨道。

“好了好了,是你師哥說錯話了。”

“不過,一直以來師哥你最愛欺負別人了,這回回來,七師哥還有我們小師侄都說要防水防火防師哥。”

白錦書實在無意在這時感懷舊日時光,他滿心想要去找葉離恨,确認現在萦繞在他心間如同陰影揮散不去的疑問。眼見林靈的話已說完,他婉轉結束對話:“靈兒,接下來我們都會在山上住上一段時間吧,到時候我們這些師兄妹們可以好好聚聚,說說話。現在我還有些事情,我們改個時候再聊?”

“嗯,我不再耽擱師哥了。”林靈識趣地立即告一段落,大概猜到白錦書“還有些事”指的是什麽,微微擔憂地看了眼後者。

白錦書盡量不動聲色地失陪了自己的師妹,實際憂心忡忡地往剛才葉離恨說獨自一個人逛逛的仁王山南麓方向而去。

來到南麓,白錦書第一時間沒有找到人,他倒是隐約聽到從離人崖的方向傳來長劍出鞘的聲音。

葉離恨的身上根本沒有武器,但或許別人會對他用劍,盡管對葉離恨身手相當信任,白錦書還是迅速施展輕功往離人崖的方向趕過去。

仁王山之遠名從來不在高,這小小的山頭白錦書很快便來到了離人崖。

然而,他到得再快,也已經到得太晚了。

白錦書根本來不及介入,當他趕到之際,正好看見自己的五師弟莫非笑與葉離恨鬥至懸崖邊,以樹枝對敵的葉離恨被莫非笑的長劍掃過,他身形微錯,堪堪躲開劍尖,卻因為已經被逼至崖邊,一腳踩空,随着碎石墜落,葉離恨收勢不及,也猛的向懸崖下墜去。

“小離!”

白錦書失聲叫出來,這一刻膽戰心驚,幾乎心神俱裂。他甚至沒空用理智思考,諸如以葉離恨的武功,恐怕勝他五師弟不止一籌,又怎可能輕易被逼下懸崖?

另一邊,見到葉離恨墜崖,莫非笑一驚,他本能飛身上前,扔掉手中長劍一把拉住葉離恨的手。

出乎莫非笑意料的是,原本使用千斤墜正打算承受急墜之勢的他只在握到葉離恨的右手之時,便被對方靈巧抽出。一轉身,葉離恨已輕輕落在他的身後。

還來不及想明白發生了什麽的白錦書快速來到葉離恨身邊,把人往遠離懸崖的方向用力拉過來。

莫非笑在原地愣了片刻,接着,忽然醒悟地大聲笑出來:“好狡猾的一招!果然在三招之內!”

依舊有些驚魂未定的白錦書一時沒聽懂這沒頭沒腦的說辭:“什麽三招?”

莫非笑頗為愉快地向白錦書解釋:“大師兄,你這個朋友真是詭計多端啊。他和我打賭說他用樹枝對我長劍,能在三招內讓我武器脫手。”

葉離恨雖然武功高深,招式詭谲淩厲,但要三招內挑落莫非笑的長劍還是太托大了。莫非笑只要不太過輕敵,肯定能守住三招。

然而,莫非笑的确沒有輕視葉離恨的身手,卻輕視了葉離恨的手段。

白錦書終于明白剛才葉離恨看似險些墜崖,其實完全是誘敵的招數。這讓他不禁深鎖眉頭,瞪視向葉離恨:“你想過萬一失手的後果嗎?”

葉離恨低頭做乖巧狀:“我的确太好勝冒失了,不應該那麽做的。”

“上次你故意後背接劍,以此來對付那個殺手的時候,你也那麽認錯。你是真的認為自己錯了嗎?你認錯有什麽用?你會改嗎?”白錦書厲聲連連追問。

葉離小心觀察了白錦書片刻,輕聲細語:“你別生氣。我不知道你會那麽生氣,如果知道的話,我就不會那麽做了。”

葉離恨說話通常作數的,這讓白錦書稍稍消氣。于是,他終于注意到呆立在一邊的五師弟。

“對了,非笑,你是在欺負你大師兄的朋友嗎?怎麽沒事和小離打起賭來?”

莫非笑更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樣:“大師兄,你講點道理。我會随便拉着一個人來賭我能不能守住三招嗎?”

思索之後,不得不承認這話有理,白錦書轉向顯然主動挑起這場打賭的人:“你們賭什麽?”

“五十只麻雀。”

“……什麽?”

白錦書愣是沒有聽懂這簡單的四個字。

葉離恨耐心解釋:“你之前讓我陪你抓麻雀,我猜你一定喜歡麻雀,就讓莫少俠也幫你抓。”

白錦書納悶地斜睨一點看不出有這種童心的人。葉離恨在注意到他的打量後,琢磨了一下,用若無其事的微笑迎回去。

莫非笑清了清喉嚨:“葉公子,願賭服輸,下回再贏!我這就給你抓五十只麻雀去,大師兄,我先失陪了!”

白錦書望了眼不知為何消失得異常快的五師弟,等終于只剩下兩人獨處,原本沉重的心情重新湧上心頭。就在他不知道如何開口之際,注意到他臉色的葉離恨首先開口:“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

白錦書思索着迂回開啓話題:“你還記得當初我們相遇時,想要搶劫你的山賊嗎?”

“記得。”

白錦書下意識回避問題,糾結起一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說起來,當時為什麽你假意不敵?”

“我只是想試探那夥山賊面對弱者會怎麽做,如果他手下留情,或許我會饒了他們,如果他們施以殺招,那麽,我也不會對他們留情。”

葉離恨這話說得不無道理,然而,人命又豈是一句說得通的道理就可以輕易抹殺的?

“……所以,你殺了那個山寨的所有人?”白錦書在沉默後問。

葉離恨神情不變地擡頭望向白錦書:“我沒有殺死他們。”

白錦書希望自己能夠相信對方的話。葉離恨可以說沒有對他說過慌,他希望自己能相信對方這一次依舊沒有說謊。

葉離恨觀察白錦書的神情,他在遲疑後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當時你沒有出手,可能我已經閹了在場的那九個人,廢了他們武功,但至多也就打算這樣。”

葉離恨個性高傲,即便知道自己被懷疑,照理也絕不屑多解釋半句,但眼下他卻說得認真,這讓白錦書更加不知如何判斷。

可以說看着林靈長大的白錦書能保證單純而不擅做戲的師妹沒有說謊,當然,有人欺騙了林靈的可能性本也是存在的。那些條條影射葉離恨的傳聞林靈沒謊報,可以是有人謊報了林靈。但話說回來,葉離恨對接下來任何事情的發生都起不到絲毫作用,他也和任何人沒有利害關系,在這種情況下,怎可能有人處心積慮陷害栽贓?這麽做根本不會有人從中收獲利益。如此想來,林靈說的那些情況應該确實發生的事情。若說葉離恨不是真兇,那就必須有另一個像他這般年紀,外貌,武功的人恰好在當時出現在鳳城附近,并出手血洗了那個山寨。即便假設這世上還有如此身手外形的少年,天大地大,那人怎偏巧就在那個時候來到鳳城?

白錦書想要相信葉離恨,他努力說服自己葉離恨絕對不是手段如此毒辣的人,然而,所有的邏輯都在拒絕他的欲求。那段時間,盡管白錦書幾乎和葉離恨形影相伴,但就在他們遭遇山賊的第一個晚上,葉離恨是獨自行動的。當天才被對方挑釁,情緒正盛,也許他就是在那個時候順手解決了搶匪的山寨。

之所以如今葉離恨當着白錦書的面否認這一行為,許是不希望白錦書對自己失望,故而不敢承認。

白錦書默默望向始終不動聲色端詳自己的葉離恨,已經熟悉對方的他能夠從對方看似一如既往平靜的神情中察覺到依稀的擔憂,為此,他不禁心軟。

江湖中人原本就生活在刀光劍影中,本無王法可言,山賊作惡,有人懲治不過是因果循環,若手法溫和一些,完成稱得上聲張正義,葉離恨盡管過于霸道狠毒,但想他年紀尚幼,怕是之前被一些不好的行為耳濡目染,他本質并不壞,若有人好好引導,自然能改掉涼薄冷酷的習性。白錦書心中已隐約成型,相信自己同葉離恨大概之後都會守在一起,念及此,又想到對方并非做了什麽大奸大惡之事,反而算得上鋤強扶弱,他決定以後自己一定會好好看住對方,約束對方行為,這個時候,竟不忍當面揭穿對方的謊言。

“不是你做的就好。”白錦書淡淡應了一句,“山賊固然可惡,但并不是說就活該遭滅門之災。”

葉離恨素來聰明,白錦書又不是擅于說謊之人,後者相信自己這番敷衍的說辭對方定能看出并非真心,但不管怎麽說,葉離恨最終只是平靜地點了點頭:“你信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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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