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望着睢寧的眼神, 清瑾眼裏的怒意也一點點浮現了上來,當即就站了起來,居高臨下的看着睢寧, 原本就清冷的聲音裏, 又多了兩分寒意:“我讓你別去招她,你聽了嗎?你以為皇帝是傻子嗎?任由你玩弄?你今日在禦花園裏的所作所為,就當真沒有人知道嗎?如果讓皇帝知道, 你故意設計栽贓睢陽, 你待如何?!”

睢寧不過才剛剛從慶元殿裏出來, 楚昭帝就算從前與她有過一段時間的父女情, 但那已經是十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再加上這中間還摻雜了睢寧的十年幽禁, 已經她娘親的一條人命在裏面, 就算睢寧說她當真不怨楚昭帝,皇帝就不能有別的想法嗎?

那邊皇帝對她還是觀察的階段,她這裏直接把睢陽牽扯進來,如果皇帝知道真相,是睢寧故意激怒睢陽,故意一步步帶着睢陽往冰冷的湖裏跳,會怎麽想她?只會覺得這個女兒心機頗深,之前給睢寧鋪下來的路,全都會被她親手敲碎, 若再從睢陽那裏聽上幾句話, 這一盤棋也就毀得差不多了。

清瑾怎麽能不氣,明明就跟她說過了, 最近一段時間要安分,不要節外生枝, 可偏偏這個丫頭就是一點兒話都不聽,不僅不聽話,就連辦出來的事都這麽蠢,就算真的要收拾睢陽,那也不能幹這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兒。

然後就越看睢寧,就越覺得生氣,你要說她聰明,确實有幾分小聰明,可聰明人能在楚昭帝的眼皮子底下幹這種嫁禍人的事嗎?

“你當這是哪裏?這是皇宮,處處都是皇帝的耳目,你以為你的小動作,他就不知道嗎?”清瑾看着她,那叫一個怒其不争:“就為了出這口氣,還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你滿意了!”

睢寧本來覺得道理都在自己這邊,可聽着清瑾一句句的呵斥,忽然她就心虛了,低着頭扣着被子,一句話都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好不容易等清瑾說完了,才帶着一點兒怯意的問:“那他現在是不是知道了?那怎麽辦?”怪不得她醒來也不見楚昭帝在這兒,只有一個清瑾,那肯定是露餡以後,覺得她蛇蠍心腸,沒把她扔會慶元殿就已經是好的了。

“現在知道怕了?”清瑾的語氣稍微收斂,看着低着頭的睢寧,也沒再吓唬她,重新坐了下來:“你以後要做什麽,能先告訴我一聲嗎?不然,我怕你婁子捅大了,我沒法兒及時去補。”

睢寧忙擡頭去看清瑾:“那現在到底是什麽意思?”罵也罵過了,能不能不要吓唬她,那楚昭帝那邊到底是看出來沒有呀,她好不容易才演的這場戲,要是沒唱好還把自己給折進去,那不是虧大發了。

這會兒一聽清瑾這話裏似有轉機的意思,就趕緊問:“他不知道的,對不對?”

“嗯。”清瑾應了一句:“在這兒守了你半天,可能是被睢陽給氣的,有點兒頭暈,撐不住我讓他先回去休息了。”

“那你還兇我。”睢寧聲音小小的,小眼神往清瑾這邊飄了一下,那感覺,就好像清瑾剛才那是故意吓唬她一樣,看得清瑾本來還有的三分火氣就變成了五分。

“我不說你,下次呢?下下次呢?真要到你闖出禍了,我怎麽收場?你想過沒有!”

睢寧不說話了,眼巴巴看着清瑾,抿着唇,明明是她自己做錯了,現在看上去,偏偏她還是最委屈的那一個。

“你以後,不管要做什麽,告訴我,我既然答應了你,就不會食言。”清瑾一口氣悶在心裏,這次的事情她是替睢寧收拾了尾巴,也成功地瞞住了楚昭帝,沒讓皇帝起疑心,一切就按着睢寧原先的計劃一樣,楚昭帝以為睢陽出于嫉妒再加上她平日裏跋扈的性格,容不下睢寧才一時氣不過對睢寧動了手。睢寧在慶元殿裏被關十年,她受了十年的苦,那睢陽就受了十年的寵幸,榮華富貴無上恩寵全是她的,那楚昭帝再看睢寧的時候,自然一就更不加不忍心,對睢陽的态度自然不會多好。

清瑾順勢往裏面添了一把柴火,幹脆就讓這把火徹底燒了起來,睢陽那邊吃了虧,現在會兒已經在送往皇家寺廟的路上,等日子到了,直接就送往羌族,以後再無她的出場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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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說的也都跟睢寧說過,清瑾攏了袖子:“你以後不用擔心,這宮裏再無人能與你争寵。”

說完起身就要走,可才剛剛起來,袖子就被睢寧給拉住了,睢寧動作十分匆忙,這要不是在床上,就又把自己給帶出去了,一邊拉着清瑾的袖子,擡眸望着清瑾,開口說道:“我又不是跟她争寵。”

清瑾分開了自己的袖子,對她說道:“你好好養病。”

“清瑾!”見她要走,睢寧立刻提高了音調:“你不留下來陪我嗎?”

清瑾背着身體,并沒有轉身:“公主自有人照料,清雲宮裏諸事雜亂還等着我處理,清瑾先行一步。”

“不許。”睢寧掀開被子鞋也沒有穿就從床上跳了下來,從背後摟住了清瑾:“你別騙我,哪有那麽多事情,你就是是想跟我待在一起,憑什麽?你憑什麽不願意跟我待在一起,我都沒說什麽呢,你噼裏啪啦把我好一頓訓斥,訓完了以後就走,我讓你走了嗎?”

“不是你說的,我要怎樣就怎樣,不管幹什麽你都答應我嗎?怎麽我讓你留下來你就不聽?”睢寧還發着熱,體溫比清瑾高一些,這會兒她摟着清瑾,清瑾就能感受到身後的熱氣,想說什麽,又知道自己現在其實根本就沒資格去說什麽。

最後還是被睢寧給留了下來。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到底是要怎樣,那種感覺,就像是明明知道前面是懸崖溝壑,可偏偏又忍不住要往上面踏,哪怕掉落下去會是粉身碎骨,也依舊甘之如饴。

身邊的人貼着她,清瑾見她睡熟了以後,才伸手把人摟在懷裏,額頭抵着睢寧的額頭感覺了一下,還在發熱,只能又把人往懷裏緊了緊。睢寧常年待在慶元殿裏,照顧不周到身體也就弱一些,她本來就怕冷,這一場病,怕是沒那麽容易好。

也确實如清瑾所言,睢寧這一場病,拖拖拉拉一直病了大半個月,從初春的時節就一直病到了牡丹花開,可惜她也不能去看,因為這一病,就更顯得十分脆弱,徹底把楚昭帝心裏那點兒不怎麽存在的父愛給激了出來,看着睢寧越發像是一個普通的父親在看自己的掌上明珠一般,每日裏下了朝的第一件事就是來看看睢寧的情況,今日用了什麽藥,吃了什麽東西,胃口好不好,有沒有新做衣裳,前日裏送的首飾喜歡不喜歡,倒是十分周到,像是要把那缺失了十年的父愛一并給睢寧補齊。

睢寧倒是寵辱不驚的,就像她對清瑾說的那樣,她要的從來都不是楚昭帝的寵愛,那對她來說,不僅沒有任何的意義,更甚至這種被放大了的寵愛對她來說,只能提醒她當初楚昭帝的所作所為,那些傷與痛,還有她已經逝去的娘親,都不是眼下的這些能換來的。

她越是這般寵辱不驚,楚昭帝就越看這個女兒順眼,不管是後宮還是前朝都知道,眼下陛下最寵愛的,莫過于睢寧公主,公主端莊秀慧心如明月皎皎,不僅陛下喜歡,就是那神殿的大祭司也将她捧做了掌心的明珠一般。

比起楚昭帝對睢寧公主的寵愛,大家到時更願意讨論大祭司對睢寧公主的疼愛,要知道,神殿大祭司那可是一向清冷不近人情的,這麽多年來,那是如天池清蓮一般的人物,神聖不可冒犯,能入大祭司的眼,就已經是三輩子燒了高香積了不知道多少的福氣,還能被大祭司捧在手心裏,那恐怕得是仙女下凡一般的人物吧。

可惜這都只是傳說而已,并無人見過睢寧公主的真面目,據說公主體弱多病,已經病了大半月,就連陛下也很是為公主的病體發愁,不過近日估計是好了一些,陛下上朝時還順嘴說了一句公主纏着他想出宮去看看春景,陛下有些擔憂,不太願意讓她出宮去,不過也舍不得真的就拒絕她,就是再等等,等公主的病體徹底痊愈了,就打算帶她出宮去賞花去。

陛下說這話的時候,那神色,像極了尋常人家裏的父親一般,可見睢寧公主那是真得寵,也是真讓陛下寵到了心坎裏。

“我不喝了,已經喝了那麽多天,還喝。”睢寧皺着一張臉,看着對面端着藥碗進來的清瑾,立馬就躲到了大柱子的後面:“早就好了,也不咳嗽,我不喝,哭死了!”

“再喝三天,要咳嗽徹底根除了才行,不然以後着涼就咳嗽,有你受的。”清瑾這兩天就十分頭疼,睢寧不愛吃苦藥,一開始發着燒病着,就是不願意也得乖乖喝藥,後來發燒是退了,但是一天天的一直咳嗽,也還能乖乖吃藥,咳嗽才剛好了一點點,馬上長着翅膀就要飛,說什麽都不願意喝藥,就為了這一碗藥,清瑾沒少在她這兒吃虧。

眼下可好,就是她願意吃虧,睢寧也不願意喝藥了。

可這藥不喝也不行,那日落水,寒氣入體,再加上慶元殿裏陰寒之氣太重,冬日裏又受過凍,這要是不好好調理,以後着涼受凍稍微冷上一點,就要咳嗽,到那時候再想治療,就麻煩多了,眼下也就還剩幾天的藥,喝完就差不多,可偏偏就是剩這麽幾天,睢寧是死活都不願意再喝。

“你不是還要出宮去玩?”清瑾端着藥碗一步步走近:“喝了藥,我替你向陛下求情。”

“那我不去了。”睢寧嘟着嘴:“外面也沒什麽好玩的。”嘴上是這麽說的,可那眼睛卻不是這麽說的。

睢寧病着的這些日子,除了後宮的妃子和那兩位公主來探過病之外,大皇子跟二皇子也一起來看過,畢竟眼下睢寧的身份地位都不一樣了,有楚昭帝寵着她,還是因為睢陽受寒生的病,不來看看,倒是顯得涼薄,那自然是要上門來看。

兩位皇子跟她也不熟也沒什麽好說的,就略略提了幾句來時看到的風景和宮外的一些小事,當時睢寧只是聽了,等人走了以後,就開始心事重重的樣子,等清瑾來問,才說,她想出去看看。

想出去看看,出宮去看看。

這不是睢寧第一次這麽提出來,早在清雲宮的時候,她就已經這麽說了,但那時候清瑾拒絕了,這次,清瑾就沒法兒再去拒絕她,只是她也不能就這麽帶着睢寧出宮,無論如何那都得是讓楚昭帝知道,得了楚昭帝的首可,才能出宮去看看。

清瑾就把這事兒告訴了楚昭帝,楚昭帝聽完也是唏噓了半晌,又擔心睢寧的身體沒有痊愈,也就沒有答應,不過話也沒有說死,估計也是想着等睢寧身體好了以後再說這個事情。

“真不去了?”清瑾沒想到她會這麽不願意喝藥,一碗褐色的湯汁,對她來說,卻比酷刑還難捱,只能嘆了口氣:“只喝這最後一碗,也不行嗎?”

睢寧搖頭搖得非常快:“我已經好了,不用喝藥。”那态度簡直十分堅決,就是一口都要喝,除非你要她的命。

清瑾也不能要她的命,只能虛晃一槍:“那不喝算了。”拐了個彎就要把藥碗放一邊,睢寧還納悶她這麽就放棄了,帶着點兒疑惑就從大柱子後面走了出來,見清瑾果然就把藥碗放在了桌子上,見她還躲着那麽遠,一臉疑惑的樣子:“你還站在那兒幹什麽?”

睢寧有點兒尴尬,往前走了幾步,還有點兒不甘心地問:“那我還能出宮嗎?我已經好了,真的非常好,夜裏也沒有再咳嗽,你不是都知道嗎?”

“三日後吧。”清瑾說道:“得準備準備才行。”

“真的?”睢寧立馬就高興了,幾步就走到了清瑾的跟前:“那我需要準備什麽,你快告訴我,我好提前準備好。”

話音才落下,手腕就被清瑾攥住了,大祭司端着手裏的藥碗對她說道:“你只要乖乖把藥喝了就行,其他的不用你準備。”

睢寧的臉立馬就苦了下來:“我才不喝,不會喝的,你死心吧!”

然後清瑾就把人往懷裏一扣,不讓她跑,端着藥碗喝了一口,尋着睢寧的唇就欺了過去,一回生兩回熟,這次還是睢寧清醒的時候,喂起來要容易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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