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發怒
“說起來。”
将因為麻醉劑還處于沉睡中的言轉移到病床上安置好後,醫生笑着對齊斐說道,“剛才對蛋做檢測時已經确認這是一枚活潑健康的雌蛋,雖然受到了些震蕩沖擊,但一來言上校保護措施做的很好,二來蛋體本身發育的蛋殼堅硬,抗沖擊能力強,這是受到充足營養灌溉才能達到的硬度,從綜合檢測數據來看,這枚蛋再過幾個月後必定能給您一只健壯可愛的小雌蟲!”
蟲族懷蛋至六個月左右,通過對蛋的全面檢測,就已經可以通過影像資料看出蛋體上是否有蟲紋顯現。
雌性蟲蛋會有漂亮的紋路生長于蛋殼外壁上,雄性蟲蛋則是白淨無瑕。
齊斐從醫生手上接過剛才為蛋做檢查時拍攝的立體影像資料,能看見一枚充滿生氣的蟲蛋正孕育在言的腹部,蛋殼上的花紋和他在言身上看到過的十分相似,只是分布于一名成年雌蟲的身體和分布于一枚還小小的蟲蛋上,紋路的疏密有所差異。
“言上校也真是的,自己也不多注意一些,害您如此擔心又勞累,要是我有幸為您這樣優秀的雄蟲懷上蛋,定是要仔細注意保護自己的身體,避開一切有可能遭遇危險的地方。軍部工作本就危險系數高于其他部門,還時常有危險任務,言上校懷着蛋卻還堅持抓着軍部的工作不放,不光是不顧及自身,未免也有些不顧及您了……啊,抱歉,我并無背後議論的意思,只是我對您……便不由自主的代入自己,想想如果是自己會如何做。”
“是啊,幸好這遇到事故的只是一枚雌蛋,若懷上的是珍貴的雄蛋,還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險境裏,真是太不注意自己和您,太有失作為一名雌侍的職責了!”
“……”
他們竟然還沒走。
……他們怎麽還沒走?
齊斐覺得他似乎高估了自己對于這兩名蟲族的忍耐性。
原本因親眼看見攜帶自己一半血脈正平安無事生機勃勃的小生命而泛起的幾分柔軟情緒,在戴家兩名蟲子開口後迅速消失殆盡。
他自認脾氣不算壞,不輕易發怒。
但那是在對方沒有觸碰到原則和底線的前提下。
屋內的氛圍驟然壓抑了下來。
站在齊斐身邊為他解說影像資料的醫生不由繃緊了神經,身體因感受到危險氣息而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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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發雄蟲緩慢将視線從影像資料上擡起,看向剛剛開口的戴家蟲子們。
有一瞬間,病房內注視着這一幕的蟲子們都不由自主覺得,那張俊邪面容上長着的像不是一雙眼睛,而是已經瞄準完畢,随時待發的兩支鐳射槍的幽深槍口。
——自己不多注意防護?
——還幸好這遇到事故的‘只是’一枚‘雌蛋’?
“原來二位的記憶力如此不濟,這麽快便失憶,将我的雌蟲的事故歸為了‘他自己不注意’。”
尾音并未上揚,冰冷平板的聲調。
但這比刻意譏諷的腔調更讓聽者感到心驚。
戴維醒悟過來自己說錯了話,立即試圖彌補,“怎麽會?!我只是……我只是……”說着他眼眶又紅了起來,既哀怨又含羞的看了齊斐一眼,“我只是在您面前,總是會不由自主的出錯,好像變得話也不會說,但請您相信我!我是真的為了自己沒有管住族弟而造成的糟糕後果在愧疚不已,如果您不介意,我……我願意奉獻上自己的一切來補償您!”
一旁的戴家長輩跟着接口,“我們對于今日對您造成的一切不便和勞煩都深感歉意,請容許我說一句真心話,以您的等級來說,只擁有一名雌侍實在是太委屈您了,特別是在言上将還不願放棄軍部工作的情況下。”
又一次的雞同鴨講。
但這是與言與左恩與其他熟識的蟲族之間‘雞同鴨講’時完全不同的感受。
戴佩的言論姑且還是順着自己的話向下展開,另一名更年長些的戴家蟲族完全陷入了自我世界,在自己的思維裏不可自拔。
明明受傷出事故的是言,卻對‘為他帶來不便和勞煩深表歉意’?
“所以?”
齊斐驚訝于自己語氣的愈發平靜。
他想自己大概在等待着,看這兩名蟲子接下來還能說出什麽繼續突破他忍耐限度的話來。
這樣冷靜的态度仿佛給了那名放飛在自我思維裏的戴家蟲族鼓勵。
對方慈愛的看一眼戴佩,将亞雌拉到自己身前,對他道,“聽聞您對言上校也并非十分喜愛,但即使如此,在言上校遇到事故時您卻能第一時間趕到,足以見得您是一位重情重義的雄蟲了。作為造成您這樣繁忙中還要抽空勞神的補償,也是為了讓這孩子能夠更好地向您表達他的歉意,我們願意将他嫁予您,讓您更多一名貼心的雌蟲陪伴,來彌補日常言上校會對您照顧不周的時刻,并且我們戴家一貫基因優良,在他的多多努力下,說不定還能為您懷上一枚雄蛋!”
齊斐在內心将戴家兩名蟲族的長篇大論綜合在一起,按着他聽到的內容翻譯了一下。
——雖然我家孩子制造事故造成你‘妻子’受傷,但我們認為你‘妻子’自己嫁了人懷了孕還不放棄工作,自己也有不注意的責任,我們對于你百忙之中還要來看您的‘妻子’深感歉意。
——雖然你尚未出世的孩子也在這場事故中受了波及,但幸虧只是個‘閨女’。
——聽說你也不那麽喜歡您的‘妻子’,所以為了補償,我們願意将肇事者嫁給你,說不定還能給您懷上珍貴的‘兒子’。
……
在戴家年長蟲族說完話後,屋內有一刻陷入了比剛剛那陣更壓抑可怕的沉默。
站的距離齊斐最近的醫生感到自己冷汗都快浸透後背。
在一旁聽着戴家兩名蟲子講話的厲原本已經氣的想要沖上去,但安萊制止了他。
這樣牽扯到家事的場合,只有當事者最适合來發言和做出行動。
安萊一直注視着齊斐。
這段時日對方和言的相處他一直看在眼裏,他清楚這名被自己和雄主一同找回蟲星的雄蟲的品行,也堅信對方不是會被戴家蟲子三言兩語所迷惑的對象。
這壓抑的氣氛并沒有持續多久。
因為齊斐微微彎起唇角,笑了起來。
那張揚邪肆的五官完全舒張開,再也不壓抑自己外貌天生帶來的霸道氣場,黑發雄蟲的唇角彎起,眼神卻是寒光奕奕。
他慢慢朝戴家年長的蟲子走了過去,仿佛漫步一般随意。
當他站定在戴家蟲族面前時,齊斐微微低下頭。
于是其他蟲子才意識到原本這名雄蟲有這麽高,他甚至不用做其他動作,只需走到你面前,微微彎起唇角,然後略一低頭,那居高臨下被俯視的感覺就自然升起。
“您……”
戴家的蟲子看起來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但齊斐已經不願再給自己聽他們說話的機會。
他覺得剛剛任由對方說話,想看看還能說出什麽挑戰他容忍度的話語的自己實在是太蠢了。
“聽說貴院的院長十分熱愛藝術?”
齊斐截斷了戴家蟲族的話,向不遠處僵直站着的醫生問道。
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時刻被問及,醫生愣了三秒才連忙點頭,“是有這樣一回事,院內各處牆壁和廊柱,仔細看去都有繁複程度不一的雕飾和壁畫,這都是院長吩咐布置的。”
盡管他并不知道黑發雄蟲問這些有何意義,但那強烈的威壓讓他飛快的回答了對方的問題。
仿佛還搞不清情況的戴家年長蟲子跟着接話,“您也喜歡藝術嗎?我在學院裏輔修的就是藝術,我也十分喜歡,相信在這點上我們可以有很多共同……呃!”
最後那聲慘呼與一聲沉悶但巨大的撞擊聲重疊。
在很小的時候,齊斐曾經目睹過父親将一名試圖誘拐自己的人販子踹飛的畫面,對方趁着父親前去給自己買冰淇淋時過來搭話,試圖将還很年幼的自己哄走。
他還記得自己彼時舔着冰淇淋,牽着父親的手,看着被踹飛出去還在慣性作用下滑行了一段距離,然後癱在地上生死不知的人販子,疑惑的向父親提問,“您不是一向教導我,要盡量保持心态平和,不輕易與人交惡,凡是盡量講道理,不随意使用武力溝通?”
“是我的疏忽,我忘記了教導你這世界上有些事情一旦觸及原則,是無法用道理解決的。”
“那如果出現這種無法用道理解決的情況,該如何做呢?”年幼時便十分好學的小齊斐繼續提問。
那個時候父親是這麽回答的。
高大男人的慣常神情是與現在的他例常如出一轍的大號冷漠臉,十分嚴肅認真的告訴他,“揍他。”
對方若是不願意跟你講道理,你便打到讓他乖乖聽你講道理。
你要是不願意聽對方犯了你的底線還試圖跟你講道理,你就打到讓他根本說不出道理。
齊斐略微活動一下剛剛将對方投擲出去的那只手的手腕,透過敞開的門,能看見剛剛被他完美投擲出去的戴家年長蟲族,正以十分‘藝術性’的姿勢在沖擊力下嵌進走廊的牆壁裏。
對方因為撞擊已經昏迷過去。
很顯然,這名戴家蟲族就是完美貼合了後者的對象、“??!!”
厲張大了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他下意識去看自家上将的表情,發現安萊的驚訝比他只多不少。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觀察事态發展的奧裏瞳孔微縮。
剛才他們幾乎誰也沒有看清黑發雄蟲的動作,似乎眼前只是身影一花,下一秒戴家年長的那名蟲族已經被甩出門,重重撞上門外走廊另一側的牆壁。
醫院的走廊牆壁由特質合金材料制成,而那名蟲子已經被嵌進牆壁上,在牆上印下一個蟲形的凹坑。
這樣悍然霸道的力量,卻是出自眼前的黑發雄蟲!
仿佛不覺自己制造出了什麽大動靜,對方只是看着門外牆壁上新鮮出爐的‘蟲體藝術’,微微笑着。
“你也喜歡藝術,那真是太好了。”
說着那雙幽深的黑眸轉向了已經目瞪蟲呆在一旁的醫生。
“這名蟲族由于聽聞貴院院長也十分喜好藝術,遇見同好,激動不已,無法克制的來了一次‘行為藝術’,雖然行徑略顯奇異,但這都是出于對于藝術的追求與熱愛,也請不要擔心這留下‘藝術痕跡’的牆壁,相信他在事後清醒過來會為自己對藝術的追求擔起責任,全面負責牆壁整修費用。”
齊斐一向認為自己并不精通‘睜眼說瞎話’這一技能。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
“是……是這樣的。”
醫生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不由自主說出了附和對方的話語。
分明是在胡說八道,但黑發雄蟲的語氣泰然篤定,這态度理應是嚣張至極,但它由此時正勾唇笑着的齊斐做出。
在場的蟲子無一不覺得,仿佛這種态度,才是長着這樣一張俊邪面容的雄蟲本該有的霸道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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