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齊昱
每個家庭在孩子誕生後,大約都會面臨一個讓全家想破腦袋也未必能得出一致滿意答案的問題——孩子的起名問題。高等蟲族家庭裏倒是鮮少會有‘無法得出一致滿意答案’這種情況出現,有家庭的幼崽都會随雄父姓,也由雄父來親自為幼崽命名,他們的雌父可在雄主允許的情況下對幼崽的命名提出參考性意見,但最終的拍板定案仍由雄蟲決定。
這項建議權也僅限于那些作為雌君的雌父們才擁有,雌侍則完全無權過問。
換句話來說,這也就意味着僅有雌侍而暫無雌君的家庭裏,為幼崽起名的任務便全落在了雄蟲身上。
從命名的慎重程度也能看出一只小蟲崽是否得他雄父的歡心,那些不被自己雄父所重視的幼崽,往往只會得到一個草率而成的姓名,其字形是否優美好看,字意是否寓意深遠,都不在他們雄父的考慮之中,只不過是例行完成一項任務般的随手一取。
言全權信任着他的雄主,在他心裏,只要是雄主賜予幼崽的名字,都是最好的名字。
于是在小蟲崽破殼後的一周內,帝國高等學院與齊斐同班或着本周與他同一教室上過課的蟲子們均是發現,他們尊貴的s級雄蟲同學在這周的一切非教學時間,都打開着終端浏覽資料,偶爾旁邊還擺放着一本厚重的傳統式字典。
在最初疑惑過對方這是在做什麽後,他們很快理解到,對方這是在給自己剛出生的幼崽命名。
“不過是只由雌侍誕下的雌蟲蟲崽,也值得齊斐閣下這樣費心思的去想個名字?”有蟲子在背後悄悄這樣議論。
“這不是正說明對方與普通雄蟲不一樣,即使是雌蟲蟲崽,那也是繼承了s級血脈的幼崽,血脈天賦鑒定時肯定也不會差到哪裏去。”
“也是。”
“而且聽說,言上校不是已經內定,等齊斐閣下畢業後達到迎娶雌君的婚齡就會被帶去轉為雌君?”
“……可惡,好羨慕!”
“同樣羨慕。”
議論的內容大多諸如此類。
且不論這些在背後偷偷進行的議論是如何評說,齊斐專心于為他新生的孩子起名,既然沒有哪只蟲子冒失到跑到他跟前來當面議論,那些有所察覺的流言他也就一聽而過,畢竟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做。
在齊斐為小蟲崽的起名琢磨了一周後的周末,他的雌蟲終于忍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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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主,請随意賜予幼崽一個名字便好。”言懇切的對着他的雄主道。
正在翻閱着字典的雄蟲從書本裏擡眼,看過來的眼神帶有幾分疑惑。
言只繼續用懇求的眼神看着對方,期望雄主能夠不再為給小蟲崽的起名而費神。并非是他不疼愛自己的幼崽,不希望幼崽有個好名字,只是他實在不願意看到雄蟲繼續為了起名勞心費神的樣子。欣喜感激于雄主所給予的一切寵愛,但不能忍受雄主對自己和幼崽的恩寵是建立在雄蟲自身的過于操勞上。
比起自己獲得多麽令蟲羨慕的優待,言更注重他的雄主的精力與身體。
齊斐只稍微想了想,便明白了言是在什麽樣的考慮下說出這番話。
他合上手中的書本,示意對方過來一些,坐到身旁,然後揉揉雌蟲的短發,“沒事,也只是閑暇裏來研究一下。”
“可是您的‘只是閑暇裏研究一下’其實是這周所有的閑暇時間都用在了這上面。”言立即說出了他這一周的觀察與擔憂,“這代表着您這一周的閑暇裏都沒有好好休息過一次。”察覺到自己的語氣裏幾乎要帶上幾分不滿的抱怨,他小心克制住自己,盡力不讓自己聽起來像在對雄蟲的行為指手畫腳那般失禮。
齊斐倒是沒有想到對方将自己的行為觀察的如此仔細,他發現了言話語尾音裏暴露的那一點小情緒,“這點消耗不算什麽。”他順手将雌蟲從一旁的位子上轉移到自己的腿上——這個姿勢他也已經做的越發純熟——然後拍拍對方的後背安撫,“第一份‘珍貴的禮物’,總該有一個認真選取的名字。”
“但是……”
言還想繼續懇請幾句,他的視線卻不由從緊挨着大床旁側放置的小床上掃過。
此時已經是夜色深沉,初生體幼崽每日都需要大量的充足睡眠時間,小蟲崽早已被哄睡,放進他自己的專屬小床裏。專供這個階段的幼崽使用的小床上配有可開關式的隔音防護罩,眼下隔音防護罩正打開着,所以他們的輕聲交談也不會吵到其內正在安睡的小家夥。
被視為‘珍貴的禮物’出生,被雄父呵寵着認真賦予姓名。
這些都是言不曾在他從未見過的親生雄父處享受過的待遇,而他的幼崽正在享受着這于他幼時來說完全是奢望的一切。
他沒有理由,也不該去阻止他的孩子獲得這一切,只是……
“您的身體與精力……”雌蟲最耿耿于懷的還是雄蟲的精力消耗問題。
看出了言的糾結,齊斐不由低聲一笑,“沒事的。”他按在對方後背上的手向上,扣住雌蟲的後腦,将對方的腦袋微下壓,一個淺嘗辄止的吻,“聽我的。”
“恩……聽雄主的。”一吻之後言的聲音略顯低啞。
剛剛那個吻讓他有些意動,尤其雄主每次這樣勾起唇角,配上那張俊美到邪氣的面容露出淺笑時,總會讓被注視着的對象升起一陣接下來将會發生點什麽的錯覺——然而也只是錯覺。
略微分卡雙腿,跨坐在雄蟲的腿上,雌蟲不動聲色悄悄磨蹭一下,然後觀察他的雄主的反應,雄蟲頭也沒擡,目光落回資料上專心繼續想着起名一事,只輕輕拍打了下雌蟲的臀部,示意言別再亂動。
“……”
暗自壓下對于雄主的渴求,言乖巧不再亂動,将身子伏進雄蟲懷裏。
——果然起名這件事還是趕快完成的好!
他默默趴在雄蟲懷裏想到。
幼崽破殼後十五天內都是新生小蟲崽的戶口登記期,齊斐幾乎是踩着登記期截止的最後一天,才最終确定了給予幼崽的名字,這快要超出登記期的起名耗時也讓齊斐正視了他在名字選取一事上不太擅長的事實。
最終小蟲崽的名字被定為‘昱’。
因為對方到來的那天,包括蟲蛋誕下和破殼之日的兩個時間,都是一個陽光正好的晴天。
齊斐希望小蟲崽未來成長的每一天都能沒有陰霾充滿陽光,也希望對方能長成一個像陽光一樣和煦開朗的孩子。
言在拿到這個名字後珍惜的反複看了三遍,然後将臉貼在幼崽嬌嫩的臉頰上,輕聲告訴他屬于他的來自雄父的賜名,“昱。”
清醒着的蟲崽微微歪頭,努力學習雌父的發音,“#%!”
盡力模仿之後仍然和雌父發音有所偏差的結果顯然讓蟲崽感到一陣懊惱,小嘴巴不高興的扁了扁,然後繼續努力,“%!”
旁邊正在朝蟲星戶籍系統內錄入蟲崽信息的齊斐不由好笑,他伸過一只胳膊來輕輕點了點幼崽的小鼻尖,“不急,慢慢來。”
“¥%#%!”
得到雄父碰觸的小蟲崽十分興奮,白嫩的臉蛋上出現一絲紅暈,短小的手臂盡可能抱住了齊斐的手指,然後牢牢攀住不放。
最後齊斐只好用單手繼續完成了信息錄入。
高等蟲族裏雄蟲喜愛雌蟲幼崽的也不是沒有,但像齊斐這般幾乎是嬌慣着雌蟲幼崽的,則是絕無僅有。
言一邊感激着雄主對于小蟲崽的疼愛,一邊又感到有些擔憂,“雄主,昱再怎麽說也是一只雌蟲蟲崽,您有點過于寵溺他了。”
按着土生土長蟲星居民的慣性思維,這樣過度寵溺下成長的雌蟲蟲崽很容易被養成不愛受禮則約束的性子,在未成年前有家庭庇護着則還好說,但總有一天,身為雌性也會面臨要尋找雄主的問題。
言默默回憶了一通他的雄主是如何呵寵着他們的幼崽的場景,忽然對自己的孩子在長大後能否成功找尋到雄主感到十分憂心。
“……昱以後的雄主問題?”
齊斐在聽完自家雌蟲的擔憂後沉默半晌,才遲疑的問道。
他下意識去看了一眼今晚也已經睡着的小蟲崽,柔軟一團白嫩的小蟲團正在自己的小床裏睡的香甜。
——他的‘閨女’還是個團子呢!
對于言的顧慮感到哭笑不得,但對方的話語也确實提醒了他高等蟲族社會裏雄雌地位差異的問題,想到了自家伴侶身上就曾發生過的不幸遭遇,又聯想了下自家幼崽未來可能遭遇到的壞情況,這讓齊斐嚴肅了神色。
于是原本提出意見是希望雄主能稍微收斂一些嬌慣,更嚴格一些訓練幼崽的言發現,雄主嚴肅着面容打開了終端,登陸上了自己的存款賬戶。
齊斐認真審核了一遍自己的賬戶餘額,又思考了自己畢業後就業的未來收入和言目前的工資收入,綜合計算得出一個數目。
他放下心來,攬過了自己的伴侶,“沒關系,養一輩子也養得起。”
勸說完全起到了與預期反效果的言,“……”
在蟲星上,一只成年蟲,尤其是成年雌蟲,在成年後卻沒有獨立生存能力,還需要附着雙親生活,都是十分令蟲恥笑的事情。不光是這只蟲子本身會遭到其他蟲族鄙夷,連帶着他的家庭教育也會被一同懷疑,雙親一同遭到非議。
假使小蟲崽真的被雄主慣壞,昱以後長成了一名需要附着家庭才能生存,并給雄主帶來不好言論的蟲族……
這怎麽能行!
在這一天談話之後,齊斐便發覺到,言偶爾會帶着幼崽悄悄去小房間裏說話。
想了想地球上也有許多話題是只适合母親對女兒講,父親對兒子講,他便也将這理解為是雌父與小雌蟲間的‘特殊談話’,沒有更多在意。
直到他聽到了昱在可以流暢講話後跑來對他說的第一句話語,齊斐才意識到這些天裏他的雌蟲可能是在對幼崽進行着些什麽教育。
昱對他的雄父道出的第一句話是這樣說的——
“雄父!”小小的白嫩團子抱住了雄蟲的小腿,在雄父蹲下後轉為趴上雄父的膝蓋,仰起小腦袋十分認真的看着他,“請雄父不要擔心,我以後一定會成功搞到一只雄蟲的!”
“……?!”
齊斐覺得,‘搞’是一個十分值得推敲的動詞,他看向跟在昱身後的雌蟲,言一臉訝然,顯然也沒有料到小蟲崽會說出這樣的話語。
一陣難以形容的羞窘沉默裏,褐發的雌蟲默默捂住了臉。
其實言原本只是教導幼崽以後要好好努力,不可以在雄父的寵愛下就恃寵而驕,自高自滿,要好好學習上進勤奮,以後在婚姻一事上盡力找尋到一個優秀雄主,不要讓雄父太過擔心。
于是在年幼的昱的理解裏,不恃寵而驕好好學習上進勤奮的目的是為了日後找尋到好雄主,找尋到好雄主的目的是為了不讓雄父擔心,這三者裏他最關心的一項就是‘不讓雄父擔心’,而不讓雄父擔心的前提條件是‘找到一個雄主’,因而他才有了那樣的言論。
至于‘搞’字的使用,則完全是本能的自由發揮。
忍耐住嘆氣的沖動,齊斐将幼崽抄起來抱進懷裏,又将一旁還捂着臉羞于見蟲的言也拉過來,先糾正了幼崽的錯誤用詞,又寬慰着雌蟲不要太過介懷。
作為在地球長大的他與這些蟲族社會傳統觀念時常還是會發生觀點碰撞,盡管在他看來雌蟲對于幼崽的教育有些心急,但站在蟲星原住民的立場上思考,他明白伴侶的出發點也都是為了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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