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雌父去哪兒(下)

“确認是這裏了嗎?”

“确認過了。”

“那走吧。”

“恩。”

主追蹤器上附屬的兩個便攜追蹤器簡直就像是為兩只雄蟲量身定制。

當艦船開始捕捉到同類能量磁場,連線後不斷朝該磁場靠近,他們最終抵達之處應是宇宙海盜剛進行了空間跳躍的地方。能量反應提示燈在這片區域的某一處亮度提升至最大,連線也縮短到最小。

靠着追蹤器內與‘無鄉’之力同源的能量,儀器捕捉到了周圍的殘餘能量場,以同源力量共振再次開啓了剛剛已閉合的傳送光圈。

但這個傳送光圈的大小範圍有限,并不足以讓整艘艦船都穿過其間。

奧齊讓隊伍原地待命,他和自家崽一蟲持一便攜追蹤器,先穿過去看看情況。

這個提議初期自然是得到了随行奧家戰士的強烈反對,言也少見的沒有對他的雄主的決定無條件順從。

“這太危險了,雄主,請讓我随您一同前往。”雌蟲朝着他的雄主懇求。

齊斐感到自己垂在身側的手臂傳來一股微小的拉力,他視線下移,看到言悄悄扯住了他的袖口。

這挽留方式讓他有些哭笑不得,“別擔心。”他揉揉伴侶的腦袋,“我們去去就回。”

附屬的便攜追蹤器與主追蹤器相連,就如同主端與科學院本部的反應堆相連一樣,持有便攜端的他們在按下便攜端上的‘返回’後,可以與艦船上的主端建立連接,開啓返回艦船所在地的傳送光圈。

這僅容兩只成蟲并肩進入的光圈,正是合适讓奧齊與齊斐通過。

“請您兩位裏至少留一位在艦船上,然後另帶一名随行戰士過去,這樣我們多少也安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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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家的軍雌則這麽向奧齊請求。

“這個方案聽起來很合理。”奧齊拍拍對方的肩膀,“那麽便讓我過去,崽留在艦船上如何?”

“這……”奧家的雌蟲還未答話,話語已被另一道聲音截斷。

“這當然不行。”

齊斐冷靜的道,“我認為還是我過去更好。”

“……”

“你看,光是争執究竟該由我們之間誰過去的時間,恐怕能耗到這光圈能量耗盡關閉。”奧齊沖對方一聳肩,“所以還是我們一同過去最好。”

“可……”

奧家的雌蟲戰士們還想争取一下,但被金發雄蟲的‘至少對s級這個備受追捧的血脈天賦等級有點信心。’一句話給堵了回去。

所謂s級,自然是各方面綜合數據都達到頂級,才能獲得的最高等級認定。

眼前兩只雄蟲,一只是早已有着上将之位的s級雄蟲,另一只則是在成年後血脈鑒定當日,讓讀取數據機器都爆表故障的s級雄蟲。就天賦戰力來說,這兩位的單體戰力說不定比在場任何一名雌蟲戰士的單體戰力都要高,單純從‘強者為先’的角度考慮,他們倆的确是穿越光圈的不二蟲選。

“如果遇上突發情況,我們會立即發送返回訊號,不管是一無所獲還是有所收獲,三個小時後我們也會發送定時反饋訊號。”

“……是。”

“放心等我們回來吧,到時候還要勞煩你們收到訊號後在這邊及時開啓光圈。”

“!”被使用了‘勞煩’一詞的雌蟲頓時搖頭,“不會勞煩!”

在場的任意一只雌蟲,都樂意為這兩只尊貴的s級雄蟲赴湯蹈火。然而對方并不需要他們的赴湯蹈火,只需要讓他們在光圈的這端耐心等候。

争論的最終,随行雌蟲戰士們還是屈服在了兩只s級雄蟲的決意下。

“崽,為了避免在穿越的瞬間我們被亂流分開,讓我們來緊緊相擁吧!”在跨入光圈前,奧齊朝齊斐大張開雙臂。

沒有如他所想的投奔入懷,黑發雄蟲甚至不動聲色小小後退一步,“……改為拉着手如何?”

“好呀,崽第一次主動要求要和雄父手牽手。”

“……”

強行成了‘自己主動要求牽手’,齊斐面癱着臉,還是将手伸了出去。

一部分肢體的相連确實能有效降低在亂流裏被分開的風險,他的雄父與他交握的手意外穩重踏實,讓齊斐忽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父親曾有過的牽着他帶他出門的場景。他早已不再是幼小的孩童,但他多年未見的雄父在牽着他時,依然把他當幼崽一樣對待,甚至試圖用自己的手掌包裹住他明明與對方差不多大的手。

“走吧。”

“恩。”

兩只雄蟲在身後蟲族戰士們的注視下一同走進光圈內。

他們期望着在光圈的另一側,能找到那只對他們來說至關重要的雌蟲的蹤跡。

——他們也确實找到了。

當略顯刺眼的白光消散,光圈閉合,站在屬于另一顆陌生星球的土地上,齊斐剛恢複正常視物能力的眼中,映入的就是另一張與自己極其相似的面容。

“……?!”

“……?!”

“……!”

竟然半晌沒有誰能說得出話。

這樣太過順利的相見顯然超出了齊斐和奧齊的預想,順利到讓他們都懷疑這是否是在穿越空間後,在亂流力量影響下出現的短暫幻象。

“你們……”

還是被兩只雄蟲驚異注視着的對象先開口,黑發青年的目光落在他們還交握着的雙手上。

與奧齊一開始出現在齊斐面前的模樣一樣,對方原本該是幹練的短發,已經長長不少變成中發,發梢柔軟的垂在肩膀上,而這稍長的柔軟發絲也不會為對方增添陰柔之氣。許久未見的時光裏,對方似乎被時光雕琢的更加堅韌,站立時脊背筆直,身姿挺拔。那俊美面容上仍是兩只雄蟲所熟悉的沉穩淡漠,只是注視着他們的那雙黑眼睛裏卻情緒複雜,甚至還潛藏有一絲……傷痛?

“……我明白了。”

齊斐與奧齊都還未說話,黑發青年已經自顧自做出他們沒聽懂的結論,然後朝他們略一颔首,“抱歉打擾。”

說着就轉身準備離開。

“!”

“!”

本能的覺得哪裏不對,兩只雄蟲低頭看了一眼他們交握的手,迅速松開,大跨步上前攔住對方。

“卅?”奧齊拉住了黑發青年的手腕。

有着血脈感知的齊斐則比他的雄父更加确定,這就是他失蹤已久的父親,他拉住對方的另一只手,“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父親。”

在聽到這兩個身份指向性鮮明的稱呼後,準備離開的‘青年’身體微微一震,才又轉回身來。

他仔細打量着眼前兩者的面容,感受着從與自己容貌相似的黑發成蟲身上傳來的親近感,原本沉靜下去的眼底又出現波瀾,剛才那絲傷痛已消失無蹤,變成不敢相信與希冀。

“……齊……?”

他低聲沖奧齊道,然後目光轉投向齊斐,“……斐?”

以雄父之名為姓,以當初雙親及其親友一同讨論出的首選取名用字為名。

這樣的命名方式十分有心。

但當伴侶與孩子同時在場,尤其是同時呼喚伴侶和孩子的名字時,就容易出現仿佛在叫孩子的姓名時大喘氣的效果。

齊斐默默的想着,他拉着雌蟲手腕的手朝下移一點,握住了對方的手,“父……”這時候似乎該已改口,他頓了頓,“雌父。”

“是我們。”

金發雄蟲總在關鍵時刻又表現的十分可靠,他空餘的另一只手撫上伴侶的臉,“還在滿宇宙的找我嗎?”是正經到不能再正經的溫柔腔調,“我們先找到你了,傻瓜。”

“!”

被他們注視着的雌蟲身體僵硬,看了他們許久,才像忽然從怔忡裏回過神,他的嘴唇顫了顫,卻發不出一個字音,遂只有用行動來表達自己的情感。

被黑發雄蟲握住的手朝自己方向一拉,另一只手勾上金發雄蟲的肩膀——他将他們用力拽到了自己身前。

幾乎是用撞的方式,三具身體貼在一起,發出軀體相撞時‘砰’的悶響,這撞擊或許帶來了些微痛感,但在場的三名誰也不去在乎它。

齊斐順勢松開被自己拉着的那只手,讓他的雌父兩只胳膊都能夠擡起來,分別繞過他和雄父的脖頸,再牢牢抱緊他們。

尋找了許久的對象,與被自己留在地球,多年未見已長大成年的幼崽,這兩者的并列出現給了左卅不小沖擊。

他最開始甚至沒認出這是來自他原本所屬宇宙的他的伴侶和孩子。

“您先前是誤會了什麽?”成年後與他十分相似的‘幼崽’敏銳的抓住了這個問題。

當左卅稍微平靜片刻後,齊斐再次就剛剛初見時他的言行提問。

年輕的雄蟲實在是非常在意對方的那句‘我明白了’,及當時他雌父眼裏的那抹傷痛。

“……”

直白的說出自己當時的誤解似乎有點羞恥,而左卅卻沒法在伴侶和孩子的注視下撒謊,他沉默了一會後,低聲道,“我以為我又遇到了平行時空的雄主和‘自己’。”

“平行時空?”奧齊有些驚訝。

縱然他也經歷過許多次空間跳躍,但都是徹底改變所處宇宙空間的穿梭,前往到同一空間的平行宇宙,這種經歷還未曾有過。

“又?”

齊斐的關注點則和他的雄父完全不一樣。‘又’字的使用說明,他的雌父已經在之前的找尋裏進入過一次平行宇宙。

“恩。”

左卅應了一聲。

一旦有了開頭,後面的話便不再那麽難以啓齒,他坦言了自己曾在某一場空間跳躍裏遇到另一個奧齊與‘自己’的經歷。

“我那時候以為自己終于找到了您,但當我想要向您靠近時,我看見另一個‘自己’正在您的身邊。”

雌蟲說的簡略平靜,奧齊卻能想象到當時的對方有多麽……失望和沮喪。

努力跨越空間找尋着的對象,終于在某一次離開光圈後看見了熟悉的身影,正準備上前時卻看見對方身邊還有另一個‘自己’。

親眼見到的是另一個未發生風波的宇宙裏,一家團圓,從未分離的和睦情景。自身的現實卻是還要繼續在廣袤宇宙裏繼續搜尋伴侶的蹤影。

奧齊撫摸着雌蟲的脊背,更收緊了些抱着對方的手臂。

——齊斐覺得他快要被從雄父和雌父之間擠出去了。

正尋思着要不要主動從中間退開,把徹底的貼合留給雙親,下一秒,齊斐感到雌父的視線轉向了自己。

“你……”

還是與當年出門前一樣,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痕跡的年輕容顏,他的雌父話語卻有些猶豫,“……你長大了。”

是從沒聽到過的愧疚語氣。

左卅想要摸摸齊斐的頭發,又踟躇的不敢伸手。

他離開時還是孩童的幼崽,如今已經長成了高大俊美的成蟲,對方看起來就像他的翻版,所以他才在第一眼看到對方與奧齊交握的手時,誤以為這是這個宇宙內的‘他’與雄主。

實際上左卅到達這個空間也還沒多久,他在不遠處感到了這邊的磁場異狀,才過來查看情況。

親子之間天生的血脈感應,在一開始也被他當作了是對于‘自己’的熟悉感,差一點就鬧出錯認伴侶與孩子的鬧劇。

“我那時候其實沒有準備不告而別。”

雌蟲愧疚的解釋。

他不奢望能獲得多少理解原諒,只希望能将自己當年并非故意突然離開一事告訴對方。

“您一直在為外出尋找雄父做準備。”

“是的。但按着原本的打算,應是在你成年之後,先告訴你一切你應該知道的事項,我再動身出發。那一趟的出行會遇上宇宙海膽完全是意外。”

說完後左卅看着齊斐。

忽然覺得這由雌父投來的視線十分熟悉,齊斐暗想,他好像不止一次的在自家小蟲崽與言眼裏看到過這種眼神。

——一種名為‘眼巴巴’的眼神。

從能記事起到父親離開,這有記憶的相處時光,是一只手就能數完的年數。在這些時間裏他也從沒見過父親露出這種眼神。

對方在他印象裏一直寡言,堅韌,像個隐居在地球的‘超人’。

而現在他記憶裏的‘超人’正用如此眼神看着他,這讓齊斐感到有些……他沒法詳細描述自己的感受,只覺不願再繼續看到對方朝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沒關系。”黑發雄蟲輕聲道。

即使有過埋怨,但那都随着成長被壓下。

他的雙親都還健在,并且現在都回到了他的身邊。

對于齊斐來說,他已無需再糾結對方對他是否有‘虧欠’。

“回家吧。”

奧齊在他們談話間一直安靜的注視着他們,臉上是爽朗而滿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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