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 一只鬼(三)

接連幾件事下來,席然也大概猜出來這世界有某種讓他發毛害怕的東西存在,但真正确定對方找上他,還是在宿舍半夜睡覺的時候。

他躺在床上睡得安穩,突然身體動彈不得,手和腳都像是被什麽按住,臉上也像被無形的東西蒙住,跟蓋在厚重的棉被裏喘不過氣的感覺非常相似,有種瀕臨死亡的窒息感,席然慌亂掙紮着張嘴就咬,頭頂卻只有一片虛空,什麽都咬不到。

他甚至想向舍友呼救,把他們都吵醒,但張大了嘴巴呼喊也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不由得露出了些許絕望的神情。

這時,一點冰冷的觸感落在了臉上,柔軟濕冷,慢慢地吻着他的額頭,眼角,嘴唇……過于低溫的觸碰讓他忍不住地抽着氣,感覺更像是軟綿綿的冰塊滑過了整一張臉,在冬天的夜晚裏,簡直是一種要命的折磨。

而他張着唇,更是給對方帶來了另一種意義上的便利,舌葉靈活地竄進了他嘴裏,探索着每一個角落。

席然感覺自己快要冷死了,被扔在冰天雪地,刺骨的寒意滲進了身體的每一處,止不住的顫抖。

即便最後迷迷糊糊地昏睡過去,也感覺渾身很不舒服,像是有千斤重的東西壓在身上,胸口悶得緊,完全喘不過氣來……

但這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

第二天,他被鈴聲吵醒,腦袋一陣陣發暈,太陽穴刺痛,渾身感覺像被卡車碾過,擡手時甚至聽到骨頭摩擦的咔嚓聲,清脆得吓人。

這再明顯不過的身體狀況,上課時連老師都看不過去了。席然趴在桌上,臉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下一秒就能倒下的樣子。

老師:“席然,你去醫務室看一下吧。”

他點點頭,也覺得自己這情況不太妙,但不是需要醫生,而是得道高僧……

穿過走廊走到樓梯時,沒想到又撞見了那個師弟,薛俞明。

一次可以說是巧合,兩次三次的時候就是緣分了……個屁啊!感覺都有點驚悚了好嗎?!雖然對方長得很好看,但整個人都很奇怪很危險啊!尤其是那眼神,帶着莫名的狂熱情緒,根據自己多次以來的經驗,絕對是個變态偏執狂!變态他已經惹了一個,不需要再加一個了,手動再見,好走不送!

席然心裏活動再豐富激動,表面還是能保持着一副淡定到能成仙的模樣,就算疑似危險人物走過來溫柔詢問,席然你生病了嗎。他也可以很平靜地擺手說:“我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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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俞明異常堅持:“你臉色很不好,我扶你去醫務室吧。”

席然推拒:“你不用上課嗎?”

薛俞明歪頭笑得一臉無辜:“我逃課了呀。”

他這麽說話,倒是讓席然莫名有點放松,還不忘瞄一眼他身後的地板,居然有陽光投射出來的影子。大白天的,很好,很好。

薛俞明看到他繃緊的身體明顯放松,眸光微閃,彎唇笑了笑,伸手就去扶他。

骨節分明的手剛托住席然的胳膊,冷冰冰的溫度透過單薄的布料清晰傳遞過來,冰塊似的,凍得席然抖了一下,不自覺就縮手想躲開。

可才剛松開點距離,薛俞明立刻又緊緊握住了,帶着一股執拗,淺淺笑着。

席然看着他那眼神,竟是沒膽量再推開,只能幹巴巴道:“師弟,你的手好冰,這麽冷的天你還是貼塊暖寶寶吧,別人又看不到。”

對方道:“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你還記得我叫什麽嗎?”

席然微愣:“……薛俞明?”

對方聞言彎唇,頗有點一笑傾城的味道,又說:“你是在關心我麽?我沒有暖寶寶,你可以給我一塊嗎?”

席然愣了,自己這是被撩了嗎?

“呃……我沒有暖寶寶,小賣部應該有,你去那邊買吧。”

剛一說完,薛俞明就露出顯而易見的可惜神情。

席然:“……”不就一塊暖寶寶嗎?!

等走到一樓大廳,席然身上糟糕的感覺更嚴重了,冷汗狂飙,但真要說究竟哪裏不舒服,他又說不上來。只是腿軟到近乎站不住,全靠薛俞明撐着,大半個身體倚靠在他身上。師弟看着這麽瘦弱,力氣卻是不可思議的大。

終于,席然真的站不穩了,只能蹲下來,扶着膝蓋大口地喘着氣,冷汗已經沾濕了額前的碎發,軟軟地耷拉下來,顯得整個人蒼白而脆弱。

薛俞明站在他身後,一只手輕輕搭着,拇指按捏在席然的後頸處,若有似無的摸蹭着,冰涼涼的有些滲人,下一秒,那詭異的感覺又消失不見。

但席然頭發暈,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沒過一會,還聽到教導主任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下意識晃悠悠地擡起頭。

教導主任一看到他慘白的臉色就被吓到了,急道:“同學,你是哪裏不舒服?要不要上醫院?我打電話通知你家長過來。”

席然點頭,順帶瞄了一眼四周,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了。不禁在心裏嘟囔——這學弟跑得還真快,不過也好,他們的教導主任可是出了名的嚴,被抓到逃課可不是随随便便一張檢讨書就能解決的。

他在門衛室沒等多久,就看到了熟悉的車子,鑽進副駕駛座。剛一坐好,從車窗看出去,發現薛俞明正站在門衛室旁邊的欄杆後面,定定地望着這邊,眸色極深的雙眸情緒難辨。席然愣了一下,擡手揮了揮,示意他快回教室。

一旁的席父啓動了車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麽了?”

席然想着師弟逃課的事也沒必要說,就随口道了句沒什麽,眼角的餘光再看過去時,薛俞明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車子正在開向醫院的路上,席然軟趴趴地縮在座椅上,身體很古怪地感覺越來越好,一開始他以為是心理作用,但後來幾乎都能确定,自己已經完全不痛不暈,意識清醒。

他開口:“爸,我好像沒事了……”

席父猛地在路邊停下車來,轉頭一臉平靜地看着他,道:“席然,你是不是屁股癢?”

席然:“……”感覺冷汗又開始往外冒了腫麽破。

席父:“我送你回學校。”說着手又搭回了方向盤上。

席然立即攔住:“別。”

席父盯着他看了一會,轉頭,放下手剎,淡淡道:“剛好是周末了,你休息一下,不過回學校之後要認真學習。實在累了可以跟我和你媽說,別把什麽都憋在心裏。”

車子再一次啓動,駛入了車道,但沒有掉頭。

席然怔了一會,輕嗯一聲。高三有不少學生都因為過重的壓力選擇自殺了,經常有相關的新聞報道,他父母雖沒說什麽,但心裏還是非常擔心的。

心裏忽的泛起一陣酸意。感覺自己都有幾個世紀沒見過父母了,而且這還不是什麽誇張修辭。

席父把他送到樓下,鑰匙交給他就又回去上班了。

席然開了門進去,又打開鞋櫃找鞋子換上,踏進客廳走一圈,陌生又熟悉的複雜感覺,恍惚得像是在夢裏一樣,微微眩暈。

到廚房倒了一杯水喝完,他低頭拉了拉衣擺,剛出的汗都幹了,衣服黏在身上很不舒服,還有幾分涼意。幹脆拿了衣服就進浴室先洗澡。

迅速脫掉衣服,鑽到了花灑下,享受着溫熱的水。

手指掠過頭發,些許泡沫順着額角滑到眼睛邊緣,有點刺痛,席然半眯着眼就伸手去夠架子上的毛巾,不知怎麽的忽然腳底一滑,猛地向前狠狠摔了過去,慌亂無措揮着手想要抓住點什麽,卻只握了個空。

在席然以為肯定要摔得痛死的時候,竟感覺到腰部位置被一只手扶了一下,加重力道一推,硬生生又讓他重新站穩了。

席然面癱着臉,不由得咽了下口水,完全被吓呆了。卧槽!真的有鬼!還他媽的偷看勞資洗澡!

他整個人都要炸了!

但他越怕就越是扭曲的淡定,僵硬着身體硬是裝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他也什麽都不知道,回到花灑下,十分平靜地迅速沖幹淨身上的泡沫,擦幹身體走出浴室。

家裏除了他,就一個人都沒有,安靜得過分。

席然拿了吹風筒,慫逼地縮在床頭角,慢慢地吹着頭發,可憐兮兮地借着風聲來壯膽。

“系統!系統!你快出來,我就要挂了!”

堅持不懈地喊了大半天,系統可能都被他折騰煩了,忽的冒頭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你不會死。”

席然:“我快被吓死了好嗎?!不是現實世界嗎,怎麽會有鬼!”

系統:“我也不知道他是誰,但數據顯示他對你的惡意值不高……而且,誰說世界上沒鬼的,只是你沒碰見過而已。”

席然哆嗦得更厲害了。這系統誠心出來吓他的吧?媽的必須差評!

一吹好頭發,他立即就鑽進了被窩,這時沒有比睡覺更好的選擇了。那不知名的鬼根本就是纏上他了,去哪都沒用,快點睡着自我催眠。而且身體像是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了,沒由來的不舒服,突然又恢複正常,現在還又開始渾身發燙,發起燒來了。

席然縮在柔軟的被窩裏,只露出大半張臉,慢吞吞地呼吸着,意識陷入迷糊狀态,半睡半醒間,感覺身旁有輕淺的呼吸聲,甚至異常熟悉。

他微微皺眉,無意識地低聲嘟囔:“……宋屹?”

一只蒼白修長的手突然浮現在席然的臉頰上方,正要輕輕觸碰的動作一頓,虛空中誰都看不見的清秀少年皺了皺眉,情緒變得複雜難辨,臉色隐隐暗沉了些許。

他僵住的手猛地一按,摁在了席然因為體溫上升而紅豔欲滴的嘴唇上,慢慢摩挲着,力道越發加重,還因為猛地一滑,碰到了席然的牙齒上。

席然昏沉地睡着,隐約感覺到嘴唇上的不适,皺着眉想要躲開,對方卻如影随形,怎麽都擺脫不掉,還越發覺得喉嚨幹涸,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舌頭意外的碰到了類似冰塊涼涼的東西,竟然還是軟的。

他覺得不可思議的心中暗嘆一聲,又沉沉睡了過去,渾然不知頭頂的視線變得更加狂熱偏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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