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生日快樂
“重嗎……?”晏容秋小小聲地問。
賀鑄想了想:“重。”
其實晏容秋一點也不重, 只如一只鳥,一團貓,或者一株花, 在微風中輕飄飄地落到他的背上。但是, 此時的賀鑄卻不是賀鑄, 此時的賀鑄變回了少年賀晚之。少年賀晚之背着他的小胖子, 是一定會累得氣喘籲籲的。
“重也是你自己主動接的任務。”
“嗯。”
“……真的很重嗎?”
“嗯。”
“那你應該慶幸沒碰上以前的我。”
賀鑄沒聲兒了,過了會兒, 他才低聲說:
“不。”
月光斑駁撒下, 被兩旁樹木切割成滿地碎銀, 枝條影子深深淺淺地印在地上, 忽幽忽明宛如水中青荇。
晏容秋擡起視線, 又緩緩落下,落在賀鑄的一側臉龐。
不動聲色地,輕輕将胳膊環得再緊一點。
于是賀鑄身上的香氣更緊密地将他萦繞, 使得他整個人仿佛真的置身于月下海洋之中。
奇妙的。夢幻的。沉醉的。
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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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鑄。”
“嗯?”
“沒什麽。”晏容秋抿了抿嘴唇,“就是想叫叫你。”
“嗯。”
“馬上,今年就要結束了。”
“嗯。”
“謝謝你。”晏容秋慢慢把臉貼得離他更近, 凝視他清晰的鴉鬓,白皙的面影, “許多事,都想謝謝你。”
“我曾經很抗拒和別人相處, 拒絕任何人的靠近。認為自己無所不能,所以一個人就是最好的選擇。”
坡道連綿, 四野無人,樹尖輕輕飄搖,是月光下一脈銀色的浪。
吹來一星點簌簌風聲。
晏容秋向前靠着賀鑄的後背, 暖暖和和的像擁着一個火爐。
“但是,并不盡然。”
“遇見你,和你在一起,是很好的事情。”
“是嗎。”賀鑄略略向後偏過頭,晏容秋看見他唇角略勾,是淡淡的笑。“我也是這麽想的。”
“一直。”
通往溫室花房的坡道并不長,也不陡,可在賀鑄的腳下,它綿延得沒有盡頭。垂眼,能看見胸前攀着的晏容秋的一雙手。小爪子,軟軟的,薄薄的,手指細細長長,蒼白的皮膚幾乎薄成了半透明的紙,但還是被他硬生生瞧了曾經白胖饅頭的影子。于是他辨不清今夕何夕了,忽而是少年時候,忽而又回到此時此刻。
過了會兒,賀鑄擡起頭,已能望見一小團暖黃的光亮,被玻璃牆壁圍繞着,宛如一盞風燈,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了。
坡道已到盡頭,卻又不是盡頭,他很想知道真正的盡頭在哪裏。是懸崖或者深淵都沒關系,反正,自己一定比強盜鍵陀多執著貪心得多,哪怕只有一根蜘蛛絲,都能叫他爬回任何想抵達的地方。
(但是,如果盡頭根本就不存在呢?)
“終于到了。”
響起晏容秋的聲音,他從賀鑄背上下來,賀鑄扶着他,兩個人一起慢慢地走近溫室花房。
好漂亮。
不由一齊睜大了眼睛。
面前的建築物,就像一個盛滿了金色光輝的透明珠寶匣,推門而入,清雅淡香裹挾着絲縷暖意撲面而來,視界中,滿天滿地鋪延開去的,盡是一片純白花海。
再無他物。
晏容秋低下頭,腳邊的花有六朵橢圓的瓣,嫩黃的蕊,莖葉青青,綻着嫩生鮮潔的美麗。
再一細瞧,卻也發現不了什麽別的特別之處。
“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
他擡眼,見賀鑄很緩慢地點了點頭。
“這是,被選來祭祀聖約瑟夫的花朵。”
晏容秋一聽,“那我們的推測是正确的?”
“沒錯。”賀鑄俯身,指節拂過花葉,搖開一痕純白漣漪。
“這種花多半野生于巴勒斯坦,而巴勒斯坦中部猶太山地的頂端,是猶太教和基督教的聖地。”
“名叫伯利恒。”
“所以,這種花朵也被人們稱為——”賀鑄直起身,轉向晏容秋。
“伯利恒之星。”
“與照亮伯利恒早晨、指引東方三賢者找到初生耶稣的星星同名。”
晏容秋一怔。
“那不就意味着,最終答案就是大廳聖誕樹頂端的那顆星星嗎?”
“是啊。”賀鑄微笑,“聖父、聖母和耶稣的象征都被集齊,确實提示中所說,是新天新地新耶路撒冷中的團圓。”
“我們走吧。”他準備推門,“現在,只要趕到大廳……”
“等等。”
晏容秋突然出聲打斷了他。
賀鑄回過頭,“怎麽了?”見晏容秋眼巴巴地盯着他,一和他視線相觸又擰巴地別過臉去,于是很自覺地弓起背脊,“我背你。”
“不是,我已經可以走了!”晏容秋趕緊否認,順帶還發現自從和賀鑄在一起,自己連感嘆句都越用越多了!
他怎麽會想不到呢?晏容秋故意略作停頓,給對方留下思考的餘裕,可那人還是一副渾然不解的樣子。
怎麽傻了吧唧的?于是晏容秋忍不住有點生氣。其實本不該氣的,他以前根本就不是容易生氣的人!
非要我主動說出來嗎?晏容秋又把手伸進口袋,好像只要攥住那個小盒子就能平心靜氣似的。
說,還是不說,這是個問題。不說,他憋着;說了,他又慌。忽然有些惱羞成怒地抱起雙臂,他站成一個氣勢洶洶的姿态,擡頭直視了賀鑄的面孔,漫不經心地開了口:
“今天,是你的生日吧。”
“聖誕,很好的時候。”
“我聽別人說過,在這天出生的人,一定天生幸運,飽受祝福。”
話一說出口,晏容秋臉頰瞬間紅了個透,眼神也閃爍着沒了焦點。他就像個紙老虎,哧溜一聲漏了氣,再也支棱不起來了。三句話,區區三句話,在他肚子裏翻來覆去地醞釀了一整天,眼下終于擠出了口,終于好叫他解放了!
收拾起最後一點氣力,晏容秋一抿嘴唇,又垂下睫毛做遮擋,掩去跟前這位大高個的身影,他只管一揚手,朝對方抛去那只在口袋裏捂到現在的小盒子。
“員工禮物。”
在空中完成一道标準的抛物線,小盒子很争氣地啪唧落入賀鑄的掌中。
“不用謝我,這屬于企業員工關懷。”晏容秋迅速一轉身,看似潇灑利落,實則腳下虛浮。
溜了溜了。
手腕被準确地握住了。
靠,沒溜掉QAQ
利落的翻轉之間,晏容秋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賀鑄輕輕一扯一推,按到了花房的玻璃牆上。玻璃上帶着點溫室特有的微溫水汽,背脊一貼上去,就無端潮潤了一片。
這一番動作實在如行雲流水般流暢,後背的觸感還沒來得及傳遞到大腦,眼前卻又見賀鑄驀地靠近,長臂一舒,将手撐在了他身後的玻璃牆上,把他整個人困進了懷裏。
就像陷入一個光怪陸離的怪圈。
這裏,充斥着的,滿滿都是賀鑄身上的幹淨清冽的味道,混合着空氣中伯利恒之星散發的芬芳,釀成了一種輾轉誘惑的香氣,鑽入鼻端,流進血液,轟的一下竄起滿身的熱意。
“謝謝。”賀鑄擡起另一只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微一勾,盒蓋就被輕松打開。
遞到晏容秋面前。
“如果,您能為我戴上,我會更加高興。”
晏容秋很想對他翻個碩大的白眼。什麽叫蹬鼻子上臉?這就叫蹬鼻子上臉!拗個大佬似的姿勢還不算——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跟自己約架,這會兒又要求親自動手。不過考慮到壽星最大,好領導晏容秋還是忍住了。
接過盒子,取出裏面蜘蛛造型的銀灰領帶夾,晏容秋很仔細替賀鑄別到領帶上,湊得近了,能感受到對方的體溫,緩緩烘暖了自己的鼻尖。
晏容秋是擡着眼,賀鑄是垂着眼,可因為身高差距,擡眼的懵然無知,垂眼的目收一切——不管怎樣,看一秒,是一秒,看得再多,都不會飽足。
動了動嘴唇,賀鑄感覺胸腔被上湧的熱望占得發痛發緊。他一直有話想和晏容秋說,是非說不可的話,也一直有問題想對晏容秋問,是非問不可的事,可攢盡掙命的力氣,也只是淡淡冒出一句:
“我喜歡你。”
這下,他徹底混成了個沒用的廢物塑料人,不很堅硬,不很結實,而且空了心——心被剜走,是那句話語附贈的禮。
晏容秋的動作明顯頓住了。
“你說什麽?”
“我說,”賀鑄拔高一點聲音,“晏容秋,我喜歡你。”
在聽得見呼吸的寂靜中,賀鑄看見晏容秋慢慢低下了頭,從他這個角度望過去,只能瞧清漆黑的發頂,顫動的睫毛,還有紅得透亮的耳朵。
“為什麽……”
“你的理由……是什麽……?”
晏容秋吶吶地問。他沒有特別訝異,仿佛是存在已久的第六感被突然驗證,驚歸驚,也是有托底的驚。
但還是深深地困惑了。
喜歡。
多麽陌生的感情。
自己從未被人喜歡,自己也從未喜歡過他人,這是迄今為止不曾遇到的最大難題。
“因為,這是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好的事情。”
賀鑄拇指尖和食指尖搭上晏容秋的下颌,微微使力勾起他的臉,而後緩緩望入他的雙眸。
就像伯利恒的星辰注定會指引三賢者找到耶稣基督。
就像孤獨的小王儲注定會召喚出無名惡魔納姆路斯。
“我會喜歡你,也是不可違、不可逆的定律。”
“晏容秋。”
“哪怕只有一點點,你,也喜歡我嗎?”
醇厚低啞的聲音蔓延開來,懸在晏容秋的耳邊,瘋狂攪亂他的心跳,砰砰加速,驟然狂升,令他再無法思考。
眼望着賀鑄,四目相對,隔着厚重的鏡片,似有璀璨恒星的光輝一閃而逝,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進去。
微啓了唇齒,晏容秋不知不覺地應了一聲:
“有。”
作者有話要說:虛假的好領導:給員工發紅包完事
真正的好領導:把自己給送了出去
狗男人下章就曉得小新是他的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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