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殿試

簡晉來到皇宮門口的時候，天還黑漆漆的，但已經有和他同批的貢士在等着了。

伴侶失蹤之後，簡晉又要照顧孩子，又要賺錢，還要學習這顆星球上的知識參加科考，一直很忙，以至于不怎麽跟人接觸，認識的人也不多。

但他多多少少還是認識幾個人的，此刻，就有一個長須飄飄，肚子微凸，三十來歲的微胖文士招呼他：“少安，這邊。”

這微胖文士名叫孫由紀，是簡晉老鄉，也是在場的人裏簡晉唯一認識的人，至于“少安”，則是簡晉的字。

這地方的人都有字，簡晉就也給自己起了個。

孫由紀招呼了簡晉，又對身邊的人道：“這位是我的同鄉，姓簡名晉，字少安。”

那幾人便紛紛和簡晉說話，順便介紹了自己。

介紹完，衆人便安靜下來。

一般讀書人聚在一起，總會說點什麽，此刻的安靜其實有點不正常，但簡晉并不奇怪。

就要見到那位暴君了……這些人怕是有點慌，也就沒心情說話了。

簡晉剛想到那位暴君，便聽到有人說：“今日……不知陛下會不會來見我們。”

這人話剛出口，周圍人就瞬間安靜了。

原本因為緊張來回踱步的人停住不動，東張西望的人脖子僵住，整理衣服的人手一抖，拽緊了自己的衣服才總算穩住，大家還都有點僵硬。

最終還是世家出身，朝中有人的會元道：“陛下日理萬機，不一定會來。”

他話音剛落，周圍人便齊齊松了一口氣，又有人附和：“據說上次殿試，陛下就沒去，這次應該也不會來。”

還有人道：“陛下已經數月不上朝，定然沒空來主持殿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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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圍人頓時更加放松。

就在不久前，簡晉的精神力已經徹底恢複，如臂使指，于是，他身邊那些貢士在聽到“陛下”兩字之後的恐懼，和得知陛下不會來見他們之後的放松，他便都清晰地感覺到了。

那位陛下，還真是“聲名遠播”。

簡晉來到這顆星球不過五年，但當今陛下的“威名”，卻已經聽過不少。

他所在的國家國號為齊，而大齊如今在位的皇帝名叫賀明昭，今年二十有四，是先帝第七子。

賀明昭出生之時恰逢天狗食日，前後還天災不斷，邊境失守，因此他被當時的國師認為是不祥之人，也被先帝厭棄。

但他長到十三四歲，不知為何先帝又給了他許多差事做。

他當時年紀不大，但戾氣極重，每次辦差都會殺死很多人，抄家滅族的事情更沒少做，沒幾年，就讓朝中大臣人人厭惡，齊齊上奏彈劾。

先帝責罰了他，但轉頭他就弄死了好些個彈劾他的人，弄得那些大臣人人自危，不敢跟他對上。

但當時，大臣們雖然怕他恨他，卻也同情他，誰都知道，他只是先帝手上的一把刀，用來殺不聽話的大臣，順便磨砺他的兄弟們的。

等新帝登基，他定然沒有好下場！

然而誰都沒想到的是，這把刀反噬了先帝。

四年前，賀明昭突然暴起，弑父殺兄，将先帝和先帝十四歲以上的兒子殺了個精光，然後自己登基為帝了！

當時有不少大臣拼死反對，他也順了那些大臣的意，把人全殺了。

賀明昭做的事情大逆不道，可他掌控了直接聽命于帝王的黑衣衛和京城守軍，又殺人如麻，竟是讓朝中大臣無人再敢反對。

而這四年間……賀明昭毀鐘為铎肆意妄為，在京城掀起了一陣又一陣的腥風血雨。

宮裏的太監宮女時不時被他殺死，先帝留下的太妃在他手底下也不能安享晚年，朝中大臣更是他心情不好之後的開刀對象，便是宗室那些跟他一個先祖的，他也不留情面，想殺就殺。

四年下來，現在整個大齊就沒有不怕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暴君。

但說來也怪，他殺了那麽多人當上皇帝之後，竟然對皇帝這職業并不上心，奏折偶爾才看一下，上朝也偶爾才上一次，至于各種享受……

給他進獻美女的人被他一刀劈死，先帝搜羅的各種禦廚被他趕出皇宮，倒是宮裏先帝養的那些奇珍異獸被他宰來吃了。

簡晉曾聽到一種說法，說是這位皇帝已經瘋了，所以才會做事瘋癫，不可理喻。

大齊有這麽一位皇帝，參加科舉的人都少了，很多人取得舉人功名之後不想為官，免得被皇帝砍死，不過簡晉倒是并不讨厭這皇帝。

這皇帝殺人雖多，但自從他上位，老百姓反倒過地比橫征暴斂的先帝在位時好了。

此外……有這麽一位獨斷專行做事随心所欲的暴君在，他的計劃會更容易實施。

只要得到這位帝王的重視，他應該就能不按常理地青雲直上了。

至于怎麽得到帝王的重視……看這位帝王的行事作風，他的精神狀态怕是有問題，也就是得了精神力疾病。

他的精神力是治療系的，學的還是醫術，應該能治好這位皇帝。

五年前他剛遇到他伴侶的時候，他伴侶的精神力亂七八糟的，不也被他慢慢治好了？可惜後來他伴侶突然“懷孕”，讓那治療功虧一篑。

他伴侶的精神力同樣出了問題，也不知道現在是不是很難受。

簡晉想到自己的伴侶，就一陣心疼。

他跟他的伴侶簽訂了精神力契約，因此知道自己的伴侶還活着，但他不知道自己的伴侶在哪裏，現在是什麽狀态。

他這幾年賺的錢，基本上都花在找伴侶上了，但壓根沒找到人。

當初他伴侶是忘記了曾經的一切的，他也就不知道他伴侶的名字，至于長相……這世上長相相似的人太多了！

他将他伴侶的模樣畫了下來到處打聽，模樣相近的人雖然找到了不少，但都不是他的伴侶。

想到這裏，簡晉不免有些氣悶。

“少安，別緊張。”孫由紀對簡晉道：“左右我們已經考中了。”

“嗯。”簡晉回過神，笑着應了一聲，他并不緊張，倒是孫由紀……孫由紀的心跳和其它生理特征，都說明他很緊張。

“少安，殿試之後你有什麽打算？”孫由紀又問：“我們結伴回鄉？”參加過殿試之後，所有人都有假期可以衣錦還鄉，高興一下。

“我打算留在京城。”簡晉道。

孫由紀知道簡晉的老家遭了災，父母還在逃難中去世，因此并不奇怪簡晉的選擇，但他還想通過聊天來緩解自己緊張的情緒，就又道：“少安，既然你打算留在京城，不如趁此機會選一個賢淑的女子娶回家，幫你照顧家裏。”

簡晉的相貌并不出衆，但沒有任何硬傷，再加上他身姿挺拔，在這一衆貢士之中，已經算是英俊的了。

而按照他的會shi成績，這次多半能位列二甲，有進士身份，再有這模樣，哪怕他曾經娶過妻子有個孩子，也會有小官的女兒願意嫁他。

“我妻子還在。”簡晉認真地看着孫由紀：“只是走失了。”

孫由紀一陣無語。

簡晉的妻子失蹤了的事情，他早就知道，也知道簡晉一直在找他的妻子。

只是這年頭女子失蹤，多半是被人捉去賣了，這種情況下女子想要保住清白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哪怕保住了清白……簡晉都當官了，難道還能讓這麽一個“走”丢了許久的女人回來當主母？

孫由紀想勸幾句，但這時，宮門開了。

他閉上嘴巴，對上提着燈籠出來，漠然的臉在燈籠的火光裏忽隐忽現的太監的目光之後，還忍不住一個哆嗦。

熹微的晨光讓宮殿的輪廓慢慢變得清晰，貢士們排好隊，緩緩進入了皇宮。

簡晉排在中間靠前的位置。

科舉這事，對他來說并不難。

他精神力很強，也因此擁有過目不忘的能力，學起東西來當然很快。

但他的缺點也很明顯——他在詩詞方面毫無天賦，對這個時代的種種也缺少真切的感受，于是他寫的文章，就往往充滿匠氣，全是套路。

好在，他每次考試前，都會了解一下主考官，所以就算寫的東西匠氣，還是一路披荊斬棘走過來了。

這次會試，更是得了四十二名的好成績。

如今朝中官員，因為怕被底下門生連累，是不敢取中那些意氣風發滿腔志氣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但更有可能被皇帝一刀砍了的學子的，他們就喜歡他這樣守規矩，文章寫得四平八穩，當官之後應該不會惹事的人。

所以，他二甲有望。

跟着大部隊進了宮，歷經點名、散卷、贊拜、行禮等禮節之後，簡晉完成了自己的殿試卷子。

按照大齊的規定，殿試由皇帝主持，持續一上午，結束後當場批卷，下午就出結果，等出了結果，皇帝定好排名，所有人就騎馬前去參加瓊林宴。

這一路，還被稱為狀元游街。

但這次殿試，皇帝根本沒來。

不過這對衆多貢士來說是好事，沒有皇帝這個讓人害怕，砍人腦袋猶如砍瓜切菜的大殺器在旁邊擱着，哪怕是很容易緊張的孫由紀，也好好寫完了自己的卷子。

簡晉寫完之後，用精神力看了看別人的卷子，然後就徹底放下心來。

他的文章并不完美，但好歹沒錯處，卷面還肯定是最整潔的，考官給的評價應該不會太低。

時間到了之後，就有人收走了試卷，這時，簡晉突然感覺到了一股熟悉的精神力。

那是他伴侶的精神力！

與此同時，太監尖利的嗓音也刺了進來：“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