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京兆府前

出發時天還蒙蒙亮，白雲觀的早霧還沒散盡，而到長安城之時，已是時至晌午，自長安東城門春明門入，正得見長安城東市繁華。

唐一笑在東市走馬觀花看個不停，一副要從青龍街東，逛到青龍街西的架勢，于是，吃過午飯後，李白便先去了裴旻府上。

半個時辰後，唐一笑站在京兆府門口，更覺人滿為患。

老道說過，天下有關內、河南、河東、河北、山南、隴右、淮南、江南、劍南、嶺南十道，安西、安北、安東、安南、單于、北庭六府，這十道六府便算作是大唐的版圖了。如今，單只一個長安城都不免叫人眼花缭亂。

想起【武動大唐】裏的長安城，唐一笑不免有些失笑，和這真正的長安城實在無法相提并論，遑論天下。

來這裏之前，她本是【武動大唐】游戲裏的一名職業玩家，唐門大師姐【唐門一笑】。當時正與李白泛舟于當塗江，二人狂歌痛飲，一時放浪形骸，沒成想一個大浪打過來，她就被打翻在了當塗江裏。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白雲觀了。

而按照老道的說法，她名為李眠卿，是前左仆射李适之之女。三年前，李林甫為争相位，迷惑聖心，将李适之一家貶出長安，怕日後玄宗反悔，再召李适之，便派大量死士，于路上埋伏，将李适之一家老小殺死，只留下她一人。

而她雖然活了下來，卻被灌下了一種毒，名為【花曳生香】。

這毒藥甚是歹毒，用以侵蝕中毒者的經脈，若有內功護住筋脈，則可保一時平安，直到體內的功力耗盡。對方不殺她，而是給她下了此毒，其用意，真可謂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李适之是李白好友，且對李白有兄長之情、朋友之誼。李白聽聞李适之身死，護住了唯一幸存下來的李眠卿，接連為李眠卿輸了一年的內力。後見李眠卿一直飽受此毒折磨，新仇舊恨，提劍去相府尋仇。未曾想李林甫生性奸詐，花園中藏有塗毒弩機，李白未察之下，被弩箭貫穿胸口，一年間，一直飽受毒性折磨，還要照顧和保護不時毒發的她，直到去年春天的那個雨夜，二人被老道救回白雲觀。

二人所中之毒，皆是【花曳生香】。所以不管是李适之的死、還是李眠卿的死、亦或是李白的毒，都決計和李林甫此人逃脫不了幹系。

來長安城，她自然不是為了來看看長安城的午市有多熱鬧，而是為了報仇，替李眠卿和李白報仇。

而京兆府，就是她反複推敲之後決定的最好的辦法。

開元二十七年春，唐玄宗敕令新設京兆府，诏示天下。

京兆府衛，賜官階，食皇糧，天下人心向往之，京兆府來者不拒。而一年後的今天，天下各地的人依舊陸陸續續地奔赴長安，此時的京兆府已是魚龍混雜。

而對于唐一笑來說，一灘渾水真是再好不過了。

Advertisement

唐一笑自顧自地想着事情，沒有發現周圍很多人都開始小聲議論，夾雜着指指點點。

“姓名。”負責登記的，是個身形魁梧的大漢，頭也不擡地埋頭伏案。這人抓筆的姿勢很是奇特，好像握着不是狼毫毛筆，而是一把菜刀一樣，直教人忍俊不禁。也不知這京兆府為何不派個書生過來負責登記，反倒要派個草莽大漢過來，委實叫人想不通。

“唐一笑。”

話音剛落，那大漢猛地擡頭，一臉的震驚之色，雙目圓睜，盯着唐一笑，“女的！？”

唐一笑抱着手臂，附身，瞪着那大漢，“怎麽，京兆府還規定不收女人嗎？”

“哈哈哈哈……”大漢好像聽了什麽好笑的笑話一樣，笑個不停，“哥幾個，快來看，有個女人來咱們這兒了！”

“真是個女的啊！”

“這女的挺漂亮啊……”

“咋了，狗子，你想讨人家做娘子？哈哈，也不撒泡尿找找你自己，你配得上人家麽你……”

“都一年了，才來個女的，就是不知道帶不帶刺兒啊……”

“我覺得沒準兒，能來這兒的女的，肯定都不是好惹的，沒有幾分真本事，女人也不敢來這兒啊……”

“對對對，你說得有道理，我還是再看看……”

被那個抓筆大漢喊了幾聲之後，唐一笑頓時成了周圍熱議的焦點。

聽見周圍轟然而起的議論聲，唐一笑不禁有些皺眉。她沒有想到，在唐朝雖然對女子穿着、舉止都限制甚少，可這些人依舊對女子入京兆府如此議論紛紛，只怕京兆府立府的這一年之中，除自己外，并無其他女子入府，因此這些人才會這般驚訝。不過也好，正好順水推舟。

打定了主意，唐一笑便對負責登記那人開炮，不曾刻意提高聲音，卻也讓在場之人均聽得清楚。

“陛下設京兆府，便是為取天子門生，自天下選才，為陛下分憂。陛下既沒有說不準女子入府，你為何還不快快登記？莫非，你這是要擅自更改陛下的旨意不成！？”

原本哈哈大笑的大漢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瞬間噤聲，而周圍依舊還是議論紛紛，看着這二人的熱鬧，或者說是看着一個奇怪女人的熱鬧。

“你們在為何事議論？”唐一笑複又将矛頭指向了這些圍觀人群，“你們是在議論京兆府的規矩，還是在議論陛下的旨意有錯？京兆府是陛下為求公平所設，無名門寒門之分，無門閥貧民之分，自然也無男女之分，全憑本事升遷發財。陛下此舉，在天下寒門之心，在天下百姓之心，今日不過是一個女子要入府，你們便如此大驚小怪，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若是哪日來了一個金發碧眼、慕我國威的外邦人，你們難道還要喊打喊殺不成？”

鴉雀無聲。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在這一片靜寂沉默下不免有些突兀，也成功地将衆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說得好！”

來人自京兆府中出來，一身行伍之氣，雖着常服，卻一如身着甲胄戎裝，氣勢煌煌，令人不敢直視，仿佛一切妖邪鬼祟在他面前全都無所遁形。

“若是我大唐之人，皆有你這般見地，何愁內憂外患不除？何愁不可為聖上分憂？”來人轉過頭，看向唐一笑，一派溫和，“姑娘，還請入府，明日我便親至陛下面前，将姑娘方才言論告知陛下，定然是龍顏大悅，聖心甚慰！此刻，姑娘還請随我入府。”

“草民唐一笑，還未請教尊駕。”

那人還未回答，便聽見身後一聲高喊，“那是左仆射大人！”

唐一笑瞳孔驟縮。

左仆射，李林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