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工匠狂人

當李白給她介紹，現在在她面前喂鴨子的這個小胡子先生就是他的好友顏真卿的時候，不可否認，唐一笑的腦袋着實懵了一下。她實在沒想到，李白說的那個聽起來像神棍的人竟然會是大名鼎鼎的顏真卿。

而在得知此人确實就是那個楷書四大家之一的顏真卿的時候，唐一笑差點就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大師，但求一字啊！

帶着這種心情，唐一笑看着在那裏喂着鴨子的顏真卿，眼睛一眨不眨，好像在看一錠會移動的金子！哇，連喂鴨子都是這樣金光閃閃，渾身散發着金子的香氣。

對于花光了身上大半身家買了個房子的唐一笑來說，她此時急需看到一雙援助之手，來支援她幹癟的錢包。

“咳！”唐一笑的眼神實在太露骨，一向豪放不羁的李白都有點看不下去了，這一聲咳不禁驚醒了沉浸在發財大夢中的唐一笑，也使得原本在專心致志喂鴨子的顏真卿回過了頭來。

顏真卿打量了兩人一番，面上有些驚訝，一邊掐指推算，一邊跟兩人下着逐客令，“丁憂三年之期未滿，顏某不得出洛陽，兩位……咦！”仿佛算到了什麽，逐客令說了一半便突然作廢，換上了一臉的笑容，語帶喜意，“我說今早為何喜鵲枝頭叫，原來是有故友來訪，快快請進。”

唐一笑心頭一驚，暗道這位書法大家當真能掐會算不成？李白所言，竟不是吹噓。

來的路上，李白告訴唐一笑，他的這位朋友雖然比他要小上幾歲，但卻有“三絕”之稱，衍天機，機工巧，巧成書，三樣本事均是天下一絕。

而直到此時，唐一笑方才知道，原來巧成書指的是顏真卿一手書法造詣，而衍天機則是推衍天數人數的能耐，只是不知道這機工巧指得又是哪一才了。

顏真卿并未住在洛陽城城內，而是住在洛陽城北郭，生活極為簡單，算是一眼便可望盡。進屋前，唐一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門口楹聯，只見楹聯上書——

草屋天地一間，堪能遮風避雨。

小院縱橫十跨，足以養鴨種竹。

……

顏真卿與李白二人敘舊，唐一笑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着，一邊打量着顏真卿的這間“堪能遮風避雨”的草屋。

突然，唐一笑眼前一亮，她撲捉旁邊木臺下面半掩着的一疊草紙，只消看這露出的一半，唐一笑便知道，這是一只弓弩的設計圖。而且看上面比普通手弩、中型弩多出的卡位槽，九成的可能，這是一張巨型床弩的設計圖。

唐門中人，沒有對弩不熟悉的，幾乎人人都是個中高手。能親手打造精品弩的，都是唐門數一數二的存在，而能夠打造巨型弩機的，一要掌握宗師怪以上才掉落的巨型弩圖紙，二要有宗師級的手藝，至于材料倒是末流了。

Advertisement

巧的是，唐一笑當年在【武動大唐】裏，曾拜師唐朝第一工匠大宗師張鴉九，手藝雖不及宗師，可也相差不遠了。至于圖紙，她為了拜師張鴉九，硬是咬着牙做完了三百六十輪的逆天任務，全部都是和工匠機巧相關，十絕陣下，單殺宗師級赤蟒，便拿到了【天工圖之神龍弩】，現在這張圖紙還在自己的包裹裏靜靜地躺着。

說起來，唐一笑也真是【武動大唐】裏蠍子粑粑獨一份了，竟把大半年的功夫都花在了這跟武學半點都不搭邊的三百六十輪任務上，真是尋遍天下都再也找不見這麽一個奇葩。

而其他人則是在這大半年的時間裏，升級的升級，收集裝備的收集裝備，若不是她并非完全地原地踏步，只怕這【唐門一笑】之名就要保不住了。

唐一笑望着這一疊圖紙出神，而坐在對面的顏真卿自然注意到了這邊。

“當年李相就在這機巧之術上頗有造詣，莫不是眠卿姑娘也得令尊真傳？”

顏真卿卻是不像李白一般叫李适之為“适之兄長”，喚唐一笑為“丫頭”。

唐一笑回神，發現顏真卿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顯然并未如何當真，不過是玩笑之語。

只是唐一笑心中有所計較，便開口道，“真傳不敢當，不過我曾于集市上淘到過一本舊書，對這機關工巧倒是論述得頗為詳細，家父也稱贊此書為當世奇書，縱觀之下，我也略有心得。”

幾番掙紮之下，唐一笑還是沒有以“小女”、“眠卿”自稱，對于一個浪跡江湖之人來說，如此稱呼實在難以開口，所幸李白與顏真卿均是豁達之人，并不拘泥于一個稱呼，不然怕是有些麻煩了。

而這“頗有心得”四字說得可真真是不甚謙虛，不過唐一笑卻是顯然知道，這時正是該将牛皮吹大的時候。

“哦？李相竟說此書為當世奇書？不知書名為何？”

“名曰《吳山錄》。”

“啊！”顏真卿忽地站起身，面上神情驚喜交加，原本玩笑之意一掃而空，連呼“竟是此書！竟是此書！！”足見心中激動。

以李白之閱歷，自然知曉《吳山錄》乃是張鴉九的一生心得，不過他卻是并不癡迷于此道。

“某與匠神神交已久，可遍尋之下也無半點蹤跡，沒想到竟能在此聽到！來來來，此弩已将我困住近半年之久，幾經删改卻終不得法，快些與我作論！”

原本顏真卿還只是将唐一笑當做半個子侄後輩，可此時卻将其看做是同道中人，一把扯住唐一笑的衣袖，随手扯過圖紙攤在桌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唐一笑，嘴裏說個不停。

“某曾無數次白日做夢，望得匠神指點迷津，沒想到今日喜鵲早鳴，竟真的給我送來了以為小匠神，哎呀呀，真是神清氣也爽啊！”

方才喜鵲早鳴還是因為故友來訪，現在就成了給他送了一位小匠神，不過此時顏真卿也不管李白心中作何感想，還在一旁吐沫橫飛。

“且看此處，我欲将之設計成攻守兩用弩，攻城時，可使之射出踏橛箭，排排釘于牆上，借此攀緣登城。守城時，安此絞車，士兵只需在此處安放弩箭，以大錘猛扣扳機，便可瞬間激發，殺敵于頃刻。”

顏真卿說得是慷慨激昂，連李白也被吸引了過來，可随即便看見顏真卿陷入了抓狂的狀态。

“可此弩機動性太差，裝填太過繁雜，擊發時完全無法精确控制方向，簡直有如雞肋……我已遍尋古代各型弩機，可床弩不同于手弩，前人手劄也根本無可借鑒，唉，某家慚愧……”

唐一笑搖了搖頭，“大師不必過謙，此弩已是前無古人之作，無論是射程之遠，還是扳機扣發，都是開創後世先河，只須經過小小的修改，便可見龍于世。”

一聽這話，顏真卿一把抓住了唐一笑的手，眼睛瞪得像兩只銅鈴，仿佛還發着光，“你果真有辦法？！”

唐一笑點點頭，“雖然是小小的細節變動，但卻涉及具體的數據，此刻無法修改，必須經過大量的計算。不過我心中已有藍圖，最遲後日便可将圖紙送至。”

單只看桌上這張設計圖，便能看出，顏真卿在工匠上的造詣絕對不低，該是已過大師境，不過畢竟唐朝數算并不發達，因此精密機巧的發明也甚是有限。

在民間，想找個會寫字的先生容易，可若是想找個會算賬的賬房先生就很難了，所以，靠着落後的數算，便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是當世絕無僅有的高手了。

原本是唐一笑看顏真卿像是一座會移動的金山，結果二人與顏真卿告別之時，倒成了顏真卿看着唐一笑的身影依依不舍欲語還休了。不要誤會，這就是一個工匠狂人對機巧的熱愛。

而李白和唐一笑兩人也并未忘記今日來此的目的，顏真卿也着實為這銅面大盜好好地算了一卦，卦語被顏真卿寫在了一張紙上，交給了唐一笑，并解釋說這是他們窺探天機的規矩，不可語天機。

唐一笑回到她的大宅子之後，便見紙上有四句卦語——

洛陽城內牡丹嬌，洛陽城外二水橋。

黃金白璧買歌笑，六扇門中尋舊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