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愧疚與無奈

周穎說，魏嘉峰現在肯吃東西了。

嚴銘志看着魏嘉峰氣色逐漸好轉，心中感到一陣寬慰，“周穎，一定要讓他盡快把身體養好，等他身體恢複得差不多了，就要趕快進行第一次開顱手術了。否則的話……”他恐怕會死的。

嚴銘志張着嘴巴，硬生生把後半句話咽進肚子裏。

這個空間不存在死亡……

“嗯，好的。”周穎神色萎靡，回答得有氣無力，她冷漠地點點頭，随後便轉過身去忙自己的事，如同機械運作一般。

嚴銘志看着周穎迅速消瘦下去的單薄背影，心頭湧上一陣愧疚。

不光是周穎，由他帶進來的幫手全部神色冰冷頹然，對周遭一切都毫不關心，卻依舊可以不差毫厘地完美完成自己的工作，就像是機械一樣。

他們整天呆在這個空間裏不與現實世界接觸，恐怕很快就會患上抑郁症。

偏偏這個空間不存在死亡……想死也死不了。或許有的時候，死亡對某些人來說是一種解脫，但這從根本上就和醫生的職責不符。

他一心想着建造自己的醫院，卻忽略了這些人的感受。如果說，他把他們放出去呢？

……不行，事情進展到現在，他已經沒有了回頭路可走，沒辦法再把這些幫手從空間放出去，否則這幾個人一旦像趙非軒一樣，回到現實後便不再受他控制，他們必定會聯合起來将這個白色空間公之于衆。

單單是他們幾個人的确不足為懼，但現在偏偏多了一個富二代趙非軒，恐怕到時候鬧大了，真的會有一幫人把他控制起來，再被一幫科學家帶走做實驗……

從這個空間離開的唯一出口便是這個白色空間的大門，但是想回到現實世界，必定經過一片黑暗。嚴銘志望着他們木然的表情。他們雖然不敢貿然跑到那片黑暗裏，但這也許只是時間問題了。

可是未經他允許，擅自離開這個空間的話，究竟會怎麽樣呢？

是會像趙非軒那樣恢複記憶，還是……

出于安全起見，嚴銘治對這幾名助手下了不能擅自逃出去的命令。

“嚴醫生，最近發生了什麽好事吧？”孫博財散步回來，看到嚴銘志雖猶豫不決，卻掩蓋不住他“喜上眉梢”的模樣，想必一定是發生了什麽讓他開心的事情。

嚴銘志一怔，被打斷了思路，卻難得沒有變得暴躁。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孫博財，他知道孫博財的身體恢複得非常好，但沒想到他已經可以下床散步，床邊的小桌子上還放着老花鏡和幾本嚴銘志“變”出來的書。可以看出，孫博財非但沒因這個白色空間變得情緒低落，反而過得有滋有味。

孫博財好像看出了嚴銘志的詫異，開口解釋道，“我本來就沒幾天活頭了，活都活夠了，還有什麽好怕的？而且我的幾個孩子一個個都盼着我快點死，在外面我不光要受兒孫的白眼，還要天天為他們操心……還是這裏過得自在。”

孫博財一邊說着，一邊翻出一套茶具，慢悠悠地為自己沏上一壺茶，嚴銘志看着孫博財此刻的模樣，不禁想起現實世界中他如今的境況，輕輕地嘆了口氣。

孫博財做手術前，他的子孫突然全都從外地回來，擠滿了他的豪華病房。他們因為家産問題不停地争吵，聲音大得幾乎整層樓都聽得見，最後還是院方不得不出面讓他們安靜下來。

而如今孫博財的術後恢複良好，他的那些孩子卻接二連三地帶着失望的表情離開了。偌大的病房裏，經常只有孫博財一個人孤獨地躺在裏面。

都說養兒防老。孫博財家産做得很大，嚴銘志偶爾和他聊天，也得知他從沒虧待過他的那些個子孫，不知道他的老年怎麽就會落得這樣的下場。

嚴銘志小時候以為病痛只存在于身體上，等長大了才明白，人的心也是會生病的。

嚴銘志和陳麗同居了一周，這一周過得風平浪靜，平靜得使嚴銘志不禁犯嘀咕。

因為自從趙非軒出院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他，他還以為這個夢想當警察的小少年會有模有樣地追查自己一段時間，沒想到他居然就這樣消失了。

下班後，嚴銘志收拾好東西便去護士休息室附近去接陳麗，兩人一起走到醫院的停車楊，嚴銘志為陳麗打開副駕駛的車門，在她坐進去時還不忘用手擋住車門上框，生怕她磕到頭。等她坐好以後，他才為她關上車門，在車頭繞了一圈坐到自己的駕駛位置上。

關上門系上安全帶，嚴銘志檢查起自己的後視鏡，在鏡中發現了一個身影，正鬼鬼祟祟地躲在其他車的後面。好像在觀察着他們。

嚴銘志好奇地把頭探出車窗回頭望去，那個身影就立刻躲了起來，消失不見。

“怎麽了？”陳麗看着他的樣子，有些疑惑。

“沒什麽。”

嚴銘志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笑容，他知道那個人是誰。他果然來了。

趙非軒偷偷地躲在汽車後面，看着嚴銘志的車子揚長而去後才松了一口氣，打開随身攜帶的本子，潦草地在上面寫了幾筆。

“啧，居然開的是大衆車。這醫生雖然看起來挺厲害，但是好像有點窮啊。”趙非軒小聲嘀咕着。

他把手中的筆記本朝前翻了一頁，上面粘着一小塊打印出來的字條：趙非軒，33歲，畢業于A大醫學系，在哈佛碩博連讀，專攻腦科，曾被選入國家 “千人計劃” 青年項目，現任A大附屬醫院神經外科主任醫師、正教授。

幸好嚴銘志也算個小名人，這些資料在網上随随便便就能找到。

不過……這個國家青年千人計劃是什麽？回頭在網上搜搜吧……

又過了幾天，嚴銘志和陳麗吃過晚飯，牽着手出門散步，順便去超市買些東西。

嚴銘志在和陳麗說話時用餘光看了一眼身後，看見趙非軒帶着鴨舌帽，穿得非常不起眼，正站在貨架前裝作挑薯片。

嚴銘志不禁勾起嘴角，這個孩子，已經接連跟蹤他好多天了。

“啊……”陳麗指着貨架上的一盒咖喱，踮起腳拿下來，甜甜地笑着，“明天我給你做咖喱吧。”

“聽你的。”嚴銘志把她的鬓角別到耳後，突然感受到有一道有些灼熱的視線朝他看了過來，嚴銘志下意識地回過頭去，看見趙非軒急忙地把頭扭了回去，想将雙手習慣性插進口袋裏，卻發現自己今天穿的外套根本沒有外口袋。

陳麗的直覺一向敏銳，她看着趙非軒有些局促的姿态，眨了眨眼，湊近嚴銘志小聲道，“那個……我怎麽覺得那個人在跟着我們？”

“沒事的，不用管他。”嚴銘志笑了笑，神色漸漸變得認真，“如果發生了什麽，我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陳麗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她實在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高智商天才，在面對她的時候會顯得有些愣頭愣腦。

“怎麽了？”嚴銘志疑惑，認真地看着陳麗，“可是我真的是這樣想的。”

“好啦，我知道啦。”陳麗受不了他認真的眼神，把頭深深低下，臉頰通紅，她抿了抿嘴唇，輕聲道，”不過，我也是這麽想的。如果真的遇到危險……我也肯定會保護好你，讓你先跑。”

陳麗比嚴銘志矮了整整一頭，又長得比較瘦弱，看起來很單薄。

這樣的一個女人，居然也時刻想着要保護他？

嚴銘志心頭頓時升起一陣愛憐，揚起嘴角，把她摟進懷裏，抱得緊緊的，語氣平淡卻無比堅定，”我不會讓危險發生的。”

“哎呀……”陳麗努力推開他，朝趙非軒的方向瞥了幾眼，“這裏這麽多人……”

趙非軒臉色難看地拿下一包薯片，用手狠狠地握着袋子。

這種死讀書的人居然還有女朋友？而且這個小姐姐偏偏又長得這麽可愛，尤其是那雙眼睛，那麽漂亮！完全屬于他喜歡的類型啊！嚴銘志這種人生贏家請原地爆炸好嗎！

“陳麗，剛才有一樣東西我忘了買，你先繼續逛，我馬上回來找你。好不好？”嚴銘志在陳麗耳邊小聲說完，才終于将她松開。

陳麗擡眼看着嚴銘志，她知道嚴銘志只是想編一個理由支走她罷了，

她笑着點點頭，“嗯，我知道了。”随後迅速轉到另一排貨架去了。

趙非軒還在捏着自己的薯片，完全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目标人物正朝他走來。

“趙非軒，好久不見。”

冰冷沉穩的聲音，如同魔鬼的低吟自深淵傳來，使他頓時跌進漆黑寒冷的無底冰窖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