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栾明黎沒有摻和接下來的事情，很快地趁一個機會告辭離開了，雙手一揮，深藏功與名。

臨出門的時候，他覺得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麽，又停下了腳步。

……想起來了，那個名叫做白露的女人，好像還在黎昕梓的辦公桌底下？

也不知道其他人要是發現了那個女人，會是怎麽樣的情況？

栾明黎想了想，還是沒有選擇讓自己去做這個揭秘人。

他可以用自己的眼光打賭，白露不可能堅持到所有人都離開還不暴露。

那個女人并不是徹底的蠢，她有一絲的小聰明。只是這小聰明太過于渺小，反而讓她看起來更加搞笑了。

栾明黎離開的時候碰到了站在門口的王秘書。

面容較好的女秘書抿唇露出一個商業性的微笑，眼中卻是充滿了感激。

她禮節性後退一步讓出了路，腰背挺的筆直，無比自信。

————

栾明黎直接回了別墅。

他這兩天算是搞清了自己旗下的資産，亂七八糟什麽都有，跟穿書之前似乎沒有太大的差別。

區別只在于，栾明黎是一個标準的甩手掌櫃，“栾明黎”則算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好總裁。

這好辦，栾明黎擁有充足的甩手經驗，很快地便憑借自己當甩手掌櫃那些年的經歷選定了幾個比較靠譜的下屬，讓他們全權接管産業——靠譜就對了，只求無過，不求有功，懂不懂？

所以，在解決完私事之後，栾明黎沒有在外久留。

Advertisement

他手上還有一幅畫稿畫到一半，還在思考怎麽上色的事情，這在他心裏才是第一重要的。

路過鄰居家的時候，栾明黎發現溫鶴珺正待在院子裏澆花。

他的動作非常文雅，一舉一動都透露着良好的教養，只是動作太優雅了——有一點像是老年人顫顫巍巍的澆花。

栾明黎想到這裏經不住一笑，聲音不重，但不知怎麽的被當事人聽到了。

溫鶴珺放下水壺：“栾先生？今天怎麽難得出了門？”

之前很少關注這位鄰居，最近才發現他似乎很少出門的樣子，也不知今天出去是為了什麽——

溫鶴珺心裏有些猜測，但不是很确定。

栾明黎微微一笑。

“今天天氣不錯，便出來走走。”

溫鶴珺看了眼溫和又不怎麽刺目的陽光，禁不住點頭：“确實，今天是個好天氣……”

他看了眼身後的別墅，略加思索：“說起來，上次也多有叨唠，今日天氣正好，不如來嘗嘗我的手藝吧。”

現在是下午三四點鐘，正好是吃下午茶的時間。

栾明黎午餐吃的早，就是為了空出時間去抓黎昕梓，現在有些餓了，聞言欣然點頭：“好。”

他對這位鄰居的觀感算是不錯。

下午茶也是一種加強聯系的社交方式，說不定能找到個朋友，還能讓操心的管家王叔放心，何樂而不為呢？

溫鶴珺微微一笑，打開了別墅院子的門。

栾明黎邁步進去，有些疑惑的左右張望了一下：“咦，溫先生是一個人居住嗎？”

像是知道了栾明黎想問什麽，溫鶴珺溫和的回答：“是的，我不怎麽喜歡雇傭管家和傭人，所以一個人住。打掃則由鐘點工負責。”

也就是說，這是位會做飯的、而且基本都是吃自己做的飯的大佬。

栾明黎肅然起敬。

雖然同齡人和同等地位的人當中不缺乏會做飯的家夥，但他們更多的也是吃傭人，廚師做的飯，或者直接三天兩頭預定就餐，真正頻繁下廚的基本沒有。

溫鶴珺這樣的是絕對的少數派。

半個小時後，栾明黎坐在精心打理的花園裏，面前擺放着精致的紅茶和小蛋糕，這樣感慨着。

歐式的小茶桌邊還放着一個便攜式的冰箱，透過透明的玻璃門，能看見裏面擺放着幾個小巧的布丁或者小蛋糕，也是溫鶴珺之前做好存放在冰箱裏的。

栾明黎嘗了一口手邊的蛋糕。

濃郁的抹茶香細膩和，在唇齒間蔓延開來時格外美味。

栾明黎抿了一口，等嘴裏的味道散了些，又喝了口紅茶。

茶香同樣濃郁細膩，栾明黎品過不少知名的紅茶，卻莫名的嘗不出這紅茶的品種。

該不會是溫鶴珺自己做的吧？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你的點心做的真好……特別是這個刀工，我猜你的飯菜做得也不差。”別的不說，就這切片水果的手藝，在切菜時應該也是一絕。

“……這檸檬是用切片機切的片。”溫鶴珺沉默了一瞬，帶着一種微妙的笑容解釋，“切片機的刀片有一些歪了，所以看上去不怎麽齊整，反而像是手切的了。”

栾明黎：“……噗。你可以不解釋的，這樣你在我心裏的形象會強大很多——在廚藝上。”

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栾明黎收了笑臉，扮成嚴肅的樣子：“我是認真的，你的手藝真的很好，是我拍馬不及那種。”

栾明黎自認自己的動手能力絕不差，但無論是飯菜還是甜點，卻總是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做出來的一個比一個難以下咽。

溫鶴珺嘴角的笑容深了一些：“你知道的，我曾經有過一段落魄的時光，那個時候可沒有人來給我做飯。”

栾明黎僵硬了一下。

對哦，溫鶴珺和圈子裏普通的同齡人還是不太一樣的。

他是曾經落魄又重新爬上來的典範，這座城市的世家大族，有不少長輩都拿他當作例子激勵後代——來自栾明黎收集的資料。

“不用在意，這對我來說都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算不上什麽傷疤。”像是發現了栾明黎的僵硬，溫鶴珺微笑着又補充了一句。

“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好……嗯？”栾明黎一愣。

這關系進展是不是有些快了？

雖然确實覺得溫鶴珺對自己胃口，說不定能成為朋友……

溫鶴珺雙手捧住了紅茶杯，仿佛陷入了沉思。

“要說故事的話，似乎有很多能說的……講講最适合聆聽的內容吧。”

————

溫鶴珺七八歲的時候，是這座城市上流社會社交圈中的小王子。

溫家祖上出過大官，後來也是一代鄉紳，即使是戰争和政策的變動都沒有對溫家造成非常嚴重的影響。

到溫鶴珺出生的時候，溫家幾乎成了吳城最大的龐然大物。

作為溫家的繼承人，他也是作為萬衆矚目的焦點而長大的。

但後來，不知道究竟是從哪片雪花開始出現了問題，破産、倒閉、拍賣，災難像是雪崩一樣的滾滾湧來，将溫家徹底壓垮。

一瞬天堂，一瞬地獄。

溫鶴珺的9歲生日宴早就已經安排好了，在吳城最大的觀景餐廳，有無數從海外包機運來的食材，做當時才剛剛流行不久的頂級自助餐。

但規劃的再好，也沒有舉辦的機會了，他和奶奶成為了溫家唯二還能擁有生活的人——

溫爸爸和溫爺爺去了監獄，溫媽媽則因為情緒激動而發瘋了，在某個深夜跳了樓。

一夜之間，王子便連平民也不如了。

溫鶴珺和溫奶奶無處可去，在多方求助的情況下，被付家收留了。

栾明黎聽到這裏的時候，微微愣了一下。

他沒想到這裏面還有付家的事情——雖然只提到了姓氏，但栾明黎直覺這八成指的就是自己奶奶的那個付家。

事實也正是如此。

溫鶴珺是被付四爺爺收留的。

付四爺爺以前是溫奶奶的學長，兩個人所在的團隊曾經做出過許多重要的研究成果，因此有一種屬于研究人員的心心相惜。

盡管知道收留溫家的人會很麻煩，但還是将祖孫兩人收留。

“我知道那位老人對我們是一片赤誠的好意。”溫鶴珺有些追憶的樣子。

付四爺爺年紀已經不小了，身體不怎麽好，前兩年開始就居住到了海島上修養，只有過年的時候，身體狀況不錯才會回來一下。

“他對我的教育就像對待他親生的孫子一樣重視。”

“但我知道我是寄人籬下，不能因為付爺爺對我的态度好就忘了這件事情。”

“所以，在14歲的時候，我讀完了當時所有的高中科目，并且提前參加了高考。”

栾明黎：……

雖然你說的一副很艱苦的樣子，但我總覺得有哪裏不對。

鄰居家的孩子是用你當模板描畫的嗎？

“後來……”溫鶴珺露出了一副追憶的表情，似乎想起了什麽東西，眉眼中帶上了冷色。

張嘴的話在唇邊流轉了一下，又被咽了回去。

“總之，後來我花了很長時間才從一家公司的基層開始做起，靠風險投資回到現在這個圈子裏的。”

吳城最頂流的那個圈子。

“所以我一直比較擅長自己做飯，這也算是原因深遠了。”

栾明黎張了張嘴，想問溫鶴珺奶奶的情況，又隐約覺得問出這問題并不好，只好勾起唇輕笑。

他的臉雖然沒有太多的變化，但氣質卻朝着病弱的方向去了很多，勾起嘴角的時候笑容格外的清淺，是絕對不會讓人覺得不舒服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