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柳歲的眼睛往那個方向多看了幾眼，終于因為震驚而踩下了剎車。

這哪是一只鳥啊，這分明是一個人。

這個人坐在路燈邊上蔓延而出的支脈上，搖晃着雙腿，看不太清表情。

柳歲想了想，覺得對方的這個姿态挺像是坐在陽臺上晃蕩着腳的小孩子的。

往旁邊看了看，因為這一塊地方實在過于偏僻的緣故，根本沒有什麽路人。整條路從頭到尾看下來，就只有自己和路燈上挂着的人兩個活人。

柳歲忽然有了一種有些靈異的感覺。

可能跟他新計劃的游戲裏面有一部分恐怖元素在內有關，他猛地打了個哆嗦，只覺得陰風陣陣，遠處的那個人影就像是注視着他的厲鬼……

柳歲的手指按在汽車的方向盤上，戰戰兢兢地抖動着。

他有一點想跑路了。

但這個位置比較尴尬，路上也還有監控攝像頭，他不可能直接在道路上逆行，要跑走也得路過遠處的那一盞路燈，然後才能轉彎。

“不一定是鬼呢……”柳歲哆哆嗦嗦的安慰自己，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有什麽鬼之類的東西，我們要相信科學，“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富強民主文明和諧……”

後面的東西柳歲根本不會背了，甚至搞不清楚後面到底有沒有句子，只好一遍一遍的重複着這8個字，念着念着就帶上了“南無阿彌陀佛”的調子。

柳歲覺得自己的膽子回來了。

他小心翼翼地重新發動了車，開始快速加速，試圖直接穿過那一座路燈。

郊區的限速沒有那麽低，車速瞬間變快，柳歲很快地就開到了路燈附近，眼看着就要穿過去了。

這個時候，他聽到高處的路燈上傳來的有些幽怨的求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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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啊……”還帶着點有氣無力。

柳歲猛地打了個哆嗦，腳下意識的想用力踩油門遠去，結果一不小心踩到了剎車。

車子滋溜一下在路燈的正下方停住了。

“救命……”

幽怨的聲音還在腦門上傳來。

柳歲瑟瑟發抖的抱住了自己的腦袋：“鬼啊，鬼啊，放過我吧！！我救不了你的命，你不要想要奪舍我的身體了，你要是奪舍了我，會被無數咒罵策劃的玩家所詛咒的！”

車子那麽巧的就在路燈下方停下了，就像是因為鬼怪的詛咒而被迫停下一樣，柳歲被吓得整個人都在打哆嗦。

路燈上的付良儒沉默了。

他下意識的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

雖然現在落到了一個相當尴尬和微妙的處境，但他的着裝和儀态上沒有任何問題。

只需要仔細的打量一看，就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青年，僞裝絕對沒有任何破綻。

——怎麽可能會被當做鬼呢？這個人是不是腦子不好使？！！！！

付良儒默默的在心裏怒吼，臉上倒是不動聲色地擠出一個完美的微笑，生怕把這位好不容易看到的救命稻草給吓走了。

“那個我不是……我真的不是鬼，你可以擡頭看我一眼，我是人啊！”一字一句，真真切切，字字泣血。

柳歲小心翼翼地擡頭看了一眼。

他之前沒有仔細打量過頭頂的人，畢竟之前都是遠遠的看着，現在才分出點心思來。

柳歲的表情糾結了一瞬間。

看起來好像确實不是鬼的樣子，畢竟路燈的影子上面還有一個人的影子——鬼怪的話，應該是沒有影子的吧？

大致上确認了這一點，柳歲放松的呼出一口氣，整個人癱軟在駕駛位上。

“什麽啊？原來是行為藝術啊，你這也太吓人了吧。”

“不過你這樣看起來很牛逼的樣子，實在是太強了，要不要讓我幫你拍照發到微博或者朋友圈上去，或者你想要發一下抖音？”說道最後一個軟件的時候，柳歲變遲疑了，“但是我不是很熟悉短視頻軟件诶……”

付良儒：……？

他的腦袋上挂上了問號。

朋友，你上一秒還說我是鬼，下一秒就說我是行為藝術，甚至整個人興致勃勃的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這跨度是不是有點大？

他還沒有找到機會為自己辯解，就看到柳歲從口袋裏面翻出了手機，咔嚓咔嚓的拍了幾張照片。

“實在是太牛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行為藝術……等等，莫非你是在cos人類最古路燈王……啊呸，英雄王？”

“要是換一下衣服就很像了！”

柳歲的聲音喋喋不休而興致勃勃，原本的睡意都在他亢奮的情緒下消散而去了。

因為他說話太快的緣故，付良儒嘗試的張了幾次口，竟然都沒有找到合适的說話時機。

付良儒絕望了。

他默默的在心裏安撫了自己兩句：“沒關系的，這是正常的，你不是早就應該知道了嗎？”

“這世界上的人類，除了付家人之外，沒有一個是可信的。只有家人才會是我們最為溫和的港灣，其他的人類，只不過是一些看到戲目時會高興地跳起來的玩偶而已。”

這樣安撫了自己好久，付良儒緩緩地吐出一口氣。

沒錯，就是這樣。

怎麽可以輕而易舉地寄希望于這些愚昧的普通人類呢？

他們只不過是這個世界最普通，也最沒有存在感的東西了，只是簡單的給出一個魚餌就會興奮地咬上去，和池塘裏的鯉魚沒有任何區別。

想要讓他們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需要花上不少功夫去誘導。

這樣想着，付良儒終于勉強壓制住了心裏的怒意，輕吐出一口氣。

“我不是在表演行為藝術……真的沒有。”在柳歲咔嚓咔嚓的拍完照片之後，付良儒終于找到了機會開口。

“你看到人行道上的那輛電瓶車了嗎？”

柳歲有些愣神的轉頭，終于在間隔的灌木叢當中找到了一輛電瓶車的屁股。

他眨了眨眼：“兄弟，你這是飙車的時候把自己飙飛了？這玩的有點大啊，你以為你是藤原拓海嗎？”

藤原拓海，某賽車動畫主人公，也就是大家赫赫有名的秋名山車神。

付良儒表示并不認識：“……我只是開車的時候稍微有些走神。”真誠而誠懇。

他的觀念裏确實沒有相關的知識儲備。

柳歲砸了咂嘴：“開車的時候一個走神變成了這樣，那你也太慘了吧？”

他的表情不自覺地帶了點憐憫：“是不是太瘦了，不敢跳下來？”

“我到下面接住你吧，你跳到我手上就可以了。”

要是我底下是平地，我還需要你接嗎？

付良儒在心裏深吸氣又深呼氣，告訴自己這是這個愚蠢的人類的視角所局限的——柳歲的角度，看不到他底下的水泥路已經被撬開了。

“這邊下面在修路，就算你過來了也沒有辦法。”他心·平·氣·和的勸說，“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從旁邊借一個高一點的梯子過來，架到灌木叢上，這樣我就能順着梯子爬下來了。”

柳歲眨了眨眼，越過灌木叢，看到了被撬開露出水管的地面。

“怎麽這樣啊……你這也太可憐了。”

他選擇性忽視了自己剛剛過度腦補有可能對這位可憐人造成了心理損傷。

“旁邊有地方可以借梯子？”

“從這邊往你來的時候的方向開一小段路，就有一家工廠，那裏是有高一點的梯子能借的。”付良儒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

柳歲回憶了一下，模糊的記憶裏，剛剛車子開過來的時候，并沒有看到那家工廠開門。

“那家工廠好像沒有開着門的樣子，要麽我給你打個報警電話，讓警察來幫忙吧……？”

怎麽可能讓警察來幫忙？

付敏茹和栾明黎已經有可能報警了，這個時候直接呼喚警察，豈不是自投羅網。

付良儒還沒有準備好足以忽悠警察的東西。

“實不相瞞，我沒有立即再在上面坐下去了……感覺随時要喪失平衡……等警察過來那就來不及了。”他露出一個苦笑。

聽起來好像有點道理。

柳歲抓着手機想了想，撥通了火警電話：“沒關系，我們可以找消防員，他們最擅長處理這種事情了。而且消防員大隊就在這附近，我記得離這邊只有兩條街道，還算挺近的……”

付良儒：“……”

他自暴自棄的在心裏安慰。

行吧，消防員就消防員吧，至少跟警察那邊的信息不可能那麽快互通，應該不至于被發現。

跟這個普通人類進行溝通實在是太累人了，總覺得整個人都被惡魔刮掉了一層皮。

……還是家人溫暖啊。

付良儒在心裏嘆息着。

與此同時，栾明黎現在付良儒房間的窗口，一邊朝周圍張望，一邊順手打開手機看了一眼。

這絕對只是一個普通當代年輕人都有的習慣，在做重複勞動的時候，順帶刷新一下新聞之類的。

他的手指在一條朋友圈上停住了。

“柳歲：在路上碰到了行為藝術大家！【圖片】”

雖然馬賽克了臉，但這人的着裝有點眼熟？

所謂的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就是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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