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十多分鐘之後,廖穎就回來了。帶着一頭的汗,和小小的滿足之感,看見自己店裏的客人換了一撥,幾張餐桌也已經收拾幹淨,客人們或者拿着菜單翻看,或者和站在一邊,一副服務生姿态的江白交流。
後者俨然進入了角色,專心的為客人解答各類問題,安撫客人稍等,面帶笑容,态度非常良好,一手拿紙一手拿筆,像極了經過正規訓練的餐廳服務員。要是她那腰間再綁一條圍裙,不知道的人就當她是老板了。
不知道的客人們似乎很滿意,一個個都是笑着和這個服務生說話,聊得很投機,很開心。廖穎遠遠看着,一步一步走過來,無意識盯着那道身影,出神。
“老板娘!你回來啦!快,這裏點了好幾份等着你回來做呢!”江白招呼好客人,一扭頭看見廖穎站在身後盯着自己看,喜笑顏開,上趕着邀功。
廖穎心下雖然觸動,到底沒有表現出來,接過這人遞來的單子,看看上面龍飛鳳舞的字,不禁又擡眸掃一眼面前的人,不出意料看到一副得意的表情,很想翻白眼,忍忍也就忍住了,
“你自己也是客人,怎麽幫我招呼起客人來了,坐吧,再多的單子我也得先給你做。”
江白一聽如此見外的話,不樂意了:“你真是,咱倆什麽關系呀!用得着麽!你快給客人做粉去!”
廖穎一瞪眼,不再理她,轉身回了廚房,可不聽這人瞎說,該給她先上就不能亂了順序。
客人招呼好了,江白站在廖穎櫃臺前方,仰着頭朝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投去不屑的眼神。哼哼,剛才小穎出去送外賣,那個人又想着到這邊來挖客,竟然無恥地打起了已經坐下來的客人的主意,簡直把江白的臉都氣綠了!
好在她也算個強勢的人,沒見過大世面也經歷過小場面了,這種不要臉的人,一般欺軟怕硬。然後她就在那女人靠近之前站起身攔住,吼一句:“大嬸,想吃花甲粉就等一會兒,我家老板娘送外賣去了,很快回來!”
一句話吼得完全震了場子,大嬸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最終灰溜溜遁走了……
江白無比享受這種可以成為廖穎的一道保護屏障的感覺,這帶給她極大的滿足感。
這樣,她又記起了自己的那個悄然而生的決定,短短的時間裏,經過再三的考慮,再三的斟酌,再三的糾結,然後,鼓起勇氣,付諸行動。
這一次,江白不再趴櫃臺,直接走進小廚房,站到廖穎的身側,目光直視着她,笑眯眯地,
“小穎……唔——老板娘,你這兒缺人手不?打下手,送外賣啥的,我想……”
手上忙碌的老板娘不防這人突然提出這麽個問題,一時有點兒懵,待反應過來,轉頭看向她,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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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要工資也行,你管飯就好!”江白有些急切,只要老板娘同意,讓她倒貼她都願意。
而這麽明顯的意思,到了老板娘那裏,就成了:面前這個人,已經開始打着要跟自己朝夕相處的主意。
不知是在考慮還是怎麽,愣了很久,廖穎才撇開頭錯開眼睛,看向別處一瞬,複又迎上去,用不快也不慢的語速,答,
“呵呵,現在生意也不怎麽好,暫時不需要吧……”
“呵呵,是嘛……”
又是拒絕,呵!
廖穎一再的拒絕,江白不可謂不受打擊,她的心情變得不好,很不好。而之前其他的所有拒絕她都可以強咽下不痛快,再一次主動。
可是現在,這麽睜眼瞎的一句拒絕,令她實在沒辦法不在心裏淌淚……再仔仔細細觀察一遍,老板娘她眼中所含着的,竟然是閃躲,抱歉,心虛……
震驚!
江白一愣,久久回不過神,廖穎她這是……
于是,氣氛沉默下來,廚房裏只剩下錫紙裏的美味湯料在高溫沸騰下發出的“噗噗噗”聲響,兩個本該輕易達成交易的人,均是沉默無言。
再沉默了片刻,江白不堪忍受這樣的壓抑,臉色沉郁,勉強擠出一絲笑,開玩笑的口吻,緩和一下氣氛:“真沒想到,我居然這麽不搶手,呵呵!那行,等以後你有需要了,再說,呵呵……”
話音落,人已經退出了廚房,臉上不再是神采飛揚,眼中透着從來沒有過的,恍惚,挫敗,失望。
小小窄窄的廚房裏,再一次狠心拒絕了江白的老板娘,心裏也極不好受。在沒有人看得見的角度,她的唇角微撇,倔強地瞪着雙眼,梗着脖子,身體一動不動,眼神亦是一動不動,一直一直盯着沸騰的,香味撲鼻的美食在看……
五分鐘過去,美味依舊的花甲粉被送到江白桌上,目視着和以往沒有任何不一樣的碗筷錫紙包,江白只是半擡眼看了看似乎也沒什麽不一樣的老板娘,梗在喉中的“謝謝”艱難地吐出,得到對方的“不客氣”之後,不再說什麽,默然開始吃,這每天每天,滿心期待的美食。
此時此刻,她終于明白過來,一直以來并不是老板娘對自己看中與否的問題。她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是老板娘已經洞悉她的心思之後的退避,婉拒,躲閃,和唯恐避之不及……
這才是,最能夠敲醒她幻想的,最沉重的一擊。打她臉最狠的,最有說服力的現實。
她不得不承認,今天這一刻,她終于領會到一句話,叫做:你連倒貼,人家也不要。
匆匆忙忙吃了幾口粉,草草解決掉最貴的花甲,江白情緒不振也食不知味,以往最愛的鮮湯也沒有喝上一口,起身掏錢買單,不打算叫人,看看那道嬌小熟悉的背影在櫃臺後假裝忙碌,長出一口氣,把錢壓到碗底,不再看不再想,邁開大步,快速離開……
過了很久,又有一波客人買單,廖穎這才收斂收斂裝模作樣的動作,抓起圍裙擦擦手,慢慢轉過身,目光不由自主往某一處瞟,沒發現原本坐着的人,面色一松和心口一悶同時發生,哪一個更強烈一些,她自己都分不清……
一路恍恍惚惚回到寝室,江白整個人都是飄的。她這一飄可跟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樣,幾個室友平日裏雖然喜好欺負她,從心底還是很疼她的,這會兒看見她一副沒了魂的死樣子,一個個不禁在心裏暗罵,又不敢搬到臺面上去說,明着安慰。
別看江白有時候臉皮厚度堪比洪爺,在某些事情上,她要面子到了一定境界,她不想承認的,任憑你怎麽刺探,打死也不會動搖。相處幾年,室友們何嘗不了解她的性子,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都裝作不知。
這一次也一樣。雖然情緒都寫在臉上,可是她一句話不說,什麽也不願表現,幾個人想安慰也無從說起,只一貫耍着玩笑,嘻嘻哈哈打着鬧着,以圖分散她的注意力。
江白又不缺心眼,朋友們的深情厚誼不可能感受不到,感動于她們的寬容諒解以及配合,稍稍寬慰下來的心,又不自覺地拿自己和廖穎去做對比,一對比,就比得心更痛。
她不缺心眼,難道廖穎就缺心眼麽?為什麽就不能感受到她的深情厚誼呢?!
哦,不不不,不是這樣。
自己對廖穎,只有深情沒有厚誼。而廖穎也分明感受到了的,只是委婉拒絕了而已。
只是,委婉拒絕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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