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不奢望
列肇旭牽着自己的自行車,追上韓冶森的腳步,他追得輕松,就看着眼前的短腿急忙得很,急着想甩掉自己。
「我載你回去。」
「我自己可以回家。」
「你要怎麽回去?」
「走路!」韓冶森有點賭氣。
列肇旭啊地一聲:「五公裏,你要走到什麽時候?」
「慢慢走也能走到!」走出大門。
「你生什麽氣?」
「沒有。」
「你眉頭都皺起來了。韓冶森。」
「都說了沒有。」韓冶森扁嘴,不理列肇旭。
走在前面,他一臉賭氣,眼神委屈得很,被兇得莫名其妙,興高采烈地想和列肇旭分享完成空軍基地的喜悅,看見他不開心,自然地關心他,誰知道他老大爺心情不好,拿自己出氣!
列肇旭走了一陣,瞄了他一眼,快步跟上腳步。
「韓!韓冶森!」喊了兩聲。
韓冶森沒理他,更沒看向他。
「我承認我是有一點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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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冶森瞄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我才氣。你氣什麽!」
列肇旭欲言又止,拉上他的手後,又趕緊放手。
韓冶森眉頭擰得更緊:「我有什麽病嗎?」拉了自己,又像是嫌棄病菌一樣地放手!
列肇旭看着他急走的背影喊了一聲:「抱歉!對不起!」
韓冶森瞪向他:「你中文很米曹。聽不懂!」轉身繼續走。
「我是同性戀。」
「然後?」
「我想保護小寶。」
韓冶森眉頭還是緊鎖:「然後?然後?」
他早就知道了!
列喜歡小寶!列想一輩子保護小寶!
一直強調,強調得他不只覺得煩,還覺得心頭一揪一揪的刺痛!
呿!有喜歡的人很了不起嗎!
列肇旭也不知道該怎麽說清楚:「我覺得和你的練習,應該要停止。」
韓冶森忽然停下腳步,藍眼珠瞪向他,小眉頭擰得更緊。
「你自己練好了,就甩了我!」哼地轉身,往前跑。
列肇旭喂了兩聲,見他跑過街口,自己卻卡在紅綠燈前,着急得跳腳。
「什麽火星人邏輯!」自己只是不想再占他便宜,吃他豆腐,因為對自己來說男人的身體是充滿誘惑。
有哪頭餓狼,會看着眼前露屁股的小兔,不流口水,不撲上去嗑了再說!
他綠燈一閃,馬上騎車追上去,過了兩個街口後,擋下眼前氣呼呼的人。
「我跟誰練,練好什麽?你不要鬧了。」
「又說我鬧!你!偏心!重色輕友!」
「我?我哪……」
韓冶森氣呼呼地鼓着臉說:「你為了小寶練習,為了小寶遷怒我,為了小寶停止練習!你都只為了小寶,都沒想過我!你的好朋友,我!」
列肇旭啧地一聲:「好,我剛剛遷怒你,我很抱歉。可是……」
韓冶森嘴噘得高高,雙手交叉:「你不要可是!你就是偏心!你就只在意你自己!在意小寶!」
他不開心。
任誰被朋友以重色輕友對待,都會不開心!
他現在甚至不開心的胸悶、呼吸困難,還有有種天快塌下來的感覺。
太米曹了!
「重點又被你搞亂了!」列肇旭煩躁地啧了一聲。
「重點才沒有亂!重點就是,你,不需要我了!不要我了!」藍眼珠紅通通的,是任性,也是逞強。
列肇旭拉着他的手,停了一會兒,他知道韓冶森從小到大,有父母和沒有一樣。母親再嫁,他在英國是一個人外住,回來這一年,還是一個人,連父親的影子都沒瞧上一眼,有意無意之間,透露出太多孤單的訊息,讓他覺得自己很輕易地被人丢棄。
「我沒這麽說。」語氣放軟。
韓冶森甩開他的手:「……算了。不奢望。」不再鬧,眼眶紅通通的就是沒有流眼淚,轉身往回家的路走。
他也不是真的二愣子,只是想到未來的某一天的分離,覺得揪心難過。在自己的世界裏,父親有父親的生活,母親有了約翰叔叔後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以後列和小寶一起後,自己又會變成了一個人!
列肇旭牽着自行車走在後頭,一步一步跟上,再過了不知道幾個街口,嘆了口氣。
「韓……」
韓冶森繼續走,卻走得緩慢。
列肇旭恢複他原本溫柔的語調:「韓。我不會不要你。」
韓冶森停了一下,短腿再次邁步。
列肇旭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角:「以後我買房子,一定留一間房間給你。」
韓冶森低着頭,拼命眨眼,像是忍耐什麽一樣。
「我會陪你。」
韓冶森停下腳步,在列肇旭走到自己身側時,拉上他的自行車,短腿一跨坐在後座。
「住一起嗎?」聲音有點啞,表情卻和平常一樣。
「嗯。」
「要有牆面書架。」
「好。」像韓冶森家那種,自己也喜歡。
「要有地毯。」韓冶森嘴角逐漸彎起。
「好。」列肇旭跨上自行車,踩上踏板。
「隔音要好一點的。」藍眼珠搭着長睫毛,眨呀眨。
「啊?」
「萬一你跟小寶要做……」嘴被捂着。
列肇旭側身,沒好氣地看着他:「好。有隔音。」
韓冶森拍拍他的背,催他騎車:「出發。騎快點!我餓了。」
他看着列肇旭的背影,擰起小眉頭,腦海裏不知道怎麽回事,一直回蕩列肇旭最後那一聲「好」。
好。
好……的意思是……
他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氣,悶得發慌。
***
一周後,英國西敏寺區海德公園附近的小街上,過了一排古歷史石磚牆面的大樓後,轉角處有一間小巧的烘培坊,玻璃櫥窗裏擺着一個個白花花的糖霜和藍莓點綴的松餅蛋糕。
韓冶森趴在櫥窗上貪嘴地順着烘培師父的手看着那一個個飽滿的糕點,舔唇後又瞄了一眼才拎着行李右轉,轉彎時撞上一位金發的年輕紳士,說是紳士,那金發男看起來卻是緊張慌忙。
「對不起。」金發男穩住他後,邁開長腿離開。
韓冶森還來不及搞清楚狀況,看了他急忙離開的背影一眼後,走上熟悉的小路,在不遠處看見一抹圓潤的身影,擡手猛揮。
「蘇珊!蘇……珊……!」
那叫蘇珊的婦人也發現他了,走下階梯,一把抱上,像個阿姨疼愛孩子一樣的捏揉他的臉。
「冶森(Ethan)你剛好錯過,我表弟才剛離開。」
韓冶森看着蘇珊,一臉納悶:「蘇珊,為什麽一直要介紹他和我認識?」
蘇珊為他拎上手提行李:「把行李箱搬進來。」轉身開門又說:「你長大後應該很适合他。我不喜歡他現在的男人。」
咖啡色的木門上嵌上了兩片玻璃,左上腳處還有一的鐵制古銅色的門鈴,開門時會叮鈴一聲。
韓冶森嘿咻嘿咻地搬上行李,推進門後說:「長大後?……蘇珊,你應該知道,不是每個男人都是同性戀的。」雙手拱起他平坦的手臂小肌肉,墊腳後,一手攬上她,表現他很男人的一面。
蘇珊爽朗的笑聲,伸手拍上他的頭讓他別搞笑,說很難想像他有個她,感覺韓冶森和自己表弟一定很般配,走進廚房前又說:「二樓還有另一個學生來住。你踩樓梯小聲點,不要打擾他。」
韓冶森乖巧地點頭,卻是調皮地、故意地重重地踩了木階梯一大下,老舊的木梯發出叽呀地一聲,聽着蘇珊探頭瞪向他,老媽子般的大喊讓他別用力踩,他彎起一抹滿足的笑容。
「蘇珊,我回來了。」可愛地自樓梯邊探頭。
蘇珊一頓,沒好氣地瞪他一眼後,走回廚房說:「煮了你喜歡的炖牛肉,整理後下來吃。」
韓冶森扛着行李笑着喊:「蘇珊,我愛你。」探頭往廚房望去,撒嬌地和蘇珊對視一眼,見她笑了才往樓上走。
他将行李扛在身前,吃力地一步又一步踩着木地板,在踩上最後一步的時候,腳底踩空,往前往後搖晃了一下後,又是一滑,他抱緊行李箱,手臂被人拉上,腰被人摟上,連行李箱都被人攥上。
「咦?」
「別咦了!很重!」
韓冶森看着眼前人,眨眨眼:「咦!」
空出一只手捏上他的臉,見他擰眉還啧了聲,藍眼珠逐漸露出開心的光亮。
「你不是住校?」
「宿舍滿了。」列肇旭拍開他的手,扛上行李箱:「你裝什麽!這麽重!」
韓冶森跟着他的腳步走進自己的房間:「祖奶奶說住外面不管年紀多大都會偷喝酒,要喝就喝她釀的,還讓我帶了五瓶葡萄酒回來。」打開行李箱锵锵兩聲,亮出一排的紅酒瓶。
「他知道你未成年吧?」列肇旭輕笑,他有點懂得韓冶森胡來的個性像誰了,轉頭又說:「對了。你說什麽回來?」
韓冶森點頭,笑得可愛:「我以前住這裏。樓下的那位就是我說的蘇珊。」湊向他,一臉八卦地又說:「就是他表弟是同性戀,要和戀人同居那位。」
他看向列肇旭,喔耶地喊了一聲,四肢抱上他。
「列!住一起了!是吧!」
列肇旭跟着笑開,順着他纏着自己,他坐在地上,雙手撐地。
「是。這五年大該都不會搬了。」
他沒想到自己随意找的小房,竟然和韓冶森同棟樓。
韓冶森忽然啊了一聲,暧昧地湊向他。
「這裏隔音不太好。」
他順口又說之前隔壁住了一個大學生,有一次帶了女朋友回來,晚上吵得他不能睡。
「如果你偷吃,我會知道。」
列肇旭啊了一聲:「你才不要亂帶人回來。」拍了他的額頭一下。
「我?」
「就是你!」走出房,進浴室為他擰抹布擦地。
韓冶森坐在地上整理行李。他還真沒想過自己會帶人回來幹嘛幹嘛,一點這樣的念頭都沒有。
「這裏是家。」小聲地說了一聲。
列肇旭彎腰擦地:「所以?」
「我十二歲就住這裏了。對我來說這裏是家,蘇珊是姐姐,雖然大多時候我都覺得她像阿姨一樣羅唆。」
列肇旭停了一下,嗯了一聲後繼續擦地。
「能來的人,只能是家人。」
列肇旭看向他:「你不回你媽那裏住嗎?」坐在地上。
「你趕我走?」
「是關心!關心你!」
「小寶寶生出來後,更沒理由去。」又說了媽媽他們住在國王區那頭,不遠,可是沒理由過去。
「路過看一眼,不需要理由吧?」
韓冶森擡眼看向他,嘴角彎起好大的彎度笑着點頭又說:「你知道嗎?小寶寶是個男孩,他跟我差十七歲!十七!」手卻比了個十八。
列肇旭伸手按下他一根手指糾正他比出的數字。
「都能當你兒子了。」
韓冶森睜大眼點頭:「兒子!好像可以……」将紅酒一瓶瓶放在書櫃最下層的木抽屜中說:「如果他五歲,我就二十三,你也二十三,而且……噗……」他想起了處男的話題。
列肇旭彈了他的額頭一下,讓他不要亂想。
韓冶森揉着額說:「希望我弟弟,能擁有完整的家,爸爸媽媽都在身邊那種。」說完自己一愣,轉身低頭整理行李。
列肇旭跟着沈默,拿着抹布不知道在桌子下做什麽,過了一會兒喊他一聲。
「來簽名。」拉下桌燈,照着地板上用灰塵寫的字。
韓冶森咚咚咚地跳過去,蹲在一旁。
「我列肇旭未來買房一定留一間房給韓冶森,買一棟就有一間,買十棟就有十間,一……一輩子和家人一樣,住在一起。列肇旭。」
他伸出食指,一筆一劃在他的名字旁寫下自己的名字。
「列。」
「怎麽?」
「作為交換,你偷吃,我會幫你保密。」
列肇旭啧他一聲,本來還想反駁什麽,卻看見他紅着眼眶別過臉,将話吞了回去。他摟過他,揉揉他的頭。
「好。」
韓冶森歪頭靠着他,擡眼瞄了他一眼後彎起嘴角。
他喜歡這聲「好」。
感覺是為了自己特別說出口的好,聽了覺得胸口滿滿的,脹脹的,飄飄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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